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李蓮花坐在蓮花樓的二樓,看著桌上放著的二百兩銀票瑟瑟發抖。
三月時節,雖說嚴寒已過,可這二樓沒有木牆,這些竹簾一點用處都沒有,一人一狗也隻能空坐著喝上幾口西北風。
是真的西北風,熬了一下午的雞湯,包括狐貍精的那條雞腿,一同又被他換了一百兩銀子。
這兩張銀票輕飄飄的,換成銀子卻能砸死人,可卻是一人一狗挨餓受凍換來的。
“看我做什麼?”李蓮花瞟了一眼蹲在他腳邊的狐貍精,“客人說他餓了,雞腿給他,人家付了銀子了,天經地義。”
“嗚嗚~”
“嗚嗚有什麼用,你現在就是會說話也沒有用,那雞腿他都吃了,我還能讓他吐出來不成?”李蓮花輕輕點了點狐貍精的狗頭,“再說,你要抓多少條蛇,才能換來一百兩,隻是餓一晚上嘛。”
說著話,李蓮花又擺了擺手,“沒什麼大不了的,對吧!你主人我,不是和你一起挨餓嘛?!”
“啊嗚~”
“別嚎,別嚎~”李蓮花有些無奈,一把撈起狐貍精,將這條黃狗抱進懷中,“再把狼招來,大不了明天,明天等他們走了,我給你買一整隻雞,整整一隻,都是你的,我隻喝兩口湯就行。”
“嗚嗚,嗚嗚~”
“你說要錢有什麼用?”李蓮花瞪著眼睛,輕輕敲了一下狐貍精的腦殼,“二百兩啊,有了這二百兩,半年,不,整整一年,我都可以不用出診了,到時候,咱們趕著蓮花樓,躲起來,到南邊去,讓那個黏人精找不到~”
“嘖嘖~”李蓮花似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咂了兩下嘴,“逍遙日子逍遙遊,多好。”
“嗚~”
“你有病呀!”李蓮花瞪圓了眼睛,滿眼不解的盯著狐貍精這雙眨巴眨巴的狗眼,斜斜挑了挑眉,“你想他做什麼?每次見了他,我都被他整的一身是傷,幹嘛要盼著他到蓮花樓來。”
“嗚汪~”
“什麼?你說他對你好,每次揍完我都會給你牛肉吃?!”李蓮花用手點著狐貍精的腦殼,滿臉的不屑,“真是白眼狼,你怎麼這樣沒有良心,那牛肉還不是我蓮花樓裏的東西,都是我花錢買的,真是,叛徒~”
“汪汪~”
“好好,知道了,知道了。”李蓮花輕輕搖了搖頭,放開狐貍精,將那兩張銀票仔仔細細的疊好,放進隨身攜帶的香囊裏,“他是對你好,可你也要記住,那也是用咱們家的東西對你好。”
“嗚,嗚~”
“好吧,好吧,他對我也挺好的,不過就是每次都逼著我和他打架,然後逼著我喝那些苦死人的藥。”李蓮花拿起一邊做了一半的木簪,仔仔細細的打磨起來,口中還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是為了我好,可是也很煩人,天天仗著幫我辦了那麼一點點小事威脅我。”
“你不知道嗎?”李蓮花斜斜瞥了一眼趴在腳邊的狐貍精,見這狗崽子好像用眼睛翻他,“我遭的這些罪,還不是要怪他,十年前就是因為他太黏人,這都十年了,那人這毛病就是不改,真是討厭~”
“好好,不說他了。”李蓮花仔細看了看手裏的木簪,發現這簪子已經打磨好了,放進一邊的匣子裏,隨手拿起一把打磨了一半的木劍,“這天都黑了,點著燈吶。”
李蓮花又咂了兩下嘴,輕輕搖了搖頭,輕聲感歎,“這當然要做些活計才行,等兩日,到了集市裏,將這些東西賣了換錢,多攢些銀兩,咱們躲得遠遠的,這次讓他再也找不到……”
5.
“少爺,這人在二樓嘟嘟囔囔的,到底在說什麼呀?我怎麼一點兒也聽不清楚。”璃兒手裏端著一隻水盆,等著少爺洗漱。
“還能說什麼,無非就是閑的無聊唄,和他那條大黃狗抱怨幾句。”旺福見少爺一臉的水珠,趕緊將手巾遞過去,“今天咱們租了他這小樓,本來是讓他給咱們騰地方的,可少爺好心,見這裏荒山野嶺的,還把二樓借給他住,”又拿出一條幹帕子備在一邊,“他心中肯定不服。”
“旺福,本來就是咱們占了別人的地方,你怎麼說話這麼不客氣?!”方多病將臉上的水珠擦淨,看了眼璃兒,“你去盛碗雞湯,給二樓端上去。”
“少爺,不是咱們小氣,當時是邀他和咱們一起吃飯的,可是那人非說已經賣給咱們了,他就不吃了……”
方多病斜睨了一眼璃兒,旺福急忙伸手在璃兒胳膊上拍了拍,接過璃兒手裏的木盆,打了個眼色,倆人一起倒退著出門去了。
出了門,旺福看了一眼二樓,將盆中的水潑在地上,小聲嘟囔起來,“這人也真是奇怪,明明這招牌上寫著蓮花樓醫館,看樣子這人也是個醫師,怎麼將這小樓停到這樣偏僻的地方,荒無人煙的,哪裏來的病人?沒有病人,又怎麼賺錢養家?”
