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瞬間就明白了醫(yī)師在擔(dān)心什麼,身體微不可察地晃動了下,片刻以後才是沉著張臉地反駁道,“我們隻是朋友而已。”
“是你想得太多了。”
醫(yī)師抬手擦了擦自己鬢角上的汗水,他不清楚陛下這是有意隱瞞還是尚且沒有開竅。
隻不過以他的身份提點(diǎn)這麼一兩句便好,倒也不方便再多說什麼,因此他隻能訕訕地笑了笑。
“那便是我想多了吧,隻要陛下您心中有數(shù)就好。”
斯圖卡·流明聽見這話胸口頓時有幾分憋悶。
好似自己努力維持的假象、頃刻之間就被醫(yī)師這三言兩語給戳破了,對方的一言一行都在告訴他,他隻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自己對路馳歡的不一般——
當(dāng)真那麼明顯麼。
事實(shí)上斯圖卡·流明也分不清楚自己心中那一抹陌生的情愫到底是是什麼,畢竟以前他也從未戀愛過,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把占有欲過強(qiáng)的友情當(dāng)成了其他的感情。
他僅僅隻是想對路馳歡好一點(diǎn),不想讓對方受傷。
然而。
因?yàn)樗麄儍扇松矸莸木壒剩谄渌搜壑谢蛟S就是大逆不道,隻會傳出不好聽的流言蜚語。
想到這裏。
斯圖卡·流明深唿吸了一下,放在身側(cè)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幾分,因?yàn)樗壳安惶肟匆娽t(yī)師,因此便是抬了抬自己的下頜。
然後克製著情緒開口道:
“你去熬藥吧。”
醫(yī)師一大把年紀(jì)了,實(shí)際上也不想摻和這些小年輕的感情糾葛,因此聽見這話以後如蒙大赦。
頓時忙不迭地離開了。
而斯圖卡·流明則是捂著自己的額頭,陷入沉思以後久久不語,他在心裏告訴自己,他與路馳歡之間僅僅隻是純粹的友誼而已。
是其他人思想不純。
所以這才會誤會。
如此自我催眠般的安慰了自己一番以後,斯圖卡·流明成功將自己說服了,這會兒他垂下眼簾、再去看依舊還在沉睡的路馳歡。
除了心跳略有點(diǎn)快以外,似乎倒也沒有其他雜念了。
簡單思忖一番以後,他決心不去管醫(yī)師方才所說的那番話,現(xiàn)在留在這裏親自照顧對方。
畢竟。
其他人照顧的話他不放心。
擔(dān)心其他人有什麼不周全之處,而且自己留在這裏的話,還可以為路馳歡輸送精神力。
於是接下來路馳歡昏睡的兩天時間裏,斯圖卡·流明幾乎是衣不解帶地照顧他,喂藥以及喂?fàn)I養(yǎng)劑都是他親自來的,不止如此他甚至還將自己的公務(wù)全部搬了過來。
好在。
路馳歡的情況漸漸穩(wěn)定了下來,並且很快清醒了過來。
“…陛下?”
他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顫抖了幾下,那雙向來烏黑明亮的眼眸此時還有幾分迷茫,說話的聲音不如以往那般清亮,“我睡了多久了。”
說著。
他掙紮著就要坐起來。
斯圖卡·流明見狀,沉默地伸出手扣住路馳歡的手臂,將他輕輕扶起以後,又往對方的身後塞了個軟枕,方便他靠著舒服些。
“兩天左右了。”
他倒了杯溫水遞到路馳歡的手邊,整個人顯得有幾分消沉與低落,那頭垂下來的銀白色發(fā)絲好似有那麼片刻也跟著黯淡了下來。
隻不過。
他那一雙深紅色的眼眸卻依舊緊緊地盯著路馳歡,“答應(yīng)我——”
“以後不要用自己的身體冒險(xiǎn)了,記憶什麼的對於現(xiàn)在的我而言,壓根就不是那麼重要。”
說著。
他的聲音急切了起來。
“我不想你…我不想我唯一的朋友出事,說這話不僅僅是擔(dān)心你,也是為了不讓我接下來的日子陷入到愧疚不安與自責(zé)當(dāng)中。”
其實(shí)。
斯圖卡·流明想說的話不僅僅隻是這些。
但是被醫(yī)師先前那麼一提醒,他卻是覺得自己無論說什麼都別扭,因此索性把話咽了迴去。
