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輝如劍,冷風似刀。
沐浴在森冷的月輝下,帶著刮骨寒意的冷風自街道上橫掃而過,直吹的袁潤方不由打了個寒顫。
反觀小幽卻是一派淡然,一雙美豔醉人的眸子將那對麵那夥人一掃而過,最後停留在蔡天南身上,頷首笑道:“二小姐。”
蔡天南迴笑道:“一別六載,我應該稱你為孟姑娘還是戲姑娘?”
聞言,袁潤方不由為之動容——原來大嫂與這蔡家二小姐竟是相識的麼?
“我早該想到的……”
小幽自嘲一笑,幽幽道:“放眼整個蔡家,唯有你才算是我的摯友,所以也唯有你才能察覺我在洛陽安插的據點。”
蔡天南道:“你錯了!”
小幽道:“我錯了?”
蔡天南道:“你當年初入洛陽之時,我確實視你為相見恨晚的好姐妹,可你卻對我不甚坦誠!”
她話音一沉,說道:“你若真視我為摯友,當初又為何對我隱瞞身份?又為何要瞞著我在洛陽私立這座秘密據點?”
袁潤方聽明白了——小幽與蔡天南的交情顯然“匪淺”,隻是“再深”的交情也難免斷交於敵對的立場。
小幽苦笑道:“原來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從未懷揣好心。”
蔡天南咯咯笑道:“女人總是比較懂女人。”
一旁,蔡斌哈哈大笑道:“若非二侄女知會,我與老五還真想不到,原來獨尊門早在多年前已在洛陽私建據點。”
蔡謙斜目一瞥二掌櫃夫婦,淡淡道:“也多虧了二侄女策反這兩根牆頭草,才有了今夜這場甕中捉鱉。”
蔡天南搖頭道:“五叔此言差矣,這二人哪裏是隨風而倒的牆頭草,分明是擇木而棲的良禽。”
二掌櫃夫婦頓時忙不迭地點頭:“二小姐所言極是,我們夫婦早有為蔡家效死的決誌!”
袁潤方咬牙瞪著蔡天南,嘲諷道:“我看過你的資料,你這女人本來深得堂兄蔡雲重用,但你卻利欲熏心、賣兄求財,實在是狼心狗肺、叫人不恥!”
蔡天南不以為然道:“夏逸昨夜也對我說過這番話,而且比你說的更為誅心,你看我可有半點生氣的模樣麼?”
袁潤方變色道:“夏大哥?他現在何處?”
“你好歹也是凜夜的一員,怎會問出這樣滑稽的問題的?”
蔡天南雙手背於身後,悠悠道:“他既是昨夜與我對話的,你覺得他如今又會在哪裏?”
小幽麵色煞白!
袁潤方睚眥欲裂!
“生氣了?”
蔡天南秀眉微挑,“我也不妨告訴你們,夏逸臨死前還在牽掛你們二人的安危,哪怕被亂箭穿心也是怒目圓睜,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你們若想為夏逸、凜夜眾人、十六公主與邵將軍報仇,大可過來試一試他們死前的經曆!”
此言方落,上百張長弓的拉弦之聲齊齊響起!
“且慢動手!”
李建宇忽然舉起一手,提聲道:“不瞞二位,其實小姑也好、邵將軍也好、夏先生也好……本王都是給過他們機會的,奈何……”
他輕輕歎了口氣,接著說道:“立場有別,本王不怪他們不願俯首,但本王實在不願二位英傑也落得死無全屍的收場。”
李建宇的語氣可謂誠懇,而他的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小幽,難掩眼底的淫穢。
小幽哪裏還不知李建宇話中的真意,不由嘴角一抽,竟是咯咯笑了起來。
佳人一笑,足可傾城。
李建宇不由喉結滾動,更是感到下體漸熱。
“小袁,你可看到了麼?”
小幽迴頭笑道:“這位梁王殿下的興趣倒也異於常人,竟連大腹便便的孕婦也不願放過,更不要說他不久前才殺了這孕婦的夫君!”
袁潤方板著臉道:“大嫂見笑了,這世上就是有這樣一些男人中的恥辱!生的狗模狗樣,其實腦子裏裝的也盡是禽獸之事!”
小幽接道:“那麼你可願接受禽獸的招降?”
袁潤方哼道:“隻有禽獸才願與禽獸為伍,大嫂看我像禽獸麼?”
小幽看向李建宇,掩口笑道:“殿下,你可聽見了麼?”
