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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家勢大,最近幾年,線上來拜碼頭、認幹爹的合字常有,多是趨炎附勢之徒,江連橫並不理會。


    而且,其中很多人的歲數都不小了,甚至本身就跟江連橫仿上仿下,挺大個人不嫌害臊,腆著臉就要認爹,江連橫沒等答應,自己心裏就先犯起了膈應。


    但海潮山的幺兒不同,起碼是個半大孩子,模樣虎頭虎腦,跟他爹一樣,敦厚之中,略帶三分執拗。


    江連橫衝少年上下打量幾眼,心裏不禁暗忖:這要是把海家的老疙瘩認作義子,按輩分來說,小青就算是幹女兒了,那趙國硯就應該……


    想著想著,嘴角便咧出一抹壞笑。


    正要開口,卻見海家幺兒邁步上前,指著坐在土炕上的父親,大聲質問:“咋的,這就不要我了唄!”


    海潮山麵色一沉,當即摔了下筷子,瞪眼罵道:“小癟犢子,你又皮癢了是不?”


    幺兒毫不退讓,點了點頭,自以為悟了,便說:“行,先手把我姐給賣了,現在又轉手把我扔出去,你就光顧著我二哥和三哥吧!”


    “他媽了個巴子的,家裏來倆且,你個小兔崽子,還他媽跟我蹬鼻子上臉了!”


    海潮山轉身從窗臺上抄起一根棍子,作勢就要下炕,驚得眾人連忙勸阻。


    “別別別,海隊長,大喜的日子,別給孩子整潮了,不好看。”


    楊剌子等人一邊勸解,一邊笑著看向海家幺兒,說:“小夥兒,別不識好賴,你爹這是想讓你成材料,你和你姐跟咱東家去奉天,享福去吧,多少人求之不得,你還不樂意了?”


    聽了這話,海家幺兒眼前一亮,忙問:“我姐也去?”


    眾人哄笑道:“這話說的,你小子就是個添頭兒,沒有你姐,誰帶你走呀?”


    “那我也去!”海家幺兒立馬改換主意,接著一指江連橫,“你讓我姐過上好日子,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爹,你讓我幹啥,我就幹啥,撒謊讓雷劈死!”


    “這不廢話麼!”眾人又笑,“小夥兒,別磨蹭了,趕緊給你幹爹磕頭吧!”


    “慢著!”


    江連橫突然打斷,並抬手攔住行將下跪的海家幺兒,問:“小子,多大了?”


    “十四!”海家幺兒朗聲迴道。


    兩人相差十九歲,的確夠得上父子。


    江連橫點點頭,說:“十四歲,那也不小了,算得上是個爺們兒,既然是爺們兒,有些事兒,咱可得拎得清才行。”


    “什麼事兒?”海


    家幺兒沒聽懂。


    江連橫呷了口酒,淡淡地說:“你要跟你姐去奉天,這事兒好辦,我也不會難為你們姐弟倆;但你要是因為你姐,才打算認我當幹爹,這我可就不能答應了。”


    “可我本來就是為了我姐呀!”海家幺兒迴答得理直氣壯。


    “嗬,還挺實誠!”江連橫笑著轉過頭,“海隊長,我可不是駁你的麵子,這樣的幹兒子,我不能認。”


    海潮山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當下便不由得心頭一沉,隻恨自家幺兒在這破山溝裏待傻了,沒個眼力見。


    窮人家的孩子,莫說逆天改命,隻要能撈到個翻身的機會,哪怕最後沒成,都算是自家祖墳冒了青煙了,當爹的好不容易爭取到了機會,眼看著就要似水流沙,心裏怎能不著急?


    “海新年!”


    當爹的暴喝一聲,氣得渾身發顫,嘴裏連珠炮似的狂罵道:“小癟犢子,完蛋的貨!挺大個小夥子,成天就知道圍著你姐屁股後頭轉,你他媽還有沒有出息了?你成天看著你姐,就能讓她過上好日子了?你……你他媽重新跟江老板說,重說!”


