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卿和村民們,整理了整個祭祀現場。
清理了被打碎的各種雜物,又摸了摸自己的身體。
受損並不輕,她才一境。
其實一個人的血祭,是不夠下雨的,起碼得吃掉好幾個,才能彌補她的損傷,而且是每個月都吃好幾個,差不多七天就要吃一個人,否則便供養不起下雨。
她其實想的是,用自己的積蓄和功體,再加上村民們的自願犧牲,大家各出一部分,咬咬牙,把這段時間撐過去。
畢竟……上麵說了,一年而已,撐過一年,怎麼都夠了。
算下來也就死十幾個人,她損傷個十來年的苦修,大家共渡難關,沒什麼特別的,既然遇到的事情,那就要想辦法克服才行。
至於血祭死的人……那又有什麼辦法呢?沒有了天候,死的人隻會更多。
下雨都還是次要的。
沒有了風,稻子可是不會長穗的……
不種地的人估計不知道,稻、麥、薹草之類的作物,都是靠風來傳播花粉,然後再結穗的,到了稻麥開花的時候,如果不吹風的話,還是要挨餓。
倒也不是不可以人工授粉,不過所有的靈材都這樣的話,大家肯定是要辛勞一段時間了。
再加上,馬上春天,就要‘驚蟄’了。
冬天萬物伏藏,蒼龍星宿也隱藏於北方地平線以下。
到了此刻,春冬交際的時分,蒼龍星宿開始從東方露頭,角宿,代表龍角,開始從東方地平線上顯現。
等到蒼龍星宿完全出現在天空之時,便是春耕正式開始的時候。
也就是俗稱的“二月二,龍抬頭”。
龍抬頭之後四天時間,便是‘驚蟄’。
龍駕馭風雷,當龍抬頭後,將會有春雷響徹天地,喚醒沉眠的大地,將地裏的蟲子給敲醒,讓萬物複蘇。
天上的春雷驚醒蟄蟲。所謂“春雷驚百蟲”,春雷乍動、萬物生機複蘇,陽氣上升、氣溫迴暖。
沒有了天候,春雷也會避開這個村子,到時候驚蟄不起,節氣也會停滯,地下的蟬都不會蘇醒。
聽說,這樣停滯的天候,會誕生百年蟬,千年蟬這些異種,不過白靈卿沒有見過。
但她知道,一些在地底需要被喚醒的靈材也不會發芽,這個她以前吃過虧。
不管怎麼說,這樣的後果都太嚴重了。
因此,必須維持天候。
如果天候停滯了,造成的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哪怕死人,哪怕損傷功體,都不能讓天氣停下……血祭必須在今天完成,否則的話,就來不及了,之後再補上,時節就不對了,會造成很多後果的。
可是,如果不死人,不損傷功體的話,那該多好啊……
現實嗎?
白靈卿不知道,但她確實停下了血祭,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選,明明這個時候不應該相信一個外人,而且還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對這種大人物來說,自己真的有那麼大的價值嗎?自己真的值得對方出手嗎?萬一他說完就走了,錯過了今天,自己可就完蛋了。
各種各樣的焦慮,各種各樣的疑竇在白靈卿的心裏迴蕩著。
這實在是怪不得她。
她隻是一個一境而已,這種抉擇對她來說過於巨大了,甚至比填誌願還要可怕,如果信了高見,搞不好下半輩子就都完了。
高見……真的能說服的了縣令和主祭他們嗎?不會搞到後麵,讓白靈卿自己被他牽連的更深吧?
各種各樣的迷津,許許多多的顧慮,都讓白靈卿的心總是提著放不下。
說到底,高見和她隻是萍水相逢。
而且對方高高在上,和她完全不是一路人。
如果把大人物們一時偶爾的善心當做永遠,隻會死無葬身之地。
大人物很有可能垂憐兩句就走了,護不了她一輩子,最後還是要和縣令,主祭他們打交道的……
哎呀!
她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把原本柔順的長發揉的亂糟糟的。
好難選啊!