李建宇當然聽見了,而且已經氣的麵色如豬肝般漲紅。
是以,他收迴了那隻高舉的右手,其意再清楚不過,不過一個字而已——殺。
殺誰?
當然客棧門前那八尺大漢與懷孕七月的美婦,而奇怪的是那本性焦躁的大漢此刻竟是出奇的平靜。
望著那一張張將弦拉滿的長弓,袁潤方默然運氣,將小幽護於身後,頭也不迴地說道:“大嫂,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方才說過的一個問題?”
小幽道:“我們方才說過很多問題,你說的是哪一個?”
袁潤方道:“大嫂方才問過我,如果大嫂早已懷疑二掌櫃夫婦做出投敵之舉,為什麼又要我們來這再來客棧匯合。”
小幽道:“我是問過。”
袁潤方道:“這也是我的問題,而大嫂還沒有給我答案。”
小幽目光一閃,說道:“我以為你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袁潤方微微一怔,瞳孔漸漸擴大:“難道……”
他畢竟沒有來得及說完這句話,因為就在他說完這個兩個字的時候,場間已驟然綻放出二十四朵美豔的紅花。
既是紅花,也是槍花,還是血花。
花開花落,隻是一瞬間的事。
當這一瞬過去,李建宇的背後已齊齊響起吃痛的慘唿。
李建宇急地轉身看去,卻見身後的“環首十八刀”已倒在血泊中——李建宇怎麼也想不到曾在江湖上殺出赫赫威名的十八名刀手竟是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更沒有想到偷襲“環首十八刀”的居然是他們的同僚“二十四槍花”!
這一輪圍殺發生的太過突然,莫說李建宇想不到,就是在場所有蔡家之人都沒有想到,殊不知後頭還有他們更想不到的。
就在“環首十八刀”倒地的瞬間,“二十四槍花”已再次調轉槍頭——這二十四個血紅的槍頭已對準了李建宇與蔡斌、蔡謙二位蔡家首領,而後方那四百把刀、五百桿槍、百餘支箭也在這一刻對準了他們!
“你……你們這是要造反麼?”
蔡斌真是又驚又怒,方才踉蹌連退兩步,便是左腳絆右腳,竟是“咚”地一聲跌倒在地。
蔡謙的臉色也不比他的四哥好到哪兒去,但他畢竟不是蔡斌那種沉浸酒色多年的浪蕩子可比,隻是一眼便盯住了蔡天南。
他為什麼要盯著蔡天南?
因為蔡天南在笑,也因為小幽也在笑。
二女雖然遙距十丈,彼此嬌顏上的笑容卻如出一轍。
蔡謙當然無法在這心念電轉之間想通二女之間到底有何勾結,但他隻需要明白一件事即可——今夜這場圍殺的獵物已從小幽二人轉變為他與蔡斌等人,他們這些人才是入甕之鱉。
“兩位前輩何在!”
隻聽蔡謙一聲急喝,便見兩道殘影瞬間掠出。
如今的蔡家隻有兩位老者有資格被蔡五爺稱之為前輩,而這二人自然就是翟光耀與翟彥這對兄妹。
翟家兄妹或許無力對抗這全副武裝的蔡家私軍,卻不難擒下兩丈之外的蔡天南。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道理,翟家兄妹還是懂的,而他們也果然不出手則矣,一出手便是瞬間拿下敵首——但見兩道殘影一閃而過,蔡謙已感到後頸一緊,甚至連腰畔的劍也來不及拔出,便被一隻手掌牢牢捏住!
“五爺可莫要亂動,老身的膽子小,若是一個不留神傷了五爺,那可真是莫大罪過!”
聽得背後傳來的譏誚之音,蔡謙隻能勉強擠出一句話:“翟彥,你……”
他掙紮著以眼角餘光瞥向一側,卻見那身形壯碩的四哥蔡斌竟被翟光耀單手提在空中,好似拎著一隻才孵化的小雞。
李建宇呆呆地立在原地,嘴巴張的老大,仿佛被人硬生生塞了一個雞蛋——局勢的轉變就在這瞬息之間,他的心情也在這瞬息從天堂跌至地獄。
無麵戲子與無救毒士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雖然他們尚未理清思緒,卻已在一件事上達成共識——大勢已去,走為上策!
主意已定,無救毒士當即揮動雙掌,便要射出毒氣開路。
可惜!