而路馳歡捧著水小口小口地喝著,原本略有幾分幹澀的唇被水浸濕以後,倒是浮現(xiàn)出紅潤的色澤。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先前為了記憶而不顧身體安危的行動的確是衝動了那麼一點(diǎn)。
也可能嚇到了斯圖卡·流明。
“抱歉。”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雙眼睛卻依舊烏黑明亮,泛著粼粼的光,手指則是忍不住扯了扯斯圖卡·流明的袖口,聲音不自覺地放軟了幾分,“不會再有下迴了。”
斯圖卡·流明對上路馳歡的眼睛,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心中好似有什麼在發(fā)酵。
雜念叢生。
於是他反應(yīng)很大地站了起來,側(cè)過頭時不與路馳歡對視,那聲音聽起來還有幾分僵硬,“既然你已經(jīng)醒了過來,那我就先走了。”
“如果你有什麼需要的話,直接搖動床邊掛著的鈴鐺,到時候守在外麵的侍從就會過來幫你。”
說完這話以後。
他腳步匆忙地離開了路馳歡的房間,倒是沒給路馳歡開口說話的機(jī)會,那背影怎麼看,似乎都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這是怎麼了。”
路馳歡忍不住歪了歪頭。
他看著斯圖卡·流明那已然是走遠(yuǎn)的背影,神色頗有幾分困惑,他嘀嘀咕咕地小聲說道,“這身後又沒有狗在攆,幹什麼走得那麼快。”
接下來幾天的時間裏,斯圖卡·流明都沒有來。
平日裏他喜歡賴著不走的那張?zhí)梢我讶皇强樟讼聛恚宵I落了些海棠花的花瓣,這會兒孤零零地停在宮殿前,不知為何倒是有幾分寂寥。
路馳歡察覺到斯圖卡·流明的反常以後,倒也不是不擔(dān)心。
不過。
他在這宮殿之中也有自己的人脈,這幾日他與宮殿大廚師的徒弟見麵的次數(shù)頻繁了點(diǎn),倒是從對方的口中打探出來了點(diǎn)消息。
據(jù)說。
斯圖卡·流明這幾日出入大皇子的宮殿似乎勤了些。
每天總是要待上一兩個小時才會走,而從大皇子的宮殿裏出來的時候,他總是不自覺地?cái)Q著眉頭,好似有重重心事盤踞在心間般。
“陛下可真不容易。”
那廚師的小徒弟歎息了聲,“大皇子沉睡至今已經(jīng)有十幾年之久,醫(yī)師都說醒來的可能性很是渺茫,但陛下不信,這些年以來依舊盡心盡力地照顧著大皇子的身體。”
“聽其他鮫人說,長年累月躺在床上的病人如果被照顧得不好的話,不止身形會消瘦下來,而且身上各處甚至還會長褥瘡。”
“但是大皇子卻是被陛下照顧得極好,連醫(yī)師也誇呢。”
路馳歡咬了口銀質(zhì)叉子上的小蛋糕,又是迴憶起了自己那日看見的記憶,那塊懷表的確是大皇子親手交給他的東西。
他也隱約聽見了報(bào)答這幾個字。
所以大皇子究竟是為了報(bào)答自己,才將這懷表交給自己,還是為了報(bào)答他從而以身相許,這才是把懷表交給他成為締結(jié)良緣的信物。
要知道。
這兩者之間造成的後果以及影響,可謂是天差地別。
一時之間。
路馳歡暗惱自己實(shí)在是不爭氣,好不容易迴想起了自己的記憶,記住的東西卻是殘缺不全的。
以至於事情的真相……
反而越發(fā)的撲朔迷離了。
他忍不住輕歎了口氣,緊接著又聽見那大廚的小徒弟神神秘秘地同自己說起了另外個八卦,“不止如此,聽說咱們鮫人一族的內(nèi)部最近也是為了那臺神級機(jī)甲的事情吵翻了天呢。”
聽見對方說起神級機(jī)甲。
路馳歡雖說尋不到相關(guān)的記憶,但心中卻不知道為什麼、竟是生出了一抹熟悉來。
於是他裝出副好奇的樣子看過去,那廚師的小徒弟頓時如同倒豆子般,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出來,“據(jù)說那神級機(jī)甲是陛下從開國皇帝的陵墓之中帶出來的。”
“說是這東西蘊(yùn)含著巨大的力量,隻要使用得當(dāng)?shù)脑挘覆欢ǹ梢詫⒋蟀雮宇宙中的小星球打下來,所以族中的一部分長老私欲膨脹,想著要用這力量去攻打其他外族人。”
“陛下估計(jì)是不同意的,但是那些長老倒也不肯罷休,總想逼著陛下做出個決定來。”
“依我看。”
“他們都是吃飽了撐的。”