關鍵,高見先生或許是好人,可好人也不能當飯吃啊,他能養自己一輩子嗎?到時候他幫完自己,扭頭遠走高飛,去實現他的人生大業了,自己怎麼辦?
血祭與否……
唉。
她又頹喪的坐了下來,完全沒有了那種精氣神。
白靈卿說白了,也不是不清楚具體的利害,可她也放不下心中的幻想。
萬一呢?
萬一……真的會有個人過來,救救她呢?
讓她不用血祭。
不用損傷功體。
不用擔心死無葬身……
不用……
算了,不想那些了。
她搖了搖頭,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把這些東西掃出腦海。
終究還是要靠自己的。
父母死後帶著弟弟妹妹們,好不容易才成為了一方土地,有了立足之地,想要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隻能靠自己才行,不能指望高見。
主祭和縣令啊……那可都是高見招惹不起的。
她的目光變得堅毅起來。
隻是,站起來的時候,好像心底殘餘的一些軟弱還在喊著。
來個人,救救我吧……
隻是當她站起來時,心中的軟弱便已經全部被殺死,眉眼之間帶上了幾分兇厲。
下一刻——
“那隻狐貍,我到了!”高見騎馬落下,這次不是砸下來的,而是減速剎車,勒馬。
卻見走龍前蹄抬起,高高揚起,然後順勢落到地麵,踩在地上。
白靈卿剛剛升起的心氣馬上一下軟了,嚇得縮頭縮腦,慌忙行禮。
高見翻身下馬,看了一眼白靈卿,有些疑惑:“不是,你怎麼哭了?”
白靈卿連忙擺手:“沒,沒什麼,大人……你迴來了?關於血祭的事情……”
“都解決了,不會再為難你了。”高見笑笑:“放心吧,我已經去和縣令和這裏的主祭都說好了。”
“真的嗎?”白靈卿剛剛的兇厲消失無蹤,不敢置信卻又驚喜莫名的看著高見。
剛剛被殺死的‘求救’和‘軟弱’,好像又萌發了出來。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做什麼?把血祭的東西收拾收拾,喔對了,你好像已經汙了清氣,已經損失了修為對吧?”高見看了白靈卿一眼,確認了一下她的狀態。
原本的白靈卿有齋戒,有各種講究,這些都是為了養一口清氣,但為了血祭,她主動汙掉了這一部分。
“是……不可逆的,但如果不用死人,那也挺好的。”白靈卿苦笑了一下。
“張嘴,啊。”高見指了指她的嘴巴。
“啊?”白靈卿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
但這麼做顯然是會張嘴的,所以高見很滿意對方的動作,接著直接伸手,一下插進了她的嘴裏。
白靈卿幹嘔,但卻被高見扣住了。
“咬。”高見說了一聲。
白靈卿茫然無措了那麼一瞬。
但她馬上就意識到了這是在做什麼。
猶豫了大概一秒鍾,她突然狠下了心,猛的用犬齒咬了下去!
高見的手指頓時被咬破,血液流淌而出,並且在五行生克賦以及高見對自身肉體的掌控下,攜帶著濃鬱的生機,滾滾而下。
這是來自四境武者的精血,而且還是人族的‘寶藥’!
對白靈卿這麼一個一境小妖來說,這根本是和真龍之血同等級的寶物,都是高品級的萬物靈長的氣血!
她之前的所有損失都在這一瞬間得到了彌補,甚至超出了許多!
幾秒鍾之後,高見把手抽了迴來。
武者強大的肉身,讓這區區一口的傷勢幾秒鍾就恢複了。
“我的血,對現在的你來說應該算是大補,之前損傷的元氣也差不多能補上來了。”高見隨口說道。
說著,他在走龍身上擦了擦口水。
走龍嫌棄的跑路了。
看著跑掉的走龍,高見哈哈大笑。
不過,笑了兩聲,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對白靈卿說道:“對了,這可不是免費的,我還有一件事要你做。”
“大人還請吩咐!”白靈卿馬上低頭,嘴巴裏還不斷咂摸咂摸。
這血的味道,她形容不出來……但她估計一輩子不會忘掉了。
怪不得,大家都喜歡吃人,以前還嘲笑她不吃好東西……
等等!可不能這麼想!
