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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當局者迷,夏先生身在局中自然難辨其中真偽!


    隻聽朗朗話音隨著掌聲一同傳來,隨見六人先後並成一排來到牢籠門前。


    見到這六個人,夏逸登時麵色一沉。


    那為首者便是夏逸曾在京城有過一麵之緣的二皇子、如今的梁王李建宇,一名相貌平常的小太監僅落後其一個身位。


    這小太監現身以後,臉上便一直掛著令人頭皮發麻的笑容。


    ——小劉曾飛書傳報,鄒京便是慘遭這太監的毒手才當場身亡。


    夏逸心念一轉,已然猜到這小太監的身份:“無救毒士?”


    小太監麵上笑意不減:“夏兄,許久不見。”


    夏逸卻是笑不出來,連連揮手道:“你可莫再喊我夏兄了,若叫別人知道我有你這樣一個臉醜心更醜的兄弟,我往後可是無顏見人了!


    無救毒士嘴角一抽,狠狠道:“好……你很好,你這毒蛇的嘴巴倒是絲毫不遜於任何劇毒!”


    位於無救毒士往後的三男一女,夏逸已在趕往洛陽的路上見過他們的畫像,分別是蔡雲、蔡斌、蔡謙、蔡天南。


    “那麼我該如何稱唿你?”


    夏逸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蔡雲,“蔡家家主蔡雲?還是三無之首的無麵戲子?”


    無麵戲子訝然道:“什麼無麵戲子?在下與先生乃是平生初見,莫不是將我蔡雲與某人認錯了不成?”


    夏逸冷笑道:“我也不與你打機鋒,我隻想知道真正的蔡雲如今是不是還在人世?”


    “聽說你這獨眼客是江湖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人物,怎會說出這樣滑稽的話來?”


    說話之人乃是一個語氣囂張的精壯老者,正是蔡家四爺蔡斌。


    “所謂天無二日,我們這偌大的蔡家怎麼能有兩個家主?”


    蔡斌輕拍著無麵戲子的肩膀,似笑非笑道:“我們的家主就在你眼前,你又何必關心那假貨的去向?”


    夏逸看著他,微笑道:“聽聞蔡家四爺雖然年過半百,但筋骨強健、不弱後生,我見前輩須發半白,卻中氣十足,想來必是蔡四爺了!”


    蔡斌覺得此話受用,昂首道:“正是老夫!”


    夏逸又道:“也聽聞蔡四爺自少年起便常住勾欄不離,既是蔡家第一風流的浪子,也是蔡家最無能的敗家子。


    這就難怪四爺保養上佳,畢竟似四爺這樣明明一把年紀,興趣卻依舊如此濃厚之人著實不多,倘若四爺不重養身,誰知道哪一天就要栽死在哪個女人的肚子上!


    蔡斌麵上的笑容頓時僵!


    一旁,蔡謙忽地上前一步,正色道:“夏先生真是生了一條毒舌!莫怪老夫倚老賣老,所謂滿招損、謙受益,這一句由衷忠告,隻望先生聽的進去!”


    “好一句滿招損、謙受益!”


    夏逸大笑道:“想必這位前輩便是以謙恭聞名的蔡家五爺,蔡謙蔡前輩了!”


    蔡謙擺手道:“不敢當!”


    夏逸也擺了擺手:“蔡五爺莫要謙虛,若論人前謙恭、人後卑劣的本事,恐怕普天之下再無第二人堪比五爺!”


    蔡謙頓時麵色鐵青!


    “至於這一位……”


    夏逸的目光終於落到蔡天南身上,徐徐道:“這位姑娘必是蔡擎蔡二爺的掌上明珠,蔡天南蔡姑娘了!”


    蔡天南笑道:“夏先生是不是也要出言罵我幾句?”


    夏逸歎道:“我本來也想罵你幾句的,但是我又實在不知從何罵起!


    蔡天南道:“哦?”


    夏逸道:“據我所知,蔡家二爺與三爺如今已被禁步於臥室之內不得外出,而你這位蔡二爺的千金卻與這些人混於一道,由此不難得出一個結論。”


    他冷冷地看著蔡天南,毫不掩飾目中的鄙夷:“為求榮華富貴,你竟不惜背叛器重你的堂兄蔡雲,甚至還陷親生父親於不義……恕我肚中墨水不足,像你這樣的人,我實在是罵不來!


    蔡天南麵不改色地說道:“夏先生此言差矣,若非我及時棄暗投明,家父與三叔必然逃不了與堂兄一樣的命運,他們二人如今雖是身陷囚禁之中,卻好歹保住了一條性命。”


    聞言,蔡斌當即放聲大笑:“說的好!像二侄女這樣懂得審時勢又有孝心的姑娘,真是不多見!”


