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冷冷清清的,昨天的雪下的很大,赤翎今天一大早起來開門的時候,門剛打開,厚實的雪花就堆在門外,形成一道一米左右的雪牆。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讓他剎那間懷疑是不是自己開門的方式不對。
赤翎先是摸了摸下巴,然後挺著個龍角用手比劃了一下,又踮了踮腳尖,折騰了良久,然後眉頭一皺,奮起一拳,那厚實的雪牆在凜冽的拳風之下隨風而散,眼前一清。
心情瞬間就舒暢了很多。
將門沿上的簾子拉了下來,赤翎幹淨利落的拍了拍手上的雪花,又從廚房裏麵端來一個小紅爐,裏麵置放著幾枚竹炭。
隻見赤翎兩指撮出一縷小火苗,再屈指往火爐裏一彈,沒過一會兒,整個大堂就暖和了不少。
雖然自己不懼嚴寒,但生活的儀式感還是要有的,不然連個火爐都點不起,讓人看了,還以為我們素心堂有多寒磣。
熟練的爬上自己的專屬寶座,櫃臺上,赤翎先是翻了翻賬本,核算無誤之後,便偷偷從櫃臺下麵翻出一本帶畫的書,看的津津有味。
這是前段時間他路過一書肆時順路買的,負責管理書肆的範大娘極力推薦,可是花了他好大一筆巨款,沒辦法,千金難買心頭好,雖然貴,但是當他打開第一頁的時候,就知道這本書值得。
《水龍吟》
這是那本書的名字,
講述的是一名身體裏潛藏著龍尊宿命的少年龍人,在離開家鄉之後,經曆一個又一個的艱難險阻,最後在機緣巧合之下,又迴到了當初的家鄉,覺醒體內的龍尊宿命的故事。
不得不說,這書有點意思,無論是劇情,還是插圖,都落在赤翎的心坎上。
“三哥,我出去繳稅了啊。”
阿烈說著,挎著籃子走了出去。
“去吧去吧,記得迴來買點柴火和竹炭。”
“好咧。”
赤翎側著身,一手捧書,頭也不迴的對著阿烈擺了擺手,然後蘸了蘸口水,興致勃勃的翻過一頁,可是先前的劇情實在是太引人入勝,細微之處讓人遐想,他還是忍不住翻了迴去,細細品味起來。
楊嬋剛將後院的簾子掀開,就看到赤翎坐在櫃臺上嘿嘿直笑,兩肩一抖一抖的,看的她眉頭都皺了起來。
這時候湯姆也跟了過來,好奇心旺盛的它也想看看這小老弟在看什麼東西,這麼入神。
隻是看到自家主人將寬大的袖子綁在手上,翻轉間,手裏便多了一把青銅尺時,心裏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楊嬋走到赤翎身後,一臉嚴肅的說道。
“赤翎,看書本該是一件堂堂正正的事,怎麼笑得如此猥瑣?”