白靈卿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臉,靜靜等候高見說的‘事情’。
“我這裏有挺多人,大概有個一兩千個吧,本來是在滄州邊境安家,我看你在這邊幹的好像挺不錯的,這一兩千人遷到你這裏來,你看能行嗎?”高見說道。
這一兩千人,其實就是白山江龍宮被豢養的那些人,高見之前把他們帶迴了滄州,建了個村子,但畢竟隻是自治。
如果能夠並入神朝戶口之中,成為一方土地下庇護的人民,那就更好了。
隻是高見之前都沒找到什麼合適的地方。
而現在,這個地方說不定能夠派上用場,白靈卿這個土地神,其實還挺有擔當的。
“遷移人口?流民?那縣令那邊……”白靈卿的語氣有些畏懼。
“縣令那邊你不用管,他們不會說什麼的,還有,那些也不是流民,都是很好的人,等他們到了,親眼見過你就知道了,所以,你願意嗎?”高見問道。
“遵命……大人。”白靈卿嚅囁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的意見,而是選擇了服從高見。
高見注意到了這點。
但他沒有說什麼,等人到了,自然能想明白的。
這世道就這樣,不能怪別人多想,在人來之前,說那麼多其實都不好使,等兩邊相處一下應該就好了。
“那就麻煩你了。”高見點頭,騎著走龍,離開了此處。
這話一說,白靈卿的表情又多出了一絲古怪。
麻煩我了?
這位大人,真過分客氣,客氣到她有些不習慣了,讓她對這位大人物印象變的越來越深刻,這種印象和嘴巴裏殘餘的味道,讓她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感覺。
而高見不管這些,隻是徑直離開。
他就是習慣而已,壓根沒有多想什麼
但他沒有前往古戰場,而是前往了不遠處的一處戰場。
這裏,有一座‘山’。
原本這裏是沒有山的,是一片平地,隻是地上有一些還沒長出來的山根。
不過,在幾天之前,這裏新長出來了一座山。
左岸和高見帶著的一些人,在這裏打了一仗,最終以一位鎮魔司副將的死亡為代價,將左岸近乎誅殺。
實際上,如果高見想的話,左岸那時候就已經死了。
不過高見實際上是知道左家新任掌舵的問題,也透過鬼木炭知曉了兩任掌舵的矛盾,進而策劃了左家內鬥。
在那場關鍵性的戰鬥之中,左岸展現了自己身為六境的恐怖實力,他以‘木生曲直’,將地底的山根催生,讓山根從地裏長了出來,好似春筍冒尖,於是這裏多出來了一座山。
山周一裏多,高兩三百米。
柏星之的墳,就在這山上。
高見來到墳頭邊上,看著墓碑。
“這整座山都是你的墓碑啊,這座山的名號我已經報上去了,就叫柏星山,這足夠留名千古了吧?還有答應你的,要錄入州誌裏,也要不了多久了。”
“隻是,宰掉左家那三隻,如果我的計劃可以,幹的足夠隱秘的話,這事兒估計就不會冒出來,你的名聲可能會繼續埋沒一段時間,所以我提前把這座山起名,算是對你的一點補償和安撫吧。”
“不過放心,左家一定會炸穿的,我已經有方略了,到時候,史官前來記敘,我一定把你的名字放在前頭,第一個說,讓後人學習這段曆史的時候,最先讀到的人名就是你‘柏星之’。”
高見如此說道。
高見話音剛落,四周的樹葉就漱漱響動了起來。
這讓高見悚然一驚。
沒辦法,真得悚然啊,要知道,這片天地已經死寂,正常情況下是不會有風的。
隻是驚訝之後,他默默的舉手,往空中拍了一下。
啪的一聲,非常清脆。
像是真的拍到了什麼東西一樣。
“擊掌為誓。”高見沉聲說道。
於是,風停了。
高見吹了一聲馬哨,走龍馬上趕了過來。
一人一馬當即啟程,朝著古戰場去了。
距離太學選拔開始,隻有一天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