    海新年驀地愣住。


    從小到大,他沒少見父親發火,暴跳如雷、掄東西就打也是常有的事兒。


    但這次不同,老爹的怒火中,多了一絲無奈,多了一絲心焦。


    見此情形,就算海新年再怎麼少不更事,此刻也隱隱有種後知後覺——自己大概是說錯話了。


    偏偏這小子天性就少了幾分機敏,嘴不甜,更不會來事兒,一時間茫然無措,呆立在原地,傻了。


    海潮山骨子裏極其自尊,此刻竟也為了幺兒,難得向江連橫賠上笑臉。


    “江老板,小地方的孩子,沒見過世麵,你多擔待擔待。我這幾個兒子,論腦子活泛,我不敢自吹,但一個個絕對不是孬種,你把他帶在身邊,受累調教調教,以後給江家出把力,也算報答江老板的不殺之恩,況且——”


    “海隊長,不用再說了。”


    江連橫笑嗬嗬地迴絕道:“我懂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讓你家老疙瘩出去闖闖麼,這沒問題,我可以帶他去奉天,也可以找人夾磨夾磨他,但認作義子這件事……我看還是免了吧!”


    話雖如此,但義子和弟馬豈能等同而論?


    海潮山的笑容立時凝住,目光仿佛失去了焦點,整個人恍惚了許久,方才雙肩一沉,重重地歎了口氣。


    沒辦法,江連橫不想認,總不能硬推給人家。


    大


    概是命中無緣罷!


    海潮山點點頭,忽然沒那麼氣了,隻歎了歎,幹笑兩聲說:“也行,也行,那就麻煩江老板了。”


    新年依然愣在原地。


    海潮山也不再苛責,擺了擺手,說:“沒你的事兒了,迴去吃飯吧!”


    房門開闔,幺兒走了,氣氛漸漸有些尷尬。


    江連橫笑了笑,低聲寬慰道:“老海,你放心,隻要這孩子是塊材料,我照樣會重用他。你家老疙瘩既然是國硯的小舅子,那就也算是我的親戚,等到了奉天,絕不會讓這小子受窮受苦,更不會受委屈就是了。”


    海潮山無可奈何,隻好提起酒杯,說:“來,江老板,幾位弟兄,咱喝一口吧!”


    “好好好!”


    眾人仰頭酒盡,急匆匆再斟一杯。


    “新年……”江連橫念叨著說,“海隊長,你家老疙瘩這名兒也挺有意思,應景兒起的吧?”


    海潮山撅了一口豆芽菜,悶聲迴道:“我家這小子是大年初一那天生的,所以就叫了這麼個名兒。”


    大年初一?


    聞聽此言,眾人立時有點忌諱。


    老話講:男怕初一,女怕十五。


    按玄學的說法:大年初一,正月伊始,正是陽氣最旺的時候,兒郎墜地,陽氣更為剛猛霸道,甚至於刑克父母,禍及雙親的地步;正月十五,月盈中天,此乃陰氣最盛之時,嬌娥出世,易遭邪祟禍患,以至於終生不得好運。


    姑妄言之,姑妄聽之。


    但怎麼說也是老令兒,就算不信,心裏也多少有點別扭。


    江連橫盡管不信鬼神,聽了這話,卻也難免咂了咂嘴,心說好險,幸虧沒認下這個幹兒子。


    海潮山方才有點恍惚,此刻反應過來,便急忙解釋道:“那些老令兒都是胡說八道,江老板別多心,我沒那意思。”


    “不會,不會。”江連橫渾不在意道,“咱們在線上混的,要是信命,那就不用再幹別的,淨悶在家裏念經了。”


    “那就好,那就好。”海潮山再次舉杯。


    江連橫陪飲過後,接著又說:“老海,比起你兒子,我倒覺得你才是個人物,老憋在這沈家店當個武裝隊長,屈才了,也不得施展,不如幹脆都跟我走吧!”


    “江老板,關於這件事,我不是已經表過態了麼?”