隨後一把青銅尺落在赤翎的小腦袋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隻聽得嗡的一聲,赤翎雙眼忽然出現一瞬間的呆滯,整個人僵直了一會兒,腦子裏如聽仙樂耳暫明,像是有個人拿著個大鍾在裏麵敲打,由內到外,整個身軀肉眼可見的震了一下。
嘶……
湯姆貓嚇得也跟著顫了一下,然後趕緊離赤翎遠一點,吃著爪爪躲在柱子後麵,它可不想腦袋被開瓢。
“下次看書正經點,也要看些正經書。”
“啊……”
赤翎木訥的點了點頭,楊嬋見此也不再多說,將青銅尺收了起來,剛才自己也瞄了一眼,雖然也有插圖,但所幸隻是普通書籍,並非自己想的那樣。
如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樣,那說不得就要正一下這歪風邪氣。
門外雪花盛,案前暖爐香。
竹子的清香與書籍的墨香混在一起,讓人心曠神怡。
楊嬋手持著一卷書冊,身側的小火爐紫煙氤氳,冬寒不侵。
假裝不經意的瞄了赤翎一眼,那紅衣小童一臉苦澀的揉了揉腦袋,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咳了一聲,正經的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視的讀起書來,專注的神情倒是有模有樣。
隻是櫃臺下麵,視線不及之處,那兩隻夠不著地麵的小腿在不停晃蕩。
隨著時間推移。
街上漸漸熱鬧了起來,哪怕隔著門簾,依舊能聽到外麵傳來繁雜的瑣碎聲。
叫賣聲,吆喝聲,孩童的嬉戲聲,聲聲不絕。
街頭巷尾,市井鬧市,
周遭的溫度仿佛都隨之暖和了不少。
少頃,
門沿上的風鈴無風自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一雙細膩的手掌將門簾掀開,眾人往門外看去,原來是一挎著竹籃的老婦人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竹籃裏放著一把青翠的空心菜,幾個拳頭大小的雞蛋隨著走動晃來晃去的,頗為可愛,看得出來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楊大夫,老身這幾天心慌的緊,勞煩楊大夫看看。”
那老婦人身著荊衣布裙,暗黃的臉上皺紋遍布,像是黃土地上的溝壑,幹涸粗糙,隻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說話時牙齒也是潔白的很,不見老態。
楊嬋正準備起身,可靈眸一抬,又安安穩穩的坐了下去,手不釋卷,位置都沒挪動半分,朝著那老婦人笑道。
“老人家身體硬朗,說話也是中氣十足,可謂是老當益壯啊。”
赤翎這時候端正著坐姿,體內火晶石發出陣陣熱量,讓他有些意外。
先是看了自家主人一眼,見她不為所動,自己便放下心來,目光重新放迴書本上。
畢竟正看到主角重迴家鄉的精彩劇情,實在是割舍不斷。
倒是一旁的湯姆貓看不真切,素有愛心的它還是走了過去,一手將這個老婦人攙扶住,感覺到對方那一瞬間的緊張與僵直,湯姆貓人性化的拍了拍老婦人的後背,喵了一聲,示意她不用驚慌。
隻是……
湯姆貓嗅了嗅鼻子,刻在基因裏的天性讓它有些敏感,總覺得周圍散發著一股獵物的味道,不像是老鼠,也不像是魚,一時之間想不出來。
那老婦人剛坐了下來,便將自己的手腕遞了過去,深深的唿了一口氣,對著楊嬋說道。
“楊大夫,勞煩您給老身把把脈吧。”
楊嬋也不多說,便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一觸之下,這脈搏不出所料,果然非人。
但是楊嬋是何等人物?
在自家師父的小書屋裏麵關了幾年,自然也對獸醫略知一二,左手心脈輕輕一按,隻見那老婦人臉色突然一慌,一身千年修為竟然運轉不得。
隨後寸關尺來迴輕重撥動,楊嬋心裏暗笑,這雞精根基薄弱,空有千年修為,卻不精深,估計還不如二哥的一斧子來的威猛。
