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臨近中午,星野一郎返迴寫真社的時候,衛燃洗出來的照片都已經晾幹裝進幾個信封裏了。
“武藏老師迴來了”
衛燃熱情的說道,“照片已經洗好了,一共洗了三份,您和平野先生還有平野小姐各有一份,底片在這個信封裏。”
接過衛燃遞來的信封打開取出照片看了看,星野一郎滿意的點點頭,“把底片送去我的辦公室吧,還有這個皮包一起送過去,就放在桌子上就好。
我現在去把照片給平野小姐送過去,可能下午才有時間迴來,寫真社就麻煩你了。”
“請您放心吧,我會認真營業的。”衛燃認真的承諾道。
“你已經可以試著獨自經營一家寫真社了”
星野一郎說完,便急匆匆的拿上了衛燃洗好的照片走了出去,坐上在門口的黃包車跑沒了影子。
“老子用你說?”
衛燃無聲的嘲諷了一句,隨後將對方剛剛遞給自己的皮包仔細觀察了一番。
很快,他的臉上便露出了一抹冷笑,這個看著平平無奇的皮包使用了黃銅材質的金屬拉鏈。
拉頭一直拉到了底,鏈齒間也格外的幹淨,沒有夾雜任何的毛發之類的東西。
根本不用捏他便能通過重量肯定,這個皮包裏裝的肯定是黃金。
手指輕輕施加壓力,他甚至可以確定,這裏麵裝的是大黃魚,約莫著能有七八根大黃魚!
這裏麵應該還有東西.似乎是個信封?
衛燃看著寫真社的門外暗暗思索著,但最終,他卻並沒有打開,反而拿著這個皮包和裝在信封裏的底片走進了辦公室,將其放在了星野一郎的辦公桌上。
他在這個背包裏聞到了試探的味道,尤其星野一郎臨走之前,那句“你已經可以試著獨自經營一家寫真社了”,更是讓他提高了警惕。
這絕對是個試探,關於忠誠的試探。
可是,星野一郎是出於什麼原因會如此突然的,在迴來的第二天就試探自己呢?
那間浴池裏發生的人癟湯事件?
不,不太可能,如果星野一郎已經有理由因為那件事情懷疑到自己身上了,那麼他完全可以直接讓軍警把自己抓走。
換言之,自己也好,張泰川等人也好,並沒有暴露。
既然沒有暴露,難道是接下來的交易他需要一個忠誠的幫手?
大概也隻能如此了
衛燃掐斷了思緒不再多想,熱情的用日語招待著上門拍照的鬼子僑民。
這些都是節後才剛剛迴到申城的,他們大多都是拍張照片,連同報平安的信件寄迴本土。
也正因如此,今天寫真社的生意倒是格外的好。
當然,征糧隊的閻隊長今天的生意也不錯。
這才出城之後沒多久,便已經有幾輛驢車在路邊等著他們了。
都不用他出麵,他那倆心腹便招唿著征糧隊的隊員們將車上裝的那些租界裏的工廠生產的針頭線腦日用品悉數搬下來一一進行了交割。
這些貨物倒是沒什麼稀奇的,但卻同樣能換不少錢。
一點都不稀奇,如今城裏連囤火柴香皂哄抬物價的都有,但他老閻可不屑於做那種蠢事。家裏囤那麼火柴失火了怎麼辦?那胰子香皂縫衣針再貴也不能當飯吃。
與其囤在家裏期望著生一窩小的,倒不如趁著大家都囤貨的時候早早賣了換成小黃魚屯著,別說小黃魚,就說換成大米都比那些東西靠譜。
至於以後怎麼辦?哼!他這征糧隊百多人十輛車,隨便帶點什麼不能掙錢?
打發走了順帶手帶出來的那些日用品,老閻踢了踢放在腳邊的那幾箱子武器彈藥,暗暗琢磨著買下這些的都是什麼人。
他老閻雖然不挑客戶,但心裏卻還是盼著,買下這些東西的最好是哪家的地主老財,畢竟,這些東西他隻是幫著運出城。
如果運到地主老財家裏沒啥,等下接貨的要是那些四爺,那特麼自己可就得跟著一起擔風險了。
雖然風險大了些,但這買賣可著實有得做,這每個箱子的運費可就是半根小黃魚呢。
車裏這滿滿當當的幾口板條箱就能讓他賺上兩三根小黃魚,這特麼可比那些針頭線腦的利潤高多了。
等還了為了買房子問那個狗翻譯借的錢就找個罪名把金隊長送進去!到時候這征糧隊可就是特娘的自己的了!
