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斷臂求生
一支支弩箭帶著犀利的破風之聲,如雨中飛蝗般嗖地射向夏逸。
夏逸目光一沉,身軀也是跟著一沉,憑借“千斤墜”與“風旗同袍”於空中倒轉身形,如蒼鷹般疾衝而下,雙刀交橫於身前,兩道淩厲的刀芒瞬時組成一個從天而降的“乂”字!
若論正麵交鋒,貪狼自知絕不是夏逸的對手,當即縮頭一滾,連避至兩丈開外,但他原先立身的屋瓦卻被這兩道刀芒轟然劈碎,連帶著周圍的瓦片也是接連粉碎——四名弩手也是因此失去立足之地,當場跌落至二層樓的屋中。
“哢……”
夏逸淩空輕踏碎瓦,再次衝天而起,借“風旗同袍”之勢於空中再次飛旋身形,執於左右二手的雙刀分別使出“斷水”六式與“迴首望月”,如逆轉的陀螺般直衝貪狼!
死亡的氣息已然迫近!
貪狼不由自主地想要後退一步,可他才踏出一步,卻發現腳下一空,身後已是空蕩蕩的街道,自己已是退無可退。
這也是很諷刺的一件事——如果此時的戰場不是這移動有限的屋頂,貪狼必可憑借其詭異的身法繼續遊走,絕不至於在夏逸的攻勢下連連受製。
可貪狼又不能不承認一件事——他一身武功隻長於身法,當他終於遇到一個身法遠在自己之上的夏逸之時,他這一身武功已是再無用武之地。
莫說此時的戰場位於屋頂,即便二人在寬闊的街道上交手,貪狼也沒有信心在夏逸手上走過五招。
眼見刀芒將近,貪狼心裏一橫,飛似的跳向街道,也不管下方的丐幫弟子會不會群起攻之,隻想躲開夏逸這尊殺神。
可他又忘了一件事,此時的他正如同方才躲避他偷襲的夏逸——身處半空的人等同於失去了借力點,再無變換身形的可能。
夏逸可以做到這件事是因為他是夏逸,也因為夏逸是主攻的一方。
貪狼不是夏逸,他隻是敗逃的一方。
見狀,夏逸嘴角微揚,兩式迅狠至極的招式隨著身形同時收住——他出招之時猛如颶風,收招之時卻淡若輕風,可見他已在這些時日中進一步完善“天工刀法”。
下一刻,夏逸腳尖一挑,一支恰在腳邊的弩箭立時射出——正中貪狼後腰!
貪狼淩空發出一聲怪叫,如折翼的鳥兒般一頭撞入街道一角。
周圍的丐幫弟子皆露愕然之色,隨即意識到這正伏地哀嚎的矮子正是獨尊門的殺手,不由分說便是一通亂棍伺候!
起初,貪狼的慘唿還是接連不止,但未過片刻便是驟然止住。
眾位丐幫弟子氣喘籲籲地看向彼此,誰也不知貪狼到底是斃命於哪一位丐幫弟子棍下。
至此,殺破狼的三人已先後折於無得與夏逸之手,而東側屋頂上的弩手也被夏逸殺的片甲稀留,再難構成威脅。
夏逸橫眸反觀西側屋頂,隻見十數位丐幫弟子已然殺上屋頂,正與頂上弩手進行搏殺,後方仍有二十餘名丐幫弟子前赴後繼。
縱觀全場,眼下的局麵即是街道兩側的弩手或是十不存一,或是自顧不暇,此時的紛爭所在隻在於街道上的白刃戰。
夏逸目光一轉,冷如刀刃的眼眸在這混亂的戰場之中,鎖定一個淡然遊走於人群中的身影。
墨師爺。
自當年出京之後,夏逸之後遇到一切不幸皆因此人。
墨師爺似在冥冥之中感到一陣冷意自背脊傳來,迴首視之,正迎上那一隻遙在十丈之外的怒目。
——你可知道……我到底等了這一天多久?
夏逸冷冷地看著墨師爺,雖是一字未發,但這句話卻已通過眼神無比清楚地傳遞給對方。
迎著那隻正在燃燒的灼目,墨師爺暗自歎了口氣——早知今日的局麵,本座當初在闕城說什麼都該殺了你。
夏逸深吸了一口氣,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踏出一步。
第二步,夏逸步履漸快。
第三步,夏逸身速驟增。
第四步,夏逸已騰地躍至空中,似已化身為九天之上的怒龍,手中的雙刀如若兩顆鋒利的龍牙,席卷著漫天的冰雨,將那深藏於心中六年的滔天怒火盡數泄出!
墨師爺隻覺得這一幕好生熟悉,隨即想起自己與夏逸初見之時的畫麵正與此刻一般——眼見範二花子當街慘死,當時的夏逸也是如此刻一般盛怒出刀,而自己隻是以一招“不動尊指”將夏逸倒震而迴。
往日畫麵仿佛猶在昨日,但墨師爺卻不敢重效當年手段。
時至今日,即便是他也不敢輕觸夏逸這傾盡全力的雙刀鋒芒!