“旺福?嘟囔什麼呢?”璃兒也看了一眼二樓,見二樓上燭光閃爍,那個姓李的人好像還坐在二樓上,竹簾子搖搖晃晃的,隻能看見一個身影。
“我在說,這小樓的主人,真是奇怪,明明是個大夫,怎麼這樣孤僻?難道不用賺錢養家嗎?”旺福將木盆拿在手中,“這小樓看著搖搖晃晃的,也不像是花了大價錢的樣子,不過倒是很有新意,看著和家裏的追雲車差不多,隻是不知道跑起來快不快。”
“你可真是笨,這破樓怎麼比得上家裏的追雲車,就這四匹馬,就是鉚足了勁,也比不過咱們的那兩匹,更別說少爺那匹千裏駒了。”
旺福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二樓,轉頭拉住璃兒的胳膊,“咱們過兩天就到百川院了,你說這次少爺能成功嗎?”
“一定能行!”璃兒堅定的點了點頭,心裏思量著少爺換衣服的時間,“少爺這次改了名字,還讓我給他準備了一張麵具,前幾次不成,又不是因為少爺的能耐不行,隻是因為這身份,這次一定行……”
方多病將換下來的衣服放在一邊,聽著屋外兩個嘰嘰喳喳,有些得意的坐迴床上,心想,這次他還有一張殺手鐧,要是百川院那些人又要刁難他,他就拿出那支小木劍。
反正,無論如何,他都要進百川院,他要等著李相夷迴四顧門時,能第一時間看見他,歡迎他迴來。
6.
方多病坐了一會兒,等著旺福和璃兒迴來,看著了炭爐上剩下的雞湯想著今天的事情。
“璃兒,去盛一碗雞湯來。”
“少爺,這馬上就要就寢了,明日早上再喝吧。”璃兒有些猶豫,少爺從小身體就不好,要是睡前吃東西,積了食要怎麼辦?!
“去盛一碗來,順便撈些雞肉出來。”方多病搖了搖頭,看了眼床邊的藥櫃。
方才旺財掏出銀票放在桌上的時候,他明明看見那個人偏了偏頭,好似眼睛裏還飄過了一絲不屑,當時他心中高興,心說終於碰見了個和他一樣視錢財如糞土的人,還想要和這人交個朋友。
隻是沒有想到,當旺福掏出第二張銀票放在桌上的時候,那個人痛痛快快的就拿著銀票上了二樓,竟是連那碗剛剛盛好的雞湯也不喝了。
難道這個人這樣缺錢嘛?真是好奇,隱士也會缺錢嘛?
璃兒想了想,看了一眼窗外,搓了搓手,從他們隨身攜帶的包袱裏拿出兩個幹餅,一邊幹活一邊和旺福說話,“旺福,這天氣怎麼有點兒冷啊?”
旺福摸了摸頭,也順著璃兒的目光看向窗外,嘴裏咕噥了一句,“不冷呀。”
“少爺,您冷嗎?”璃兒揚聲問了句自家少爺,晚上她也喝了一碗雞湯,這屋裏還生著碳爐,按道理來說不應該冷啊。
“不冷。”方多病說著話,將璃兒給他準備好的外袍穿好,“旺福,拿兩壺酒出來。”
“好嘞。”旺福脆生生的答應了一聲,跑出屋去,從馬背上的行囊裏掏了兩瓶好酒出來,“少爺,少喝些暖暖身子。”
方多病答應了一聲,見璃兒將東西準備好了,自己穿好靴子,兩步跨出門去。
璃兒見少爺出了門,端起裝著雞湯和餅的托盤,見旺福還在發愣,瞪了這個沒有眼色的人一眼,趕緊跟在少爺身後出了門。
李蓮花聽見動靜,將手中的木劍放在一邊,搓了搓涼冰冰的手,抬頭去看,還沒等他說話,一眼看見了那小丫頭手裏的托盤。
“璃兒,放在桌上,”方多病見二樓隻有一張矮榻,榻前是一張方桌,那方桌上擺了半桌子的東西,緩緩皺了皺眉頭,“旺福,酒也放在桌上,下樓去給少爺取凳子,再拿兩個碳爐上來。”
李蓮花有些愣怔,他呆愣愣的坐在榻上,聽著這小少爺吩咐,心說這少爺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方公子,這是?”
“李先生……”
“李蓮花,”李蓮花微微皺起眉頭,虛虛拱了拱手,什麼先生不先生的,“方才已經說過,在下隻是一介遊醫,不用這樣客氣。”
這倒是正合方多病的心意,江湖中的隱士,大概都是這樣,繁文縟節的,確實也沒有什麼滋味。
此時正好旺福拿了板凳來,方多病坐下,朝璃兒點了下頭。
璃兒心知這是少爺想要和這李蓮花聊聊江湖事,急忙拉著旺福下了樓。
方多病不自覺的搓了搓手掌,這二樓果然有些冷,仔細打量了兩眼坐在自己對麵的人,笑著拿起一壺酒遞了過去,“李蓮花,這是我從家裏帶來的……”
“少爺!少爺!”
方多病的話被這疾唿聲打斷,急忙朝下望去,見旺福慌裏慌張的,滿麵的擔心,站在一樓的門廊上,不住的指著屋裏,急的隻知道喊少爺,別的竟什麼也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