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破局者來
狂風裹挾著暴雨,肆意地衝刷著街道。
那一支鍍金煙桿,卻在風雨中穩穩矗立。
煙火雖小,卻在暴雨的喧囂中,散發著獨有的安寧。
如今正值風雨交加,這煙桿中的煙草為何卻能燃燒不熄?
因為普天之下隻有這一支煙桿,也因為普天之下也隻有一個燕破袋。
燕破袋悠悠吐出一口煙氣,偏頭微視街道兩側的房舍頂瓦,淡淡的殺意自那似睜似合的目縫間流出——兩排不知在何時出現的黑衣客,正如一隻隻將要獵食的烏鴉般靜立於屋頂。
倘若袁潤方來到這條東街,便不難發現這夥黑衣客的衣著與當日襲擊蜀都分舵的那一夥人全無不同。
倘若來的是小幽,也不難發現這夥黑衣客便是戲世雄培養多年的死士——這夥人在獨尊門中別無他職,平日裏的唯一工作便是磨練殺敵手段。
袁潤方與小幽雖不在此,但燕破袋身為老江湖中的老江湖,隻用了寥寥數眼便從這夥黑衣客的站姿、唿吸、持握兵刃的手法看出這些人都是久經磨礪的好手。
“這就是戲姑娘所說的的戲世雄的專直係死士?”
燕破袋環顧四周,卻見這東街前後也已被黑衣死士圍得水泄不通。
與兩側屋瓦上手持軍弩與短劍的死士不同,街道上的死士皆是身穿皮甲,手執重刀與厚盾。
“軍弩、樸刀……連鎧甲都穿上了!”
燕破袋失笑道:“戲世雄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私造這等朝廷嚴禁的軍中械備!”
一旁,秦嘯風“咕嘟”一聲咽下一口唾沫,艱難地說道:“幫主……以屬下觀之,埋伏於此的黑衣死士怕是不下六百之數。”
燕破袋冷笑道:“那又如何?今日踏入這死人城的丐幫弟子便有八百之餘,難不成還要怕了他們?”
羅天須沉重地歎了口氣:“幫主莫怪屬下長他人誌氣,咱丐幫弟子自是誓死緊隨幫主的腳步,但說到底咱們也不過是街上討飯的營生,哪裏比得這些堪比正規軍的死士?”
燕破袋這才露出一個“對啊”的表情,若有所思道:“那你們說該怎麼辦?要不咱們降了?”
羅天須變色道:“此事萬萬不可!老朽情願一死,也不願屈膝於獨尊門!”
秦嘯風跟著說道:“頭可斷,血可流,士氣不可折!”
“說的好,好一個士氣不可折!”
燕破袋轉身望著滿街的丐幫弟子,大笑道:“都給老夫聽好了!今日就是一場沒退路的硬仗,在最後一名丐幫弟子殺出這條街之前,老夫絕不會獨自離去!”
話音方落,又聽一個嬌柔的聲音自某處遙遙傳來。
“燕幫主大義!”
燕破袋聞聲迴首,卻見正前方的街道上忽然多了三個人。
這三人領先一眾黑甲死士兩身距離,並成一線而立,而那左右二人乃是一對一瘦一胖、濃妝豔抹的男女。
由於這一男一女妝粉過濃,燕破袋實在看不出二人的年齡,但見二人的妝容已被這瓢潑大雨淋得一塌糊塗,其容貌簡直宛如惡鬼,隻感到惡心到胃都在收縮。
“龔弄柳?龔拈花?”
燕破袋心裏隱隱一動,心想這二人當年竟能在活佛大師手下逃生,倒也有些本事。
無疑,方才那嬌柔的女聲便是出自龔拈花之口。
“能得丐幫幫主認識,真是我們夫妻倆的榮幸!”
龔弄柳扭動著那柳枝似的細腰,一邊翹起一隻蘭花指,說道:“我們夫妻早就聽說過燕幫主的大名,隻恨不能親身拜會,今日有幸得見,就是死在燕幫主身下也是再無遺憾!”
“身下?”
燕破袋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哪裏聽不出這細鬼口中的淫穢之意,聞言便是一聲怒哼:“好一對喪盡天良的狗男女,老夫今日便要替活佛大師除去你們這對武林大害!”
“好呀好呀!”
龔拈花激動得連連拍掌,眸光似有似無地飄向燕破袋的下身,嬉笑道:“久聞燕幫主那一支煙桿厲害至極,卻不知另一支煙桿是不是也一樣厲害?”