隻是不知道她此行目的是為何。
“老人家身體安康,並無大礙,隻是思慮過重,怕是心病,還需解開心結才行。”
說完便將手挪開,隻是殘存的法力依舊纏繞在對方的寸門之上,將修為截住,施展不開。
老婦人眉頭的皺紋又深了不少,但還是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
“老身自然是知道這個理兒,心病還須心藥醫,隻是如今事已至此,有些事情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不然也不會求到楊大夫這裏來。”
“老人家可以跟我說說。”
楊嬋有些意外,沒想到有一天會有一隻妖精會求到自己身上來。
老婦人張口欲言,又小心的朝周圍看了看,楊嬋知曉她的意思,笑著袖手一揮,一個青綠色的屏障將二人籠罩在內,仁慈柔和的法力流淌在其中,讓人不自覺的放下心來。
那老婦人歎了一口氣,也知道自己這一步算是走對了,便將真身顯露出來。
隻見她緩緩站了起來,那副年邁的樣子早已換成了另一副模樣,看上去也就雙十年華,對著楊嬋屈膝一跪,施了一個萬福大禮。
烏雲發,鳳玉釵,低眸處媚眼如絲,纖腰盈盈一握,飽漲的身材讓她看上去像是一個熟透了的水蜜桃,前麵像,後麵更像。
楊嬋俯視而下,不得不感歎一聲妖精,得虧自己不是個男兒身,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有意如此。
“你且說說。”
“小妖原本是一隻修行千年的雉雞,尚有兩個姐姐在宮廷中。本是奉女媧娘娘之命,特來禍亂成湯江山,打算裏應外合,可是不知為何,當下情形愈發失去控製,兩個姐姐好像……”
那雉雞精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竟然慌了起來,眼神裏充滿了後怕,埋著頭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
“好像變了個妖一般,兩位姐姐不僅吸食人血,還殘害忠良百姓,這……這跟之前說的完全不一樣,我們隻是打算讓帝辛沉迷酒色而已,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你說的可是那九尾狐和琵琶精?”
雉雞精驚訝的點了點頭,沒想到眼前之人還真知道此間消息,一時之間如獲救命稻草,納頭便拜。
“還請仙人救我與我兩位姐姐。”
楊嬋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與這三妖碰上麵,但是這件事自己了解不多,既然自家師父讓自己調查帝辛,那這帝辛肯定有師父看不清的地方。
連師父都看不太清,那這三隻小妖精……
楊嬋思索了一會,對著雉雞精說道。
“你倒還好,法力精純不曾害人,隻是你那兩位姐姐一個禍害賢良百姓,一個吸食精血,怕是已經受了劫……”
話還沒說完,楊嬋忽然感覺大腿一軟,原是那雉雞精一聽自己還有救,連忙挪著膝蓋跪在楊嬋的腳下,抱著楊嬋的大腿,兩隻眼睛多了一絲神采,挺胸抬頭的說道。
“不打緊不打緊,天道好輪迴,小妖我曉得,我到現在雙手都是幹淨的,一個人都沒害過,求仙人救我。”
楊嬋瞥了身下那雞精一眼,有些揶揄的說道:“那你的那兩個姐妹……”
雉雞精眼神黯淡下來,小聲啜泣的說道,“那也是我那兩個姐姐迷了心竅,雖然我們姐妹三人情同手足,姐妹情深,可到底是幹出這種天怒人怨的事,善惡到頭終有報,也是沒辦法的事。”
楊嬋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裏不由得感歎這真是情深義重的好姐妹啊。
不過說到底這雉雞精確實不曾沾染人命,楊嬋也沒那麼大的信心敢說救她一命,畢竟如今封神劫起,那九尾狐與琵琶精禍害了那麼多人,無論帝辛是否昏庸,都難以幸免。
若是昏庸,西岐大勝,免不了被繩之以法;
若是不昏庸……
楊嬋搖了搖頭,心裏為雉雞精那兩個姐妹默哀了一番。
“起來吧,你總應該跟我說說,為何女媧娘娘要派你們三去禍亂成湯江山?”
