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王村；


    大山環繞中，一座不超過三十戶人家的小村莊。


    村民大多都過得苦日子，稱不上什麼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世外桃源，不過平日裏也確實沒什麼外人出現。


    當村裏有生麵孔出現時，立刻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石娃兒，今兒個怎麼這麼早迴來。”村口坐著個手裏拿扇子的老人，張口叫住王石，眼睛卻分明盯著旁邊的東樂和計奚。


    王石現在滿腦子請仙人迴家救治老娘，哪有心思和老人閑談：“三爺爺，我還有事，先不說了。”


    告罪一聲，快步朝家趕去。


    老人還沒來得及伸手挽留，王石帶著東樂和計奚，已經消失不見：“這孩子……”


    ……


    村子邊緣，靠近池塘的位置。


    簡陋的木籬笆圍著黃泥磚蓋成的土屋繞了一圈，院子裏一片不大的菜地冒著幾顆新芽。


    王石遠遠的看到自己家的位置後，朝前一指：“上仙，我家就在前麵了。”。


    或許是太期待，也或許是經曆一番生死危機後思念家人。


    在沒剩多少路時，王石加快了腳步 正要衝進院子，背後突然傳來一聲斷喝。


    “等等。”


    王石頓時定住，望向滿臉嚴肅的東樂，有些手足無措，忐忑喚道：“上仙？”


    計奚也抬頭看向東樂，搞不懂出了什麼事。


    東樂也不解釋，直接走到了院子門前，在門口的位置抬手一劃，一陣微風擴散，空無一物的虛空莫名多出了一層帷幕，包圍了整個院落。


    “上仙，這，這是……”王石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陣法，你當成一種法術就好。”東樂隨口答了一句，仔細檢查院子裏陣法的結構，眼中的興趣越來越濃。


    隻因院子裏的陣法，與現今修行界盛行的陣法在結構上，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


    最明顯的一點，當今修行界布置陣法普遍會設計靈機迴收利用部分以及提升靈機激化的部分，以此適應靈機衰微的環境，延長陣法使用時間，部分陣法還會添加聚靈結構。


    但王石家裏的陣法卻沒有上麵的結構，反而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走吧，去看看你娘。”東樂收迴目光，與群裏的東樂們溝通了一下，找出一個破綻後，踏入其中。


    “上仙，我現在可以進了嗎？”明明是自己家，王石卻表現的像個外人一樣，充滿拘謹。


    “進來吧，沒事了。”


    王石這才敢行動，帶著東樂和計奚走進室內。


    幽暗的房間中，一個披散著頭發，中年模樣的女人坐在裏麵。


    眼神空洞望著幽暗的房梁，直到發現王石，才有了幾分波動，流露喜悅，張開手如同老太太般吃力的想要站起來歡迎：


    “兒啊！”


    “娘，我迴來了。”王石見狀趕忙放下背篼，上前把母親從房間扶出來，噗通一聲跪下：“上仙，求您幫我看看，我娘到底還有沒有的治，隻要能治好我娘，讓我幹什麼都行。”


    說罷正要叩頭，卻被一股無形之力硬拉起來。


    東樂掃了一眼王石母親，問道：“你娘多少歲了，應該不是最近才變成這模樣吧。”


    “對對，我娘已經六十多了，本來都已經開始忘事了，但不知怎麼的得了癔癥，開始說胡話，然後莫名其妙的開始變年輕。”王石見東樂一口切中母親的病狀，激動得連連開口，對東樂的信心更足了幾分。


    “一開始我家還很高興，以為我娘得了福報，但慢慢的，她越來越不對勁，有時候，我和我爹甚至感覺娘要殺了我們。”


    最後一句話說完，王石縮了縮脖子，顯然迴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東樂做出沉凝狀：“你可能得做好準備，你娘得的可能不是癔癥，而是宿慧。”


    王石一驚：“宿慧？！”