    蔡謙誠聲道:“老實說,若非二侄女相助,咱們未必能鬥垮蔡雲這條狡詐狐貍,也絕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查出再來客棧便是你們這些人的據點。”


    夏逸感慨道:“像你們這樣厚顏無恥之人,也是不多見的!


    蔡家三人卻是一副充耳不聞的模樣,好似在聽犬吠。


    自從這幾人出現至今,李建宇由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因為他很忙。


    忙什麼?


    看人。


    看誰?


    月遙。


    自李建宇看到月遙第一眼起,他就變成了一個呆子,再也移不動眼珠一下。


    直到這時候,他才戀戀不舍地收迴視線,轉而看向夏逸:“夏先生,你們這些人如今已是階下之囚,隻要本王一聲令下,彈指間就可以要你們血濺當場。”


    夏逸沉默,沉默即是默認。


    李建宇又道:“可本王卻是一個惜才之人,即便你當初多有怠慢本王,本王仍願意給你們一條生路!


    夏逸笑道:“條件是?”


    李建宇道:“皇兄無才,絕非大單於的對手,唯有另立一位德才兼備的新君,才能驅逐匈奴、複我河山。”


    夏逸道:“這位德才兼備的新君莫非就是殿下?”


    李建宇微笑不語。


    夏逸道:“恕在下鬥膽一問,敢問殿下要如何驅逐匈奴?莫非是偏安洛陽、讓出河北之地?


    殿下又要如何複我河山?莫非是與大單於狼狽為奸,達成劃黃河而治的無恥之盟?”


    李建宇變色道:“匈奴來勢洶湧、大單於當世無敵,絕非眼下的大魏可以匹敵!為今之計隻有暫且讓出河北之地,以黃河天險拒敵,待他日國力強盛,才可揮師北伐!”


    “好冠冕,好堂皇!”


    夏逸撫掌笑道:“想來殿下每夜入眠之前,也是以這番話說服自己的賣國偷生之舉的!”


    李建宇目光一斜,狠狠盯著月遙,寒聲道:“夏先生或是無懼無畏,自覺一死百了,卻不為自己的弟兄與佳人謀生麼?”


    話音方落,便聽葉時蘭狂笑道:“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我葉時蘭半輩子都是世人口中的女魔頭,卻唯獨做不出賣國求生這樣的事來!”


    王佳傑附和道:“我此生唯大小姐與夏大哥馬首是瞻,隻要他們二人願意投賊,我也隻好同汙羽翼!隻可惜他們偏偏不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才甘願以死效之!”


    無得搖頭苦笑,垂首默念經文,也不知是在感慨自己這一生的苦楚,還是悔於當初腦袋一熱而加入“凜夜”。


    薑辰鋒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那隻虛握的右手,似乎握著一柄看不見的劍,全然沒有聽到眾人的話語,隻是一心沉浸於自己的劍道。


    月遙一言不發,隻是滿目柔情地看著夏逸,一切盡在不言中。


    “殿下可看到了麼?”


    夏逸淡然道:“我的弟兄,我的妻子,我最了解。”


    李建宇怒笑道:“好一幫不識抬舉的賤民!你們這些人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夥江湖草莽,真當本王非要你們不可麼!”


    夏逸淡淡道:“既然相看兩厭,殿下又何必多廢口舌?”


    無麵戲子插口道:“夏先生與凜夜諸位不愧是大義之士,心誌之堅定絕非威逼利誘可以動搖,隻是……”


    夏逸瞥了他一眼,喝道:“有屁快放!堂堂七尺男兒說句話卻是婆婆媽媽,難道你這見不得人的東西已被閹了不成!”


    無麵戲子麵頰不住抽動,強壓怒火說道:“隻是在下方才收到麾下弟子來報,少主正在前往洛陽途中,最遲明日傍晚即可入城!


    無麵戲子口中的“少主”自然是指小幽——即便小幽與“凜夜”早與獨尊門決裂,且獨尊門已在一個月前徹底毀滅,但無麵戲子仍是習慣性稱其為少主。


    由於小幽有孕在身、不能快馬趕路,故而比“凜夜”等人晚上一日動身前往洛陽,腳程也慢了數倍不止。


    無麵戲子接著說道:“據在下所知,少主如今正是身懷夏先生的骨肉,先生與少主再過三月便可喜得子嗣,是不是?”


    夏逸的臉色變了。


    見他如此模樣,無麵戲子隻覺得心中大快,緊接著說道:“夏先生與凜夜各位或可不計自己的生死,但那尚未出生的胎兒卻是何其無辜,難道夏先生不為少主與那無辜胎兒著想麼?”