路馳歡一隻手托著自己的下巴,那雙烏黑的眼眸裏則是泛起了幾分淡淡的笑意,聲音裏也帶著幾分促狹,“看你這樣子。”
“似乎是不太讚同那些長老們的想法啊。”
大廚的小徒弟很是爽快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咱們鮫人族在陛下的努力下,好不容易才恢複成往日的繁華,大家臉上也重新出現(xiàn)了笑容。”
“如果再因?yàn)檫@些長老們的私心而打仗的話,指不定又要我們身邊的親人與朋友又要受傷。”
“亦或者死亡。”
他頗有幾分老氣橫秋地感歎了句,“平平安安的日子才是最好的,隻希望咱們陛下可千萬要扛住這壓力了,千萬不要答應(yīng)那些長老。”
路馳歡聞言笑了笑。
他反而對斯圖卡·流明很有信心,因此這會兒耐心安撫道,“放心吧,陛下乍看雖說喜怒無常,但實(shí)際上卻是個心腸很軟的人。”
“他也很有主見。”
“所以絕對不可能聽從那幾個長老的意見的。”
原本路馳歡也隻是擔(dān)心斯圖卡·流明生病亦或者意外受傷,所以才躲著不肯見自己,但現(xiàn)如今從大廚的小徒弟這裏得來了對方的消息,他懸著的心倒是放下了幾分。
還好。
至少人是安全的。
至於大廚小徒弟口中的其他事情,路馳歡認(rèn)為這雖說看起來有幾分棘手,斯圖卡·流明想要解決的話,卻也不是什麼難題。
要知道。
他在鮫人族的王位上坐了這麼些年的事情,向來都是兢兢業(yè)業(yè),從不曾因?yàn)橐患褐傅。允种凶匀灰灿凶约号囵B(yǎng)出來的勢力。
這些事情——
隻不過會讓他頭疼一陣而已。
但頭疼過後,事情照樣會解決得幹脆而又利落,對於這一點(diǎn)路馳歡並不會懷疑什麼。
隻不過。
他估摸著斯圖卡·流明這段時間的心情估計(jì)不會太好。
朋友麼。
自然要在這個時候排憂解難來著,他得仔細(xì)想想,要怎麼做才能讓斯圖卡·流明高興一些。
路馳歡思忖了片刻以後又是與那大廚的小徒弟說起話來。
他試圖從對方的口中挖出幾處可以帶人放鬆心情的地點(diǎn),然而卻是沒有想到、他與對方的一言一行都被記錄了下來,然後送到了斯圖卡·流明宮殿之中的案幾上。
記錄這些東西的鮫人還以為斯圖卡·流明是不相信這個外族人,所以才會派自己探查消息。
因此。
整個過程中他一本正經(jīng)地豎起耳朵,試圖從路馳歡的言語之中找出些不太明顯的破綻來。
然而他什麼也沒發(fā)現(xiàn)。
因此將路馳歡的話整理成冊、並且放上斯圖卡·流明的案幾上以後,他整個人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他卻是不知道。
斯圖卡·流明要這些東西壓根就不是為了防備路馳歡。
他僅僅隻是……
有點(diǎn)想念對方而已。
這幾天他刻意控製自己不去見路馳歡,並且還在自己的宮殿裏靜下心來抄書以及修煉,為的就是將自己腦子之中的雜念剔除出去。
是的。
到現(xiàn)在為止他依舊在不停地告訴自己,心中那一抹陌生的情愫、實(shí)際上隻是因?yàn)樗聠瘟颂L的時間,所以才催生出來的雜念而已。
隻要將其剔除以後。
他與路馳歡就可以恢複往日純潔的朋友情誼。
不得不說。
效果其實(shí)還不錯。
在他一遍又一遍地讓自己靜下心以後,那陌生的情愫也如同火堆之中的餘燼般,慢慢平息了下來。
隻不過。
路馳歡的宮殿對於斯圖卡·流明來說是用來放鬆以及心理理療的地方,僅僅隻是幾天沒有過去,他便是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的戒斷反應(yīng)。
心中也不可避免地浮躁以及焦慮了起來。
耳旁像是有貓爪子在玻璃上使勁抓撓從而發(fā)出的聲音般,讓他的心髒都開始難受了起來。
正因?yàn)槿绱恕?br />
他才是想通過查看路馳歡這幾日裏的一言一行來緩解內(nèi)心之中的思念,以及焦慮。
隻不過一打開冊子。
他就看見上麵記載著路馳歡這幾日的時間裏不僅沒有問起過自己,反而常常與大廚的那個小徒弟待在一處,兩人用烤箱鼓搗著餅幹以及蛋糕之類的甜品,相處得格外融洽。
一時之間。
斯圖卡·流明的心幾乎是跌到了穀底,“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