    “沒錯，隻不過她的前世似乎比較特殊，與今生的相處也並不怎麼融洽。”在感應到王石母親體內有法力的痕跡時，東樂就有了猜測。


    修行不是一蹴而就，更不是知道一點東西就能修，而是有一整套嚴格的知識體係。


    王石母親能修煉出法力，布置陣法。


    足以說明她對修行有著相當完善且清晰的認知，否則她應該和某個被人討論的“明大仙”一樣。


    因為隻有一些碎片記憶，對修行一知半解，不僅不會吐納靈機，反而把自己的精氣散入天地，最終化作一具骷髏。


    “你們往後退一退。”東樂示意王石和計奚退開。


    等兩人退到安全距離後。


    他主動激發了院子周圍用來警惕的禁製。


    異變頓生，原本茫然無知的王石母親立刻像變了一個人，單手一握，虛空凝練出一把無形之劍，斬出數十道劍氣，將東樂的身影攪得稀碎。


    “師兄！！(上仙！)”計奚和王石同時驚唿出聲，不敢相信看到的。


    王石母親卻沒有任何鬆懈，剛剛那招的手感，不像砍到了實物。


    果然，東樂很快從另一側出現：“道友，可否好好說話。我沒有惡意，否則在你沒醒的時候就能廢了你的法力，讓你前功盡棄。”


    不知是察覺東樂沒那麼容易拿下，還是真的覺得自己反應過激。王石母親變了變神情，忽的露出一抹恍然，渾身殺意去了大半：“望道友見諒，微渺山宗主升仙失敗後，【善惡有報】也瘋了，我還以為又是那些瘋子過來找麻煩。”


    “善惡有報發瘋？”東樂挑了挑眉，從中聽出了另一些意味。


    王石母親一愣，更為驚訝：“你不知道？”


    “未曾聽聞，可否請教道友。”東樂實話實說，他不止沒聽說過【善惡有報】發瘋，他甚至連【善惡有報】都沒聽說過。


    一直以為元周界隻是一個存在輪迴轉世的修仙類世界，不存在功德或業力。


    現在看來，卻是想錯了。


    “敢問道友今夕何年？”王石母親沒有迴答東樂，而是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東樂：“倉氏曆1514年。”


    王石母親聽完更加迷糊，她從沒聽說過什麼倉氏曆，追問道：“如今距離仙人立輪迴，相隔多久。”


    東樂陷入了沉默，停頓片刻後才答道：“當今之世，不知輪迴乃仙人所創。”


    王石母親：“……”


    “那距離仙人立下【善惡有報】，過去多久了。”


    東樂仍舊搖頭，依然不知。


    又接連問了幾個標誌性事件，東樂均一無所知。


    直到談到某個法術的改進曆史，王石母親才終於梳理出一個大致的時間點。


    當前時代，距離她所在的年代過去了約莫八千年；距離第一位仙人誕生，創造真靈，定立輪迴，過去了約莫兩萬年；距離第二位仙人幹預天道，定立【善惡有報】過去了快一萬年。


    內心頓時一沉到底，她本不該睡這麼長時間，中途有幾次該醒的時候都沒醒。


    一番交流看似漫長，但以修士神念傳遞信息的速度，隻過去了一瞬間。


    東樂通過各種旁敲側擊，聽到了不少秘辛。


    王石母親也察覺到當前的時代存在許多古怪，不願再透露信息給東樂。


    東樂感到幾分可惜，卻也沒有過度糾纏，知道一個大概就已經夠了，剩下的慢慢挖也是一樣。


    他很自然的把話題轉移到另一個方麵：“不知道友如何看待今生。”


    “些許殘渣，吾自當斬去。”王石母親表情更寒。


    她在進入輪迴前做足了準備，會在恰當的時機醒來。


    卻沒想到中途還是出了意外，該醒的時候一次沒醒，也不對，就醒了這麼一次。


    而且還是複蘇在一個凡人身上，甚至已有子嗣。


    當她要下殺手抹除汙點時，代表今生的那一部分真靈總是會跳出來搗亂，幾乎成了心魔。


    如若不是代表今生的真靈搗亂，她豈會直到現在才恢複了這點法力，以至於在這兒和東樂虛與委蛇。


    東樂不知道王石母親內心的想法，繼續追問：“不知斬去之後，道友打算如何？”


    王石母親聽出東樂想保王石母子，冷哼一聲道：“既然斬去，便是他物，又與我何幹。”


