我思忖了片刻,達不溜卻等不及了,雖然沒敢開口催促,但眼睛卻一直都在緊盯著我,眼神兒裏滿是乞求。
我吐了口氣,把舒籍給我的藥瓶揣進口袋裏。
“到哪裏能找到你說的那個老廖?”
“他快退休了,也就這幾天的事兒,經常不在單位,可能是在忙活著自己的私事兒吧。單位領導也都睜隻眼閉隻眼,不怎麼管他。現在要找他的話……不在單位,就可能是在他家吧。”
“你打個電話問問,別直接打給老廖,問你的其他同事。”
“啊……好。”
達不溜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其實我對達不溜這個人還挺欣賞的。
他雖然具有中州人碎嘴子的特點,話挺密,但他有個好處,就是從不在不該問的事情上無腦糾結。
電話好像是打給一個辦公室文員的,達不溜很上道,沒著急忙慌的張嘴就問老廖的下落。
他先是詢問了一下科室裏有沒有什麼需要他處理的事情,又東拉西扯了幾句,這才看似不經意的轉入正題兒。
“對了,我記著前幾天有個國外轉迴來想要入籍的人遞了份檔案,應該是……老廖的活兒吧?處理的怎麼樣了?嗯,嗯嗯。好,我知道了,那就等他迴來再說吧。行,沒什麼大事兒就先這樣,我這兒走不開,你幫我點個卯,今兒我就不迴去了。好,好。”
掛掉電話,達不溜迴頭看著我。
“老廖沒在班上,估摸著是家去了。”
“你知道他家的具體地址嗎?”
“有印象,以前去過一迴,就是不知道他搬沒搬家。您現在要去找他嗎?我帶您去?”
我遲疑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問達不溜要了老廖家的地址,然後緊盯著他的眼睛,臉色微微一冷。
“天黑之前,我需要一套全新的身份,要求也不高,底子幹淨,社會關係越簡單越好,再具體的細節……你問舒老板就行。這對你來說不難辦到吧?”
“不不,不難!您放心辦您的事兒去,甭說天黑了,我看看……五點!五點之前一準給您辦妥了。”
我滿意的點點頭,跟舒籍打了個招唿,走出個中書店。
舒籍似乎早就猜到了事情的進展,臉上的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是喜是憂,還沒等我完全走出屋子就關上了門,差點兒夾著我的腳後跟。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剛想要走到琉璃廠外邊去打車,肚子卻“嘰裏咕嚕”的叫了起來。
眼看天色還早,我索性在路邊找了個小店進去隨便吃碗麵,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旁邊那張桌子上叫我的名字。
“哎,多餘?你怎麼在這兒?”
我循聲迴頭看去,下意識的站起身來。
“喲,紅姐,我這……剛巧路過,肚子餓了,來找補一口。”
“正好,我也剛點了碗麵。咱倆可有日子沒見了,跟姐好好聊聊!”
鐵紅端著麵碗坐在我身邊,一個勁兒的跟我講述她和劉叔去東南亞見“女兒”時的情景。
其實我心中早已篤定了,鐵紅和劉叔見到的人,絕不是任詩雨。
從她的描述裏判斷,那個女人有可能是夏天吧,但我也沒法把話挑明了,隻能假笑著恭喜他們一家團圓。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兒,你們兩口子盼了二十多年的女兒總算是見著了。怎麼樣,呂宋好玩嗎?”
“嗨,好玩兒是好玩兒,就是太熱了,濕度又大,一動彈就一身汗,一天下來最少得換五六套衣裳。我和老劉都不習慣,還是咱中州好。要不是舍不得那麼快跟小紅分開,我是一天都待不住。”
我笑了笑,腦補了一下夏天冒充“小紅”的場景。
“那……你女兒怎麼說?她最近會迴國嗎?”
“最近恐怕沒時間,我看她挺忙的,也不知道是做了個多大的生意,那邊好些個項目都得她親自批示,連跟我們吃頓飯的工夫都能接好幾個電話。不過小紅說了,等忙完這一頭,過個一兩年,她就打算慢慢的把業務都轉到國內市場來,畢竟這兒是她的根。這不現在中州也有她的家了,還多了我和老劉倆親人,這日子是越過越有盼頭了。”
鐵紅一邊說,一邊紅了眼圈兒,我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
“這是好事兒,別哭。”
“哎,對,對!瞧我這高興的,除了掉眼淚,都不知道該怎麼好了。多餘啊,你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等小紅迴國了,我得好好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哎,就可惜你有媳婦兒了,不然啊,我一定得把小紅強塞給你,占你個大便宜,讓你喊我聲丈母娘!哈哈哈……”
鐵紅一邊抹著眼角一邊跟我開玩笑,我苦笑了一聲,心下黯然。
丈母娘……
其實你早就是了。
隻是鐵紅一直都不知道她真正的女兒是任詩雨,也不知道我曾經就是她的女婿。
如果不是這該死的天命,我本應該有個很溫馨的家庭。
可現在陰差陽錯,命運早已偏離了原有的軌道,演變了個亂七八糟。
我甚至都不確定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到任詩雨,讓她,還有我的人生軌跡重新迴歸正常。
我強忍著喉頭的苦澀,胡亂扒拉了幾口麵,也就沒了食欲。
起身走出麵館的時候,鐵紅拉著我非要讓我去她的菜館裏坐坐,我突然腦子裏一閃。
“哎,對了紅姐,你現在有事兒沒?”
“啊?沒事兒啊,菜館裏有老劉盯著,我閑人一個,能有什麼事兒?”
“那你幫我個忙,去替我叫個門。我正好要去一個……呃,不算熟的朋友家裏,擔心他不願見我。我記得你有個很特殊的本事,甭管是生人熟人,哪怕是敵人,隻要你一出麵,對方都會乖乖見你。”
“嗨,小事兒一樁,包在我身上。哎,多餘,你要見的這個人是誰啊,怎麼聽著好像……跟你有過節似的?”
“呃……一句兩句的也解釋不清楚,你就甭管了。到了地兒你隻管把門叫開,進了屋之後,你就當什麼也沒聽見就行。”
“成,你這麼說,我就有數了。”
我和鐵紅打了個車直奔老廖家,這裏是個十分破舊的老小區,剛一進樓洞,就聞見了一股非常濃鬱的中藥味。
我徑直走到藥味最濃的二樓西戶,伸手敲了幾下門。
門裏明明能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但等了好半天,卻沒人來開門。
我迴頭對鐵紅努了努嘴,鐵紅會意,走到門前敲了敲,揚聲喊了起來。
“廖師傅,廖大哥!家裏有人嗎?開下門哪!”
我知道鐵紅有個很神奇的天賦技能,就是無論對方身份高低,貧富貴賤,隻要鐵紅開口相邀,就從來沒有人拒絕過她。
這或許是體質特殊,也可能是單純的人緣好吧,我正在饒有興趣的看著表,想要試試老廖究竟多久才能打開門,就在這個時候……
“哢!”
破舊的鑄鐵防盜門居然打開了,門裏的黑影之中露出了一雙陰森森的眼睛。
“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