羅天須直氣的須發倒揚,指戟怒罵道:“幫主乃是當世豪傑,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蕩蕩,豈容你們這對奸夫淫婦出言淫辱!”
燕破袋卻輕聲笑道:“老羅,你也是一把年紀的長輩,何必與兩條不懂事的畜生對吠?”
他豎起煙桿,遙指那立於龔氏夫婦中間的長衫老者,肅穆道:“真正有資格與我們對話的人,場間隻此一人。”
墨師爺。
在這東街之上,唯有墨師爺的輩分堪比燕破袋這位丐幫幫主。
墨師爺也果然接過話茬,微微笑道:“先前在仙子湯上,燕幫主與本座尚未分出勝負,想來卻是幫主心中遺憾。”
“勝負?遺憾?”
燕破袋怒笑一聲,一字一字道:“老子隻遺憾沒有一桿子敲死你這卑鄙不堪的鼠輩!”
“鼠”字響起之時,燕破袋已化作一道殘影掠出,待到“輩”字說罷,他已掠出二十丈!
已掠至墨師爺身前!
說時遲、那時快,那一支鍍金煙桿已徑直落向墨師爺頭頂!
最終止於墨師爺頂上一尺!
一對枯瘦如柴的細掌與一雙寬厚的短刀,在這瞬間齊齊架住這一支小小煙桿,這才免去墨師爺的斷頭之危!
然而,龔氏夫婦為接下這雷霆一擊已是竭盡全力,但隨著燕破袋深沉如海的內力驟然爆發,夫妻二人隻感到丹田一股劇痛,嘴角竟是同時溢出一條血線!
燕破袋為此這一招,隻顧自己衝的飛快,即便是羅天須與秦嘯風也全然沒有想到竟敢在此等戰局中脫隊而出,儼然就是獨自陷幾己身於敵圍之中。
殊不知,燕破袋這一擊雖未得手,卻早已留下後手——燕破袋張口大喝一聲,先前吸入口中的一大口煙氣即刻化作十數道氣箭疾射而出!
龔氏夫婦登時大驚失色,哪裏還顧得為墨師爺護法,忙得撒手急退,生怕自己慢了一步便要被那氣箭刺瞎了雙目。
墨師爺在仙子湯上便見過燕破袋這奇妙的吐煙手段,但見燕破袋張口欲望喝之時,便已猜到他心中的打算,當即倒滑數步,拂袖散去那迎麵而來的三箭。
如此一來,墨師爺與龔氏夫婦的首排黑衣甲士卻是遭了殃——輕疾的氣箭瞬間命中那為首的四名甲士麵門,且伴著同時響起的慘叫掩麵倒地!
燕破袋此舉無異於正式打響東街的戰鬥,街道兩端的黑衣甲士瞬時分成一隻隻保持嚴謹分明的小隊,向街道中央步展圍殺之勢。
同一時刻,兩側屋瓦上的黑衣死士也齊齊舉起手中的軍弩——在這寬不過二十丈的街道上,憑借穩居高地的弩手亂箭擾敵,再以重盾刀手正麵殺敵,此時的丐幫弟子已如同置身修羅場。
燕破袋身為一幫之主,難道不知自己的舉動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他知道。
即便他知道,他也不得不這麼做。
這是他不得不做的選擇,因為就在他發起衝鋒之前,他已看到一個不知從何處躍出的疾影,且在一個眨眼的功夫裏翻身至東側屋瓦之上!
看到這個人之後,燕破袋便沒有半分猶豫地發起衝鋒,隻因他完全相信這個人。
這個人也果然沒有令燕破袋失望,他的的雙腳甫一落瓦,雪亮的刀芒便在下一刻大盛而現!
慘唿驟起,鮮血彪揚!
僅隻一刀,便有兩名弩手同時雙膝一軟,自屋瓦上接連滾落,先後落在滿是雨灘的街道上。
“他……是他!”
看清來者的麵貌後,一名就近的弩手已然駭的雙腿顫顫,以手中的弩箭指向對方麵上那隻墨黑色的橢圓眼罩,失聲道:“夏……”
這弩手還未來得及喊出夏逸的名字,便見眼前閃過一道無比刺目的光華,隨即便是猩紅與黑暗的交織……
在此之後,所有的光彩都已悄然離開他的世界,其中也包含他的意識與生命。
這一刻,無論是墨師爺為首的獨尊門眾人,還是丐幫一眾弟子,臉上都浮現不同程度的驚訝——消失多時的夏逸終於此刻趕到戰場,而且來的正是時候!