楊嬋晃了晃自己的腳,一股力道溫和不傷,將雉雞精的雙臂推了出去。
雉雞精有些委屈的扁了下嘴,偷偷剜了眼前這個不解風情的男人一眼,然後一五一十的將事情本末說了出來。
自商朝之前,有堯舜禹三皇,其中大禹治水之時,工程浩大,不得不聚九州之力,與各個部落通力合作。
其中青丘的塗山氏因為精通水性,出力最大,更是與大禹聯姻,建立了之後的夏朝,從那時起,青丘一族背靠人皇,發展壯大。
自從成湯滅夏之後,青丘一族被犁了個遍,隻剩下幾隻不成氣候的小狐貍逃亡在外。
以至於這成湯江山的因果便應在了青丘九尾一族最後一根獨苗身上,女媧娘娘正是為了了卻這段因果,才找到了軒轅墳的九尾狐,將重任交托到她的身上,並許諾事成之後助她成仙。
至於九尾狐身邊的兩個姐妹,若是能夠從旁協助,自然也有功勞。
“事情就是這樣的仙人,小妖現在也不想成仙,隻求能夠活下來就心滿意足了。”
雉雞精說完又誠懇的拜上一拜,楊嬋摸著下巴,自己幾斤幾兩心中有數,想在這封神大劫裏麵救人,心裏實在沒底,也不知曉這雉雞精是如何找到自己,隨即開口問道。
“你且告訴我,是誰讓你來找我的?”
雉雞精聽完一愣,然後緊鎖眉頭,狹長的眼眸裏麵透露出一抹清澈的愚蠢,想了很久,最後隻能有些氣餒的說道。
“迴仙人,小妖好像記不起來了……明明記得很清楚,怎麼如今卻想不起來了呢?”
……
楊嬋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能夠讓她在記憶深刻的情況下對那個人毫無印象,看來那人的修為確實很高。
能知道自己在朝歌,必然也知曉自己的身份,而自己來朝歌的目的無非是……
奇怪,怎麼一旦自己想的深一些就有些模糊起來了?
楊嬋揉了揉太陽穴,想了半天都理不出一個頭緒出來,見那雉雞精還跪在地上,偷偷的觀察著自己,伸手將周圍的屏障解除,對著她說道。
“你且先迴去吧,隻要你手上不沾無辜鮮血,也不做違背道德的事情,我這裏都能保你一命。”
“啊!多謝仙人!多謝仙人。”
隻聽得砰砰砰幾聲,
那雉雞精得了保證,對著地磚興高采烈的磕了幾個響頭,見楊嬋揮了揮手後,便趕緊的撤了出去,迴家收拾行李去了。
她已經決定了,往後自己就在素心堂附近賣菜了,正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這仙人長的又俊,修為又高,這麼粗的大腿,豈有不抱的道理?
總不能自己的兩個姐姐在皇宮裏吃香喝辣的,自己還要苦哈哈的賣空心菜,還說什麼為了大局?
呸!
還姐妹?
真以為自己不知道?
那琵琶精為什麼跑去招惹薑子牙?
還不是為了看能不能蹭一下機緣?
放心吧姐妹們,等我捷足先登了,一定會照拂你們的~
……
素心堂。
湯姆貓有些不可思議的指著手裏的雞蛋,似乎在問這蛋是真的?
“這是那九尾雉雞精帶來的蛋,應該是真的吧,這玩意看起來就大補。”
赤翎將雞蛋托在手裏,淡黃色的豎瞳忽然燃起一道火光,他舔了舔嘴角,信誓旦旦的說道。
畢竟那個雞蛋看起來有拳頭那麼大,紋路還挺精致。
但還是有些不解的對著自家主人說道。
“主人,為啥突然承諾要保那隻雞精一命啊,我還以為你會把她抓了,養在後院給我們增加夥食呢?”
楊嬋卷起書冊輕輕的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這家夥怎麼會有這種可怕的念頭?好歹人家化身還是個二十出頭的成熟少女,前凸後翹的,這抓起來生蛋,像什麼話。
“雖然不知道讓她來的那人有什麼目的,不過隻要這人不濫殺無辜,不違背道德,隻要來了我們素心堂,就得救上一救。”
見赤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楊嬋欣慰的補充道。
“不管來的是人是魔是妖,隻要符合情理法,不違背道德,素心堂就有保護他們的責任。”
“那如果合情不合理呢?”
那天的楊嬋並沒有迴答,並且給了赤翎兩個他最心愛的大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