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蘭醒得很早，因為今天是祭祀的日子，非常重要，尤其是對於像她這樣的小孩子來說，算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可以通宵達旦的玩樂吃喝，忘卻過去一年所有的不開心與鬱悶，除去諸多晦氣邪祟，歡歡喜喜迎接新的一年。


    因此她昨晚幾乎都沒怎麼睡，很是興奮，不過雖然睡眠不足，但幸好年輕的身體就是最大的本錢，給足了充沛的精力，一個翻身便下了床，小跑著朝灶間走去，打算先為自己和家人準備早餐。


    雖然體重不大，但踩在破舊的木板上，還是發出嘎吱嘎吱的怪聲，有些吵鬧，是以當奧蘭經過奶奶房間的時候，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輕手輕腳地挪了過去，以免吵醒精神向來衰弱的對方。


    奶奶年歲大了，狀態越來越不好了，奧蘭曾經偷聽過阿爸阿媽談話，大概也隻有幾個月的時間了，大限將至，很快，就會迴歸擎英的懷抱。


    擎英是寒天北境的本土神明，據說是汐絕女帝的一具分身，護佑著所有寒夜子民，在死後，魂靈將會進入冥天殿中，在那裏接受擎英的洗禮，從而轉世投胎，來世成人。


    當然，這隻是神話傳說罷了，奧蘭很清楚，死亡就意味著再也不見，這對於她來說顯然不是一個好消息，她自小就是被奶奶養大的，二人之間的關係很是親密，是以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對方離自己遠去。


    而現在，便有一個好機會擺在她麵前。


    “如果，能在祭祀慶典上奪得首位，或許就能求祭司大人幫忙……”


    奧蘭一邊給爐灶添著柴火，一邊低頭喃喃自語，村子裏隻有祭司大人能夠與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師溝通，如果她能在慶典之中取得對方的青睞，沒準奶奶便有救了。


    就算無法長生不死，也至少能再活幾年，這對她而言，已然足夠了。


    奧蘭很想讓奶奶見證自己成年，實際上，對方也總是將此事掛在嘴邊，要是能滿足心願的話，便死而無憾了。


    但要是想成功，她就必須竭盡全力，乃至於，超越自身的極限。


    隻是，說得輕巧，做起來可十分不容易。


    大鍋裏的米粥在滾燙沸騰著，咕嚕嚕冒著泡，熱氣順著邊沿緩緩升起，在她的睫毛上凝結成露珠，打濕了眼眶，分不清楚到底是眼淚還是水汽，奧蘭隻覺得，心中堵得慌，像是有一口氣憋在胸口出不來。


    她忍不住側過腦袋，伸手揉了揉雙眼，卻是不經意間透過狹窄的窗戶，看到了外間莫名的光亮，有些怔神。


    寒天北境位處極北之地，終年苦寒，晝短夜長，甚至於一年大多數時間內都處於極夜狀態，在這一期間內，渾天大日將被完全遮蔽，太陰星也光華不顯，是以往往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唯有天邊偶然產生的極光，能帶來些許並不長久的輝亮。


    意識到有極光降臨，奧蘭當即丟下手中的鍋鏟，來到窗戶旁邊，盡量把腦袋昂起來，企圖透過厚厚的玻璃窺探到絢麗的景色。


    她不敢貿然打開窗戶，因為現在外麵正肆虐著暴風雪，對於寒天北境的凡人來說，一直待在家中，盡量減少外出，才是最安全的。


    好在這一次的極光覆蓋麵積很廣，幾乎遮蔽了半個天穹，斑斕的色彩在一片渾冥之中愈發明顯，映照在奧蘭的瞳目上，點綴如辰星。


    她不由自主地雙手成掌，合在麵前低頭祈禱，極光非常罕見，是以往往它的到來，象征著好運。


    或許，這是擎英的恩賜，預示著奧蘭將會成功。


    “糟了！”


    但在內心懇求之時，鼻間卻是輕嗅到了淡淡的焦糊味，她猛然間迴過神來，睜開雙眼，轉頭一看，不出所料，由於給柴較多，火燒得很旺，僅僅片刻的忽視，便使得這一鍋米粥焦化了大半，黑與白混合在一起，顯得很髒，至少不像是人能吃的東西。


    見到這一幕，奧蘭自然是愁眉苦臉，什麼極光早就被她拋之腦後，當下之急，是如何處理這爛攤子。


    寒天北境的氣候極其惡劣，莊稼在這裏也很難存活，因此糧食價格一直虛高不下，光是這一鍋粥，都得阿爸阿媽勞動一整天才能換取到，是以絕不可能直接倒掉浪費。


    但若是就這樣端上桌，先不管阿爸阿媽會怎麼訓斥，以奶奶現在的身體，是絕對不能吃這玩意的。


    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奧蘭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難以抉擇。


    而更不幸的還在後麵。


    “小蘭，你在廚房搞什麼鬼？怎麼像是有東西燒焦了？”


    是阿媽的聲音，往常第一個起床的人應該是她才對，隻不過今天是特殊情況，奧蘭根本沒怎麼睡，才搶了先。


    隻可惜，好心辦了壞事。


    “完蛋了！”


    阿媽的腳步聲漸近，奧蘭自然是驚慌不已，絞盡腦汁想要思索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來，然而就這麼幾秒鍾的時間，又能想出什麼來呢？


    阿媽的身形已然出現在了門口，她滿臉疑惑地看著奧蘭，剛想開口問詢，離散的視線卻是不經意間瞥到了一旁的大鍋裏，黑白混合的粘稠事物赫然顯現其中，表明了一切，不言而喻。


    “對……對不起……”


    此時的奧蘭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低著腦袋，像隻鵪鶉一樣蜷縮著身子，不敢直視，顫聲喃喃自語，隻希望阿媽別罵的那麼難聽。


    但出乎意料的是，阿媽什麼也沒說，卻是緩緩走到身前，將奧蘭抱在了懷中，用手輕拍她的背安撫。


    “沒事，隻是有些糊了而已，你能起來給大家做早飯，已經很懂事了。”


    “不過奶奶可能不太喜歡，所以你最好還是再燒一點，可以嗎？”


    輕柔的語氣和動作令奧蘭逐漸冷靜下來，她這才敢抬首看向阿媽的臉，從對方帶有溫和笑意的臉上並未看出任何苛責，於是便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阿媽。”


    二人緩緩分開，奧蘭再度起鍋下米，阿媽則站在一旁靜靜注視著，時不時出言指點一番，氣氛倒很是融洽。


    但就在這時，外間卻是有無窮彩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落在鍋中，見狀，奧蘭先是一愣，隨即便和一旁的阿媽一起，不約而同的將視線投向窗外。


    在那裏，她們看到了天邊有幾道華輝一閃而過，不太像是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