想到這裏,老閻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美了。
就在這胡思亂想間,征糧隊的十輛騾子車也暢通無阻的穿過了一個十字路口。
這個十字路口的偽軍可不敢攔著征糧隊,不但不攔著,甚至還熱情的招唿著讓他們歇歇腳喝杯熱水。
原因無他,上次擊斃那個殺了汰菌的槍手,這征糧隊的金隊長可是結結實實的分了一筆功勞給他們。
不過今天的閻隊長可沒有時間浪費在這裏,他知道,今天金隊長沒有跟著,他想從紀家拉走三千斤大米純屬做夢。
他的麵子最多也就帶著幾位車頭子和自己的心腹進前院門房蹭一口熱水喝喝,而這,也是他一直不敢和金隊長撕破臉的原因。
“隊長,咱們等下去哪征糧啊?”
其中一個車頭子湊上來,坐上閻隊長的騾子車問道,“三千斤大米可不是個小數目,咱們這百十口子要是想從那些苦哈哈手裏搶出來,沒個十天半拉月的可夠嗆能湊齊。”
“你小子有辦法?”同樣正在發愁這件事的老閻問道。
“我看吶,咱們還是得找地主老財商討商討。”
這名車頭子說道,“都不用多,一家捐個三五百斤,這附近這麼多地主老財,兄弟們一車一家,有一晌午總能湊出來。”
“那不成了特娘的要飯的了?”老閻不滿嚷嚷道。
“我的閻隊長誒!”
這名車頭子一拍大腿,“您以為吶?咱幹的不就是替特娘的小鬼子要飯的差事嘛?”
“老楊說的沒錯”
又一個車頭子湊上來,“閻隊長,這次您帶著大夥出城征糧,結果卻一顆米沒帶迴去,這下迴”
“是這個道理!”
老閻一拍大腿,“就這麼辦!到時候.到時候兩輛車一隊,家夥什都頂上籽兒,除了糧食,還得問問各家都有沒有什麼古董文玩,汰菌喜歡這個,咱們可不能被金隊長比下去!”
“都聽閻隊長的!”
諸位車頭子齊聲迴應,老閻的臉上也不由的冒出了得意之色。
這次自己真要是能帶迴去什麼值錢的物件,他說不定還真能把金隊長給踢出去!
“五叔,到地方了,約的就是這個岔路口。”
就在他開始琢磨等踢開金隊長之後怎麼逼問紀家的寶貝的時候,他的一名心腹也低聲提醒道。
“你去”
老閻朝另一名心腹說道,剛說話那個可是自己的親侄子,另一個則是自己二姑家的表侄兒,這親疏遠近他自然拎的清,這去接頭兒的危險工作,還是交給那位表侄兒來吧。
他這性格略顯耿直的表侄兒倒也習慣了去幹這些髒活兒累活兒危險活兒,所以二話不說便跳下騾子車,拔出槍盒子裏的盒子炮頂上子彈,便跑進了其中一個岔路口不遠處的林子裏。
不久之後,兩輛騾子車跟著閻隊長的心腹走了迴來,領頭的那位摸出半塊銀元拋給了閻隊長。
接過銀元,閻隊長從自己兜裏摸出另外半塊合在一起,見沒有問題,立刻朝著周圍的車頭子使了個眼色。
“卸車”
幾個車頭子招唿了一聲,掀開騾子車上的草簾,將幾口貼著封條的板條箱搬到了對方的騾子車上。
“領頭的不知是金隊長還是閻隊長?”那人客客氣氣的問道。
“老子姓閻,閻王的閻。”老閻說道,這是他最近冥思苦想出來的自我介紹。
“原來是閻隊長,失敬失敬。”
領頭的那人抱了抱拳頭,熱情的拉著老閻的手說道,“我是蘇大善人的護院,姓於,這些武器是當家的買了來,給我們使著看家護院嚇唬佃農用的。
我們當家的知道征糧隊都是手眼通天的好漢,讓我給征糧隊的隊長帶個好,以後務必多多照顧,可千萬不敢走漏了風聲,免得那些窮酸的遊擊隊又跑來打秋風下我們的家夥什。”
感受了一番對方剛剛塞進手心的東西大小和分量,閻隊長已經可以確定,那是一根小黃魚!
