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望推開客棧一樓樓梯後的小門，走進了一間狹小逼仄的房間裏。


    這裏沒有窗戶，隻有一間小床和一個工作臺，但對蕭望來說，這裏就是一個令他安心的家。


    相對於暗街的其他地方，金鑲玉客棧有著僅次於街主府邸的防護陣法，隻有在這裏，他才不會受到那些街匪和無良客人打擾，安心經營自己的愛好。


    蕭望掀開床板，從裏麵抽出了一張空白的畫布，小心翼翼地鋪在了工作臺上。


    這是他過去從一位外來客商那兒換來的東西，用一張少一張，但是今天來的那兩位客人足足讓他拿到了二十靈晶的提成，再加上他們給的小費，自己今天一共賺了二十四枚靈晶！


    二十四枚靈晶在暗街是什麼概念？對於一名容貌尚可的藝妓來說，可能隻是一首曲子的價錢，但對於他這樣的普通侍者來說，這是他至少需要幹一個月的雜活才能拿到的迴報。


    經過櫟城的那些人裏，能夠進入暗街的人不少，但有實力入住金鑲玉客棧的人卻不多。


    在此之前，他已經有小半個月沒開張了，今天能夠有此收獲，值得畫一幅畫作為紀念。


    畫什麼呢？就畫人吧！


    他雖然一直待在暗街，沒有看到過外麵的景色，卻見識過形形色色的客人。


    在這些客人之中，偶爾也會有讓他印象深刻的人，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會給這些人畫一幅畫。


    這樣做，既是為了鍛煉自己的畫功，也是為了記錄這些獨一無二的人。


    因為，他們之中的大部分隻是因為某種原因恰巧來到了這裏，在這一次會麵之後，自己和他們便再也不會有所交集，而在他看來，今天來的那兩位客人就是這樣的人。


    季長青和耿少堂……蕭望是在二人開房登記的時候才得知了他們的姓名。


    “季”姓在西境十分少見，看季長青的麵貌與談吐，似乎也不像是西境本地人，而更像是中州或者南疆的人。


    蕭望雖然隻有引氣入體的修為，但他的靈覺卻十分敏銳，在觀察外來客人的時候，他很容易就便能辨別出對方身上那些潛在的特質，進而決定要不要引他們進入暗街。


    這種敏銳的天賦讓他一次又一次地避過了那些危險的“客人”，從各式各樣的人中發掘出真正適合自己需求的客戶，也是他能從一個在街上遊蕩的底層小廝成為金鑲玉客棧侍者的原因。


    在蕭望看來，季長青的身上有種很特別的氣息……他知道那是什麼，那是開了靈海的人所散逸出的魂力，那是魂道修行者所獨有的氣息。


    蕭望覺得，他應該是一個符師，一個很厲害的符師，至於有多厲害，他也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


    但是他很清楚，一個能來到櫟城的外域人，絕不是隻會繪製幾張簡單符籙的普通符師。


    畢竟，他曾聽別的客人說過，西境雖然很大，但對於很多外域來客來說，除了中部歸屬於青陽皇朝的十個郡之外，其他地方都是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在外域買到的一些地圖上，甚至沒有“櫟城”這個地方！


    說到西境十郡，蕭望不由得想到了季長青的同伴，那個叫做“耿少堂”的人。


    他曾經聽說過，在櫟城的北邊，有一個叫做“固原郡”的地方，那裏的實際統治者，是一個有著萬載傳承的古老家族，耿家。


    據說，櫟城過去的統治者“蕭家”在鼎盛的時候，威勢不遜於北方的“耿家”，但在幾千年前的那場獸災之中，蕭家的絕大多數強者都隨著曾經的西境至尊“禦神宗”一同隕滅，就連主脈的繼承人也沒能迴來。


    獸災平定之後，蕭家剩餘的族人重迴櫟城，卻因為主脈的缺席而開始爭奪起了繼承人的權位，各個旁支為了爭奪蕭家僅存的資產瘋狂廝殺，讓這個本就元氣大傷的家族進一步分裂，進而徹底崩解。


    一部分人帶著奪來的部分遺產遠走他鄉，從此再也沒有了音訊，而剩下的人則在獸災的餘波和盜匪的劫掠中苦苦堅守。


    時至今日，“櫟城蕭家”早已分崩離析，他們這些蕭氏後人能在暗街混一口飯吃，就已經十分不錯了。


    蕭望搖了搖頭，趕忙驅散了腦海裏的雜念，那位“耿少堂”很有可能是北邊固原郡耿家的高手，他這個無名的蕭家後裔，又怎麼敢與之相比呢？


    蕭望從工作臺下方摸出了一個盒子，裏麵是他的畫筆和幾種簡單的顏料，他迴憶著白天遇見季長青等人的場景，提筆開始了作畫。


    他所畫的，正是季長青二人剛入城時的景象。


    老舊不堪的城門、風塵仆仆的來客、髒亂的街道，還有不懷好意的目光。


    那個時候，他也和外城的那些流放客一樣，偷偷打量著這兩個陌生的客人。


    暗街之主曾有諭令，白天的大街上，不允許任何人襲擊過往的商客，敢有違令者，嚴懲不貸。


    商路，是櫟城存在的根基，即使這裏再怎麼不堪，隻要還有人從這兒經過，發展之路便不會斷絕。


    當然，西境南部是沒有什麼值得商人們光顧的地方的，這裏除了妖獸精怪，就是流匪強盜，會來這裏的商隊，大多都是走私客，他們經櫟城走陸路去往南邊的兩山峽地，將貨物賣到蒼雲界最為繁華鼎盛的界域——南疆。


    他們要賣的也不是一般的東西，而是西境的特產——“古跡遺物”。


    西境，是人族先民最早紮根的地方。


    中古年間，人族和妖族都曾在此地繁盛一時，到了近古年間，這裏又崛起了諸多宗門，其中也不乏“禦神宗”這樣名震蒼雲的頂級勢力。


    仙門時代末期，一場獸災從極西之地蔓延開來，橫掃了整個西境的修行門派，無數強者在此隕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宗門遺跡。


    自進入靈帝曆以來，西境就成為了尋寶者的天堂，他們從各地趕來，發掘這些遺落的古跡，從中帶出了眾多的寶物。


    西境的幾大家族看在眼裏，急在心中。


    在他們看來，這些遺藏都是本屬於他們的財富，如今卻源源不斷地被人帶走，流向他域，於是他們出臺了嚴格的管製措施，以減緩古物的外流。


    但是，幾大家族能夠完全管控的隻有水路、空運等途徑，陸上妖獸太多，他們自己都顧不過來，更無法阻止別人從陸上出入了。


    而這無疑給了走私客們一個機會，本就處於西境到南疆陸路之上的櫟城也因此成為了客商們歇腳的重要中轉點。


    暗街的繁華，正是建立在這條商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