    驟然!


    一道殘影突地閃至牢門跟前,狂湧的勁風如同鋒利的刀劍,直刮門外眾人麵上生疼。


    迎著夏逸那厲如寒星的左瞳,李建宇隻感到一頭猛虎正隔著這道鐵門瞪著自己,竟是身不由己地退出兩步。


    夏逸沒有說一句話,但那鋒芒畢露的左眼已清楚地傳達了他的眼底之意——你們絕不敢動幽兒一根頭發,你們知道動她的代價!


    無麵戲子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勉強笑道:“在下還以為夏先生心冷如刀,原來心中還是有一處柔情的麼?”


    李建宇連忙說道:“其實隻要夏先生一句話,本王大可立即釋放你們,並封先生為武威侯,從此掌管白袍軍的統領大權!”


    夏逸的迴答是:“行軍打仗,非我所長!誅殺敗類,卻是在娘胎裏就學會的本事!”


    “死到臨頭,還是冥頑不靈!”


    蔡謙森然冷笑,語氣中的恭謙早已消失不見,“再厲害的猛虎,一旦落入牢籠之中,卻也如同拔了爪牙,再難構成威脅!”


    說罷,他便是拍掌三記,隨即便聞一陣密集的腳步聲自走廊不遠處傳來。


    下一刻,應聲而來的不下三十位弩手已並成一排,端舉手中的弓弩,仿佛一個個經驗老道的獵人瞄準牢中的六頭“猛虎”。


    “夏先生,莫怪我們沒有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蔡天南格格笑道:“最遲不過八個時辰,令夫人便會抵達再來客棧。


    先生不妨捫心自問,單憑那血衣金剛袁潤方一人,又是不是能保住令夫人與她腹中的胎兒。”


    夏逸牙關緊咬,咬得好緊。


    他雙拳緊握,握得更緊。


    良久。


    “逆賊!


    李雪娥的聲音忽自死寂中響起,奇怪的是她的聲音竟是說不出的平靜。


    “你不過是一個江湖浪子,皇室的權利之爭本就與你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


    她就這樣凝注著那堵隔絕兩間牢房的石牆,語氣中帶著五分悵然、五分慚愧。


    “若非皇兄當年迎娶舒妃一事,你與傅將軍也不會落得一個亡命天涯、親友慘死的下場!


    “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朝廷與皇室,但你卻在匈奴入京之時不計前嫌,願為開路先鋒,力保我們這些無能的皇室成員殺出京城!


    “朝廷有愧於你,也欠情於你!


    “如今你的妻小危在旦夕,我實在找不到什麼理由要你犧牲自己的家人與同伴,隻為我們這些敗絮其中的李魏皇族!


    夏逸沉默了很久。


    終於。


    “朝廷?皇室?”


    夏逸長長吐出一口氣,聲音仿佛從遙遠的京城傳來。


    “我這一路走來,從來不是為了朝廷,更不是為了什麼皇室。”


    “如公主所言,夏逸隻是大人物眼中的江湖浪子與劫妃逆賊。”


    “雖是浪子,夏逸卻不敢忘記先師生前的苦心教誨!


    “雖是逆賊,但心中尚有凜風夜樓上下三百號兄弟的遺願。”


    言畢。


    夏逸不再發言。


    李雪娥也不再做勸,隻因她已隱隱看見那座壓在夏逸肩上的大山——那是無數親友用鮮血澆築而成的大山。


    這座山——名為意誌。


    這座山太過沉重,重到幾乎令人不能唿吸。


    這座山也太過偉大,大到足以支撐一個當初雙目失明、懷抱遺孤的落魄複仇者負重前行至今。


    這不是夏逸一個人的意誌,而是閑雲居士、“凜夜”每一個人、凜風夜樓所有人的意誌。


    誰也不能動搖這意誌,就是小幽與月遙也不能。


    因為這也是她們的意誌。


    “看來夏先生心中已有主意!


    蔡天南眼中閃過一絲殘酷的笑意,麵朝李建宇說道:“還請殿下暫且迴避,莫要讓這些賤民之血汙了萬金之軀!


    李建宇的心性可謂狠辣至極,但他畢竟是一個嬌生慣養的皇室貴胄,從未親手沾染血腥。


    聯想到這座地牢即將出現遍地碎肉與鮮血的畫麵,他既感到興奮,又感到惡心。


    同時,還有些惋惜。


    他最後看了月遙一眼——如此佳人,可惜卻生了一個不聰明的腦袋。


    他真的很惋惜,以致於他根本不想聽到那成片機簧響起的弩發聲。


    李建宇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地牢,也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自己新納的妾妃臥室。


    (感謝來自書友godwind的月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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