恰在這瞬間,燕破袋已看準時機抄路至墨師爺後方——他心裏算的精確,隻要截斷墨師爺的退路,合他與夏逸二人之力不難戰勝身負重傷的墨師爺。
同一瞬間,堪比海上風暴狂唿的刀鳴聲已急降至墨師爺頂上六尺,與之斬下的刀光化作萬千免密刀影,儼然就是一張利刃組成的天羅地網!
——上有夏逸,後有燕破袋……死局!
墨師爺已在這瞬間做出準確判斷,同時也看出若要破除當前死局的辦法唯有一死——隻要死的人不是他即可。
墨師爺張開雙臂,寬大的袖袍如化深海的漩渦,自帶一種詭異的引力,居然將身旁兩名黑衣甲士忽地吸至身前。
接著,他猛吐一氣,掌勁隨之爆發,兩名黑衣甲士如木偶般分別飛向雙向殺來的夏逸與燕破袋。
三名頂尖高手的搏命殺招,絕非兩名黑衣甲士的肉眼可以捕捉,他們甚至來不及眨一下眼已慘死當場——隨著燕破袋那一支鍍金煙桿猛然落下,其中一名黑衣甲士即刻顱頂爆碎、腦漿四濺;至於另一人更是在那天降的“刀網”下化作十二節斷肉,其死狀簡直慘不忍睹。
這二人雖是死不瞑目,倒也不算白白“犧牲”——得此二人稍阻夏逸與燕破袋的瞬間功夫,墨師爺當即踏地而起,以“飛豹突雲步”掠至三丈之外!
“鼠輩,你走得了麼!”
燕破袋怒聲而嘯,一身雄渾內力盡聚於掌間,仿佛將弦拉滿的硬弓!
接著,弦響——那是似海深厚的渾厚內勁猛然爆發的音爆之聲!
再接著,矢發——燕破袋掌間那一支小小煙桿便是世間最快、最厲的勁矢!
墨師爺無需迴頭也已聽到身後傳來那似同炮仗的爆響,心知若是再不翻身接招,勢必要被燕破袋這一支煙桿洞穿後腦!
主意既定,墨師爺右手中食雙指並搭,返身便是一招“不動尊指”點住煙桿端頭——他隻用這兩根手指輕輕一點,燕破袋全力射出的煙桿已如馴服的綿羊般完全靜止於空中。
可墨師爺也絕不好過,在“不動尊指”與煙桿觸擊的瞬間,他整條右臂已觸電似的迴彈,劇烈的疼痛如電流般自雙指傳遍手臂。
正是這麼一個空當,夏逸已如鬼魅般追至墨師爺跟前,雪亮的刀光已帶著死亡的氣息迫在墨師爺眉睫!
結合夏逸與燕破袋全力的聯手一招,已然超越了墨師爺能夠應對的極限,他的腦海中一連閃過十二種應對方案,卻最終發現——當任何人遇到夏逸這樣一個身法傲絕世間的對手時,正麵硬鬥竟是唯一的選擇。
是以,墨師爺橫臂揮斬,斬出一記西域“手刀”,竟以一隻肉掌硬撼疾斬而下的昊淵!
夏逸目中閃過一道厲芒,那急落的刀鋒突在落徑中微進一寸,本該辟向墨師爺掌邊的寒芒立時落向腕處!
墨師爺大驚失色,深知自己若不及時撤掌,便要被夏逸一刀砍去這隻左手!
他果然撤掌!
夏逸這一刀也果然劈空!
可是,夏逸的第二刀尚未發動!
借由昊淵下劈的餘勢,夏逸淩空倒轉身形,倒握於左手的飛焰刀化作一團仿若半月的奪目光華,斬碎途經的一切雨珠——落下!
斷水——七式!
刀落!
血濺!
臂揚!
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這句話實在很適用於此刻的墨師爺。
遙想當年,墨師爺以詭計栽贓閑雲居士師徒,以致於閑雲居士慘遭一眾正道首領圍攻,臨死前被唐劍南斬去一條左臂。
再看今日,墨師爺又利用圓憫的慈悲之心,以陰毒手段廢其一條左臂。
直到此刻,當他親眼看到自己那條齊肩而斷、倒飛於雨幕中的左臂,禁不住開始懷疑所謂的因果是否確實存在。
見狀,夏逸反而感到一絲疑惑——墨師爺明明已慘失一臂,但臉上卻不見半點驚怒,唯獨那始終令人捉摸不透的瞳孔中卻流露出一絲令人費解的茫然。
——不對勁!
“退!”
夏逸沉聲厲喝,憑借“斷水”的餘勢倒衝而迴。
後方的燕破袋正要上前助戰,卻見夏逸突然急速撤返,雖是一頭霧水,卻也不敢耽擱,忙同夏逸一同急退。
夏逸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而他的直覺已救了他很多次。
包括今日。
就在他抽身而去的瞬間,那飛揚於空中的斷臂如被鼓風機灌入強風的布衫般疾速脹大、撐裂,而後爆炸!