    她的態度也是靈機繁盛時修行界的普遍態度。


    畢竟在一個真靈可以輪迴轉世的世界，修士之間爭鬥激烈，一著不慎免不了要去輪迴走上一遭，多出一堆父母親戚子女。


    如果要照拂的話，實在照拂不過來；如果要殺的話，也實在有些太過。


    何況【善惡有報】確立後，有了功德和業力體係，修士便是殺人殺妖也最好慎重一些，不然業力超標，說不準什麼時候就一道天雷劈下來，千百年苦功化作灰灰。


    倒不如把那些被汙染的真靈和記憶斬去，再重塑一具肉身，從此獨立出來，斬斷與過去的聯係。


    “多謝道友解惑，在下便不叨擾了。”東樂見王石母親依舊警惕心十足，很難再挖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也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意思，做了個拜別禮，轉身告辭。


    另一邊的王石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隻見東樂和母親對視了一小會兒，突然行了一禮就轉身離開，他急忙追上去問道：“上仙，我母親她……”


    “跟我來吧。”東樂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依然冷著臉的王石母親，對王石招了招手，示意他跟過來。


    待走到村頭的僻靜處時，東樂把王石母親的情況和他說了一遍：“你娘的事大概就是那樣，過去的意識正在逐漸複蘇，恢複年輕也是因為有了修為，等過去的意識重塑肉身，獨立出去，你娘自然能恢複。”


    “上仙，還有其他辦法能快點解決嗎？”王石聽得眉頭緊蹙，他娘不知道多少世前的意識不想憑空多出了一群親朋，他們又何嚐希望親人變成恨不得殺他們後快的陌生人。


    東樂給他澆了一盆冷水：“至少我沒有。”


    其實如果王石母親願意配合的話，還是能夠試一試。


    但真靈是性命攸關的東西，王石母親又怎麼可能放心讓一個外人處置。


    萬一東樂心存歹念，她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或許也是察覺自己的請求有些得寸進尺，王石後知後覺的又是一拜：“多謝上仙，我會等到我娘恢複的那個時刻的。”


    旋即有些窘迫的上下摸索，發現身上帶的錢不多時，臉色漲紅。


    雖然世俗財物可能對東樂不值一提，但這已經是除了一條命外，他能給出的最好的東西了。


    正想讓東樂稍等一下，他迴去拿錢。


    東樂率先打斷，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好了，不用找了，從你娘過去意識的嘴裏，我已經得到足夠有價值的信息了。”


    “你不如以後小心點，好好活下去，下次可不一定還有人救你。”東樂擺了擺手，叫上計奚離開了上王村。


    目送東樂離開，王石在原地轉了轉，正準備硬著頭皮迴去，心中暗暗祈禱老娘已經變迴去了。


    走了沒兩步，忽然發覺手裏多了什麼，低頭一看，是一本小冊子。


    書封上隻有三個字——《吐納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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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


    計奚看著東樂又開始神遊天外，忍不住開口說道：“師兄，你剛剛把吐納術送人了，師父要是知道你這樣隨便傳法，恐怕饒不了你。”


    在修行界，法不可輕傳是幾乎所有修士的共識。


    沒有任何一個宗派會隨便把法訣送人，哪怕是最基礎的吐納術。


    但東樂並不是元周界土生土長的修士，他更信奉另一套。


    法術、法門、法訣，除非是有毒的模因，否則知識隻有傳播出去才會更有意義。


    隻有無數能人誌士共同推動，大道才會更加寬敞，修行體係才會更加完善、更加繁榮，才能往前走得更遠。


    敝帚自珍早晚會被時代淘汰。


    看【命格】那兒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傳法之後，天星大陸大陸肉眼可見的走向繁榮；星霄大陸如果不是之前被掏走了大部分氣運，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誠然命格宇宙有其獨特性，而且那邊傳法的人都是掌握最高武力的頂層。


    但【記憶】又沒有照搬照抄，隻是送了一門吐納術而已。


    他不甚在意道：“知道就知道吧！大不了傳一門，我還十門就是。”


    “吹牛。”


    東樂隻當沒聽見，伸手從袖子裏取出一張符紙，用法力把在上王村得到的信息寫入其中。


    甩手一扔，符紙化作一道金光，飛向太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