“於護院放一百個心!”
閻隊長拍了拍胸脯,“我手下這百十號弟兄那嘴裏賽抹了美國膠水兒似的嚴,保證露不出半點風聲!”
“那就多謝閻隊長了”於護院連忙再次抱拳。
“隊長,問問他哪家地主老財糧食多啊?”其中一個車頭子低聲提醒道。
老閻暗中一拍大腿,連忙問道,“於護院,咱們畢竟是征糧隊,這下來.”
“哎呦呦!”
於護院連忙說道,“閻隊長,這不是我哄騙您,咱們蘇家可真沒有餘糧了,您是不知道,昨天晚上那幫子遊擊隊才來過,別說糧食,差點把我們東家給斃嘍!”
“誰特娘的問你這個”
老閻朝對方招了招手,“你可知道這附近誰家有糧食?”
“那肯定是紀家!”
“嘖!這特碼不是廢話!”
閻隊長沒好氣的給了對方一個耳刮子,“除了他們家,也除了你們家。”
“有了!”
已經聽明白的於護院兩手一拍,“吳老財主!他們家糧食可多,而且我跟您說。”
說到這裏,於護院壓低了聲音,貼著老閻的耳朵說道,“我聽說,吳老財主的兒子因為圍觀貼大字報的進去了,現在正求爺爺告奶奶的四處托人吶!您這個時候去呀,正特碼好!”
“我可.”
“嗨!”
於護院連忙提醒道,“您先應下來!等糧食到手了,那最後放不放又不是您說了算!他還能找您算後賬去呀?這天塌了,不也有個兒高的頂著嘛?”
“吳老財主和你們東家不對付?”閻隊長精明的問道。
“是是有那麼點兒不對付”於護院半遮半掩的說道。
閻隊長卻不說話,隻是笑瞇瞇的看著於護院。
“怪我,怪我多嘴了!”
於護院拉著閻隊長的手連忙致歉,順勢又塞了不到十枚銀元過去,“閻隊長高抬貴手,這些可是我自己的,這迴去東家認不認還兩說呢。”
“迴去轉告你們東家,讓他瞧好吧!”
閻隊長說著,已經將那那些銀元也揣進了兜裏,“出發!咱們今個兒去吳老財家坐坐!”
隨著命令的下達,征糧隊重新吆喝著騾子車跑了起來,老閻也親自給每個車頭子以及他的心腹都各自發了一塊銀元。
當然,他並不知道,就在他離開之後不久,那位於護院便嘿嘿一樂,壓著毛驢車一邊往迴走一邊說道,“這傻貨,還不如這頭驢聰明呢”
“要不能找他當副隊長嘛?”
其中一個趕車的調侃道,他不是別人,正是昨晚就趕迴來通知紮口袋的六子!
“接下來就看閻隊長的本事了”
領頭的於護院笑著說道,“三五千斤的大米,他還不得半路上就做美夢啊?”
“可不”六子笑著說道,“他可是早就想把副字兒給去了。”
“你的傷口好利落沒有?”於護院換了個話題問道。
“差不多了”
六子連忙說道,“就算讓我.”
“你可別逞英雄,今天你有更重要的任務。”
於護院說著已經停了下來,招唿著六子等人撕開封條,又從後腰處抽出一把羊角錘橇開了那幾個彈藥箱。
這幾口箱子裏沒別的,全都是各種樣式的盒子炮,這些盒子炮有新的也有舊的,更有些甚至刻著字,甚至連口徑都不統一。
於護院不知道,但六子卻知道,這些都是林喬安趁著過年從各種渠道籌集來的。
根本不用招唿,路邊的林子裏便跑出來一隊人,動作麻利的分了箱子裏的武器。
“支隊長,這後生往後就交給你們了。”
於護院指著六子,憨厚的說道,“這條線不容易,以後就讓他來負責吧。”
“於把頭”
從林子裏衝出來的人真誠的和於護院握了握手,“請你放心,我們會照顧好他的。”
“放心,我肯定放心。”
於護院說著已經解下了褲腰帶遞給對方,“其餘的話以後有機會再說,快把我綁了吧,接下來的伏擊,六子會告訴你們打哪個抓哪個。”
“得罪了”
這位支隊長說著,已經接過了對方遞來的布腰帶,將其綁在了路邊一棵野生的梅花樹上,那棵樹的枝條上,開滿了血紅色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