一朵腥紅的淒美“煙花”立現場間!
倘若這真是煙花倒也不值得夏逸警惕如此,但這“煙花”炸出的並不是火星,而是血——墨師爺的血。
夏逸與燕破袋退的飛快,倒是不曾沾上半點血腥,但周圍一片黑衣甲士難免被落得一個“狗血淋頭”的狼狽之狀。
可怕的一幕隨之出現。
一名雙目沾血的黑衣甲士忽然丟下手中的刀盾,緊捂雙目仰天慘嚎起來。
一旁,另一名甲士也因脖頸裸露在外而沾上兩點血珠——這兩處位置即刻冒起詭異的黑煙,肌膚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潰爛,發出令人悚然的刺啦之聲!
肌膚溶解的異響、難掩痛苦的哀嚎,接二連三迴響在這條東街戰場,這些聲音多數來自於獨尊門一方,其中也包括了龔氏夫婦——這二人方才見到夏逸速殺貪狼之時已是心生退意,待見到墨師爺在夏逸與燕破袋的聯手之下敗逃時,更是毫不猶豫地棄戰而逃。
——連師爺都要臨陣脫逃,我們便是逃了,門主也怪不得我們吧?
本著如此想法,夫妻二人方才跑到路口便趕上墨師爺一條斷臂當場爆裂、血灑當空的慘象,正被淋得滿頭滿臉,更是在驚訝之下誤吞了幾滴血珠入口,此時隻感到喉管乃至食道都被灌入熾熱滾燙的巖漿一般。
在失去視覺與聽覺之後,此等難以言述、難以想象的痛苦也被進一步放大,這對夫妻已然不能看見彼此的慘相,也不能聽見彼此的哭嚎,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他們隻能在這無盡的黑暗中強忍著無盡的痛苦,在如同忍受了千萬年的劇痛之後,一前一後地倒在雨中。
眼見這夥人一個個如蛆蟲般匍匐於地、嘶聲痛吼,燕破袋怔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話:“血有毒?你……你怎麼知道他的血有毒的?”
“我不知道。”
夏逸搖了搖頭,歎息道:“隻是直覺告訴我,墨師爺這樣的人物絕不會如此輕易折在我手上。”
果不其然。
縱觀場間,墨師爺早已不見蹤影。
迴想方才墨師爺斷臂爆裂、鮮血四射的畫麵,燕破袋仍然感到心有餘悸,禁不住想著墨師爺真是一個狠毒至極的人物——對別人狠,也對自己毒,甚至連他的血液裏都帶著可溶人肌骨的劇毒。
燕破袋猜測墨師爺定是在夏逸加入戰圈的時候,便已想到這條斷臂求生的脫身之計——此計若成,墨師爺便可以一條左臂賺了他與夏逸兩條性命,實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即便不成,也可以一條斷臂為代價,在他與夏逸的夾攻下爭得一線生機。
事實上,若不是夏逸及時拉著燕破袋撤離,恐怕他難免要與眼前的龔氏夫婦與一地黑衣甲士一般慘死當場。
燕破袋長長吐出一口氣,有些遺憾又讓墨師爺這條老狐貍給溜了,轉眼又見夏逸猶在沉思之中,不由問道:“我們在林間見得不少百毒門伏兵的屍體,想來都是你的作為吧?”
夏逸聞聲如若驚醒,迴首道:“不錯,百毒門此趟也是下了大心血,我先後足足銷毀了三十八顆喪魂香。
我又擔心這死人城中是否也有獨尊門布下的伏兵,倘若這些伏兵裏也有身懷喪魂香者,實是大大不利於我軍,於是先一步潛入此地偵查,未曾想正好撞上燕幫主帶領的丐幫弟兄。”
頓了頓,他又不禁問道:“燕幫主可知拙荊現在何處?”
燕破袋道:“戲姑娘與袁、王二位少俠皆是走的中路,正與圓憫大師一道……你若是擔心戲姑娘的安危,自可速往中路支援。”
此話正中夏逸下懷,但他又看這條東街之上亂鬥未止,他是此刻離去……
“你隻管去便是!”
燕破袋似已看出夏逸心中的顧忌,大笑道:“得你殺清那一列的弩手,又逼退墨師爺那等強敵,眼下這東街上的獨尊門惡徒已是一幫無主的猢猻!
假如我燕破袋與丐幫眾位弟兄還要你留下來一同清理這幫猢猻,那天下第一大幫也不過是徒有虛名!”
他手指中央街道所在的方向,振聲道:“那才是你該去的地方,那裏更需要你!”
聞言,夏逸目色漸毅,也不做任何拖泥帶水之舉,隻是抱拳留下一句“保重”之後,便如來時一般化作一道殘影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