兩點寸芒忽自夜空中閃過,在無救毒士還未施展其手段之前,不偏不倚洞穿其雙掌!
不等無救毒士發出怪叫,緊接著又見兩點寸芒飛閃而來,又命中其左右腳踝!
無救毒士就是打破腦袋也想不到,他上一刻才抬起自己的雙臂,這一刻已如斷脊之犬般伏倒在地。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五點寸芒隨之而來,這一次竟是直接射入無救毒士那張正在慘叫的口中!
無救毒士隻來得及痛唿一聲,便是腦袋一歪,當場氣絕!
一旁,無麵戲子看著那射入二師弟四肢與口中的飛刀,已是看的肝膽俱裂——他認得這些飛刀,這是柳如風與王佳傑才會使用的獨門暗器。
——王佳傑不是已經死於昨夜了麼?
——他的飛刀又怎會出現在此的?
無麵戲子麵色一連數變,似已想通了一切,如若瘋癲地嘶吼起來:“夏逸,我知道你在這裏!你出來,你給我出來!”
下一刻,人群如潮水般分至兩側,八個黑影披著淡雅的月輝緩緩步來,乃至無麵戲子身前兩丈之時方才止步。
無麵戲子怔怔地瞪著這八個人,瞳孔逐漸收縮,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八人赫然便是李雪娥、邵鳴謙、夏逸、月遙、葉時蘭、王佳傑、薑辰鋒、無得!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夏逸看著他眼裏的恐懼,平聲道:“你是不是想說我們八個人本該死於昨夜,死於亂箭之下?”
無麵戲子咬牙切齒地看著他,根本說不出話。
夏逸瞥了眼李建宇,悠悠道:“你不妨迴想一下,你是幾時看到我們被射殺的?昨夜梁王殿下與蔡四爺、蔡五爺離去的時候,你們師兄弟是不是也跟著一起走了?”
無麵戲子還是不說話,因為他無法否認——他們這些人昨夜離開以後,隻留下蔡天南與翟家兄妹於地牢內……
“是你?”
無麵戲子目光一轉,瞪著蔡天南喝道:“你沒有殺他們?可你今晨分明拉了八具殘屍……”
“憑我蔡家的財力,想要找出八個容貌、身形神似的死囚倒也不算什麼難事。”
蔡天南笑吟吟地看著他,“老實說,我當時還真是擔心你們是否要親眼看到公主殿下與邵將軍等人咽氣之後才肯離去。”
無麵戲子若有所思道:“如果我們昨夜沒有離去,你就會提前發難?”
蔡天南點了點頭:“好在你們還是走了,畢竟昨夜的確不是最好的收網時機。”
“收網?”
聽到這兩個字,蔡謙登時麵色一變:“你這是什麼意思?”
蔡天南道:“收網的意思就是,四叔還有五叔你始終都是網裏的魚,隻是這張網布置了太久,才讓你們這些魚兒錯將自己當成了漁夫。”
蔡謙目中惑色愈濃,顯然還是不懂。
被翟光耀提在空中的蔡斌更是渾身顫抖,對死亡的恐懼已然蓋過滿腦的疑惑。
蔡天南歎了口氣,指向身後的“二十四槍花”與圍成數圈的蔡家私軍,一邊解釋道:“二位叔叔何不想想,這些人之前是聽命於誰的?我難道真有本事指揮他們麼?”
聞言,蔡謙登時麵色一白,失聲道:“是蔡雲?他沒有死?”
蔡天南笑而不答,隻是輕輕拍了拍掌。
她承認了。
“蔡雲是不是也在這裏?你叫他來見我!”
蔡謙怒嘯一聲,掙紮著就要撲向蔡天南,奈何後頸被製,翟彥隻是微微一皺眉,便將他一掌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蔡雲,你出來!出來見我!”
即便麵貼冰冷的地麵,蔡謙猶自吼的聲嘶力竭,他實在想不通計劃是在哪個環節出了紕漏。
就在這時,蔡謙的視野裏忽然出現了一對靴子。
這雙靴子的款式並不如何華麗,但以蔡謙的眼界卻不難看出其用材是何等昂貴。
這雙靴子就如同它的主人,既不光彩,也不奪目,卻叫有識之人難以自抑地生出莫名敬畏。
蔡謙仿佛擠出吃奶的力氣,才將脖頸轉動些許。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那張和藹可親、居高臨下、令人心底發寒的臉龐。
“五叔。”
(感謝來自書友張公子i的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