    “我知道,可問題是……”


    話到此處,江連橫忽然壓低了聲音:“老海,我這人平常不愛管閑事,但你姑


    娘要是嫁給國硯,咱就算是自己人了,有句話,我得給你提個醒兒——你知不知道,沈家的二少爺想要殺你?”


    聞聽此言,眾人紛紛停下筷子,頓時提起了興趣。


    海潮山倒是八風不動,冷哼一聲,卻問:“怎麼,他找過你?”


    “找過!”江連橫並不否認,嗬嗬笑道,“他說隻要能把你插了,價錢好商量。”


    話音剛落,楊剌子先不樂意了,撂下筷子就罵:“東家,他這是瞧不起咱們吶!”


    江連橫抬手製止,轉而看向海潮山,問:“這件事兒,大概以前也有過吧?”


    海潮山點點頭,頓了下酒杯,說:“不是頭一迴了,他想跟大少爺爭家產,這我能答應麼?”


    “所以,沈家碉樓裏的下人,現在都是你的眼線吧?”


    “談不上是我的眼線,大家也是為自己,如果二少爺得了家產,估計第一件要幹的事兒,就是把莊上的佃戶掃地出門!”


    “你既然知道,還留他的活口?”


    “嗐,大少爺臨走前特地囑咐過,凡事讓著點二少爺。”


    “蒙受重托,不太方便?”江連橫問,“那不如……讓老弟代勞,幫你了結這份後顧之憂,既全了道義,又得了痛快,怎麼樣?”


    海潮山一怔,沉吟片刻,到底還是搖了搖頭:“算了,那不厚道,不厚道……”


    “老海,這沈家店的武裝隊,全都在你手裏攥著,憑啥讓那幫沈家人當老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依我來看,彼可取而代之!”江連橫咧嘴一笑,“你放心,我在官府有人脈,咱聯手清了沈家老小,把這地方改成海家店,照樣可以合情合法!”


    虎狼之心,畢露無疑。


    海潮山知道自己在跟什麼人打交道,也知道江家的確有這份能耐,卻仍舊當場迴絕道:“多謝好意,但不必了。”


    江連橫挪兩下屁股,湊近了些,又把聲音壓得更低:“海隊長,這愚忠……咱可要不得呀!”


    海潮山反問道:“江老板,忠心不愚,還叫忠心麼?”


    眾人不響。


    如此靜默片刻,江連橫把身子往後一仰,重新打量幾眼海潮山,點點頭道:“說的好,相見恨晚!”


    楊剌子等人聽明白了,於是立馬舉起酒杯,高聲喝道:“海哥仁義,當得起沈家店的武裝隊長,哥幾個除了敬佩,還他娘的是敬佩,來來來,都敬海哥一杯,這是好樣兒的,咱得學,得學呀!”


    海潮山擺擺手,說:“


    大少爺對我有恩,這是應該的,對了,我這名兒還是他給我改的呢!”


    “哦?”眾人好奇,“那海哥以前叫什麼?”


    “嗐,以前那名字就俗了,叫海大山。”


    “海大山?”江連橫念叨幾遍,忽然笑道,“我感覺咱倆還挺有緣。”


    “怎麼講?”


    江連橫搖了搖頭,說:“沒什麼,海大山不錯,海潮山聽起來更有講究。”


    海潮山笑著說:“那是了,大少爺是個讀書人,他說我這名還是從一首詩裏改出來的,教了我好幾遍,我才背下來。”


    真說無所示,真聽無所聞。


    海潮山外過,妙想入深雲。


    磕磕絆絆地背出來,海潮山有點難為情,卻問:“江老板,你也是個認字兒的人,肯定強過我這個大老粗,你說……這首詩到底啥意思?”