直到這個時候,屋瓦上的一眾弩手終於反應過來,齊齊將手中的弩箭對準眼前這名獨眼刀客。
夏逸左目中爆射出一道厲芒,隨即腳下輕挪,身軀也是跟著一偏,已如一道清風般移至兩個身位之外——此處恰是一個死角,唯有一名距離他最近的弩手可以射擊他,而其他弩手若想射中他,還需手中的弩箭可以射穿他眼前這名弩手。
這弩手的結局自是毋庸置疑——他方才扣下弓弩的機簧,一閃而逝的寒光便將他方才射出的短劍與他的脖頸一同斬為兩截!
這斷頭的弩手身形一晃,正是搖搖欲墜之際,夏逸便是飛起一腿,正中其心窩,便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倒飛而去,將後方的兩名弩手砸個正著!
趁此機會,夏逸已如猛虎般撲入人群,左手已然落於腰畔握住刀柄。
然後,拔刀、揮刀!
兩團奪目的光團瞬時出現,似已化作兩把秋收之時的鐮刀,每一刀下去便有成片的“麥子”隨之倒下。
這狹隘的屋頂不比下方的街道,實在由不得這些弩手做出太多的閃避舉措——說來諷刺,這本是這些弩手的地利,卻於此時變成了夏逸的優勢。
刀光、斷箭、慘叫、鮮血、屍體……
單方麵屠殺的慘景,正倒映在西側屋頂的每一個弩手眼中。
看著東側屋頂上正在上演的慘象,他們顫顫巍巍地握著手中的軍弩,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他們並非不想射擊夏逸,而是夏逸每一次揮刀時都是直衝人群密集之處,有心將身旁的弩手當作擋箭的肉盾。
倒是有膽大的三名弩手嚐試過冒險射擊,而結果則是他們不出意外地誤傷了對麵的同門。
經夏逸如此一鬧,東側屋頂的一幹弩手已是人人自危,再難構成威脅。
街道上的丐幫弟子也趁時分出一支隊伍,直攻西側屋頂——一旦東西兩側屋頂全部失守,獨尊門將徹底失去這東街戰場上的製高點優勢。
——眼下的亂局隻因此人!
墨師爺如鷹隼般收緊目光,遙望著那個在東側屋頂上大殺四方的身影,又瞧向四尺開外、窮追不舍的燕破袋,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
他確是有心除去夏逸這個最大變數,奈何燕破袋卻是一副“生死相隨”的模樣咬緊他不放。
其實墨師爺如何不知燕破袋就是存心要拖住自己,好讓夏逸趁此機會先行殺盡東側屋頂上的弩手?
可惜他先前已被月遙一劍重傷,如今要他甩開已然追紅眼的燕破袋,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另一邊,龔氏夫婦也正與秦嘯風、羅天須二人戰的激烈,哪裏分的出身來?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東側屋頂的戰局已定之時,變數立生!
隻聽刷刷兩道破風之聲,夏逸沒來由地感到後腰傳來的陰森涼意,他瞬時收迴將要斬出的一刀,身形也如失重般向前急衝而去——正因夏逸收的果決,衝的及時,才險險避開一對偷向他雙足腳踝的爪刀!
貪狼的爪刀!
貪狼的爪刀正如野狼的爪牙,一旦盯上目標,便定要咬住獵物的脖頸,直至其斷氣方肯罷休。
一招不成,便來第二招。
貪狼背脊微躬,真如一匹狩獵的餓狼般貼地竄向夏逸,一雙爪刀的目標仍是夏逸的雙足!
貪狼深知夏逸身法之高妙皆來自於這一雙腿,隻要斷其腳筋便可斬去他九成戰力。
這一次,夏逸已沒得避閃。
由於他方才收迴殺招,因此避過一劫的三名弩手已在頃刻間調整站位,三支弩箭已精準地對準他的胸膛、丹田、右腿,而那瘋狗似的貪狼也就在他身後兩尺之處。
沒得避,不代表沒得起。
起往哪裏?
空中。
在貪狼錯愕的目光中,夏逸腳下如踏輕風般疾旋而起——夏逸此舉雖是避過貪狼的偷招,卻置己身於空中,等同於暴露於一眾弩手的視野之中。
壓抑久時的屋上一眾弩手目中同時燃起死灰複燃般的火焰,對夏逸的恐懼、對求生的渴望,令他們紛紛舉起手中的軍弩。
然後,射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