    眾所周知,江連橫在品鑒詩文這件事上,打小就有天賦,就算是個順口溜兒,他也能掰開了、揉碎了,好好說道說道。


    可眼下聽了這首詩,卻也隻說了四個字——似有禪機。


    眾人忙問,到底有什麼禪機,他卻故作高深地搖了搖頭:“不可說,不可說……”


    其實就是編不下去了,偷偷又念了兩遍,隻覺得漸漸有些孤獨……


    …………


    這頓酒席,盡管沒啥硬菜,幾人卻愣是從黃昏喝到了午夜,直到小青等人都準備要去鄰家借宿時,方才將將作罷。


    最終,江連橫和海潮山商定:


    後天一早,小青和新年跟隨江連橫先去寧安,再奔奉天。


    姑娘遠嫁,婚宴不在沈家店擺席,等到了奉天,安頓下來以後,再擇定良辰吉日,大操大辦,海潮山脾氣倔,不肯走,隻說到時候讓仨兒子去奉天見見世麵,其餘一概從簡。


    江連橫下了聘禮,自覺了卻了趙國硯的一樁心願,半斤燒酒下肚,更覺精神暢快,樂樂嗬嗬、晃晃悠悠地辭了海家,就奔莊外的土房去了。


    小青聽說老爹把她許給了趙國硯,心裏自然竊喜,但又礙於麵子,不敢表露出來,隻顧著悶頭抿嘴,待到收拾殘局時,忽見老爹半醉著頹然坐在炕梢,便又有些不舍,目光頻頻閃躲,似有些虧心,又倍感濃情。


    遠嫁奉天,山高路遠。


    一時間悲欣交集,難以言盡。


    海潮山別無他話,隻說:“這兩天別幹活兒了,去給你媽上個墳。”


    小青點點頭,眼淚便噙不住了,吧嗒吧


    嗒地往下掉。


    “哭什麼,又不是不迴來了。”海潮山把頭轉向後窗,自顧自地念叨著,“姑娘,江家幹的不是一般營生,以後要是苦了,就迴家來。去了奉天以後,別見什麼要什麼,省得讓人看不起。”


    小青不能言語,匆匆拾起碗筷,連忙轉身逃走。


    “爹——”


    海新年緊接著走進屋內,提心吊膽地問:“我剛才是不是把什麼事兒整砸了?”


    “老疙瘩——”海潮山靠在大衣箱上,點起一袋旱煙,“機會這東西,錯過就錯過了,別老迴頭合計,沒用,還是往前看吧!你爹我這輩子,最看重信義,所以才混成這副德性,但我心裏踏實,你以後也得這樣。”


    “啥樣兒?”


    “榆木腦袋!要重信義,咱家雖然窮,別給你爹我心裏添堵!等到了奉天,跟江老板好好幹,爺們兒點,別斤斤計較,別有怨言,少說多做。別忘了,你爹我還欠他們江家一條命呢!”


    海新年皺起眉頭,問:“你不是說,他們走的是邪路麼,為啥還讓我認他當幹爹?”


    “廢話,你要是個丫頭,我能讓你認麼!”海潮山罵道,“可你是個小子,現在世道就這樣,也怪你爹我沒能耐,就憑你這出身,走正路,哪百輩子才能活得像個人吶?再者說,那些當官的、土財主,哪個是走正路爬上去的,不是靠錢,就是靠爹,我是沒能耐,隻能給你找個幹爹了!”


    “你就是不想養我了!”


    海新年似乎格外篤定。


    畢竟老話有講: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海家不算貧寒,但也絕不富裕,家裏四個兒子,光想想就覺得頭疼。


    聽幺兒這麼說,海潮山不禁咒罵兩句,道:“你小子就他媽聽不懂人話,我問你,你還想不想讓你姐過上好日子?”


    “想啊!”海新年這次的迴答倒很幹脆。


    “那就去跟江老板好好幹,給老子闖出點名堂,打鐵還需自身硬。但有一點,你給我記住了,一個頭磕地上,沒有兩個響兒的道理,拜了江家的碼頭,那就是江家的人,不能有二心,不能趨炎附勢,更不能嫌貧愛富,否則讓我知道了,不用江老板動手,我先把你小子剁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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