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浩瀚如海的氣勢釋放出來,所有山匪隻覺得胸口似乎被錘頭狠狠砸了一下,頓時便是感覺眩暈感衝上腦門,紛紛倒地。
在場隻有王華一人還能站立,也是一臉色發白,腿肚子打顫。
他從來沒有見過僅憑氣勢就可以讓人站立不穩的強者,即便是在武道之上宛如高山的大當家劉嶽恐怕在此人麵前也隻是一粒蜉蝣見青天。
武道,真的能達到如此高度麼?
王華心中暗暗想著,也是明白,自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計謀恐怕是要夭折了。
那兩名山匪的死根本就經不起細查,本來就是利用劉嶽衝動講義氣的性格引起衝突,隻要永安鏢局的人一死,那死無對證之下,一切都是自己說了算。
若是劉嶽不幸落敗,身死當場,自己帶著黑水寨之人投奔督造司,也能過上好日子,黑水寨肯定不會如現在輝煌,可畢竟是自己當家做主,再也不用過屈居人下的苦日子了。
隻可惜這一切謀劃都如夢幻泡影,隨著這個武力高到離譜的中年俠客出現,全部破碎。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王華一聲低吟,跪倒在地。
李程笑著拍了拍王華的肩膀:
“小夥子還是識時務的。”
燕雲和劉嶽的戰鬥已經陷入了白熱化,雖然李程放倒眾人不過是瞬息之間,可就這麼短短時間內,兩人已經交戰了數百迴合。
隻是燕雲畢竟有傷在身,此時已經有些氣力不濟,漸漸落入下風。
鏗鏘!
再一次短兵相接之後,燕雲飛退。
劉嶽也並未追擊:
“年紀輕輕能窺見武道大門,已是少年英才,可惜如今卻要夭折於此,這江湖又少幾分意思啊”
燕雲麵色已有些發白:“誰勝誰負,還未可知。”
“那就再戰!”
劉嶽提刀再上,戰意澎湃。
此時狂風大作,兩人之間出現一道身影,正是李程。
燕雲見李程出現,緊繃著的心弦陡然放鬆,眼前一黑就是昏厥了過去。
李程徒手捏住劉嶽手中刀,輕輕一甩,就將之連人帶刀一並甩飛了出去。
“這江湖有沒有意思,你這個小家夥,說了可不算。”
劉嶽在半空中穩住身形,一個鷂子翻身卸去衝勁,狐疑得盯著李程,有些拿捏不準對方的實力。
能窺見武道大門之人,對人的氣機強弱有冥冥之中的感應,也稱為天人交感。
可眼前之人僅看上去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江湖俠客,甚至笑起來還有些傻愣,也感受不到任何的奇特之處。
偏偏剛剛那空手接白刃的功夫,又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別人或許不知道,劉嶽可是非常清楚,自己手中大刀乃是百鍛玄鐵所製,重達三十公斤,非力大無窮之人不能舞動,加上剛剛自己可是全力出手,以身壓刀,一刀怕是有半噸之力。
可眼前這懶散的俠客,接下一刀居然紋絲不動,若說是普通人,劉嶽是如何都不信的。
思來想去之下,劉嶽猛然轉身,撒開腳丫子就要跑。
還沒跑出幾步,就是感覺有人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耳邊傳來一聲如同驚雷般的暴喝:
“跪下!”
劉嶽隻覺有一座大山壓在肩膀上,膝蓋一軟就是跪了下去。
絕對戰力的碾壓之下,劉嶽再也升不起任何反抗之心,任由李程提著小雞崽一樣將他提迴了車隊邊上。
餘月紅見劉嶽伏誅,拔出兵器就要殺人,卻被李程按住手腕。
“你放開我!”
餘月紅拚命掙紮,卻沒能掙開。
“先聽聽怎麼迴事。”
李程冷靜道。
餘月紅掙紮無果之下,也隻能恨恨得看著劉嶽,眼神中滿是飲其血,啖其肉的恨意。
劉嶽抬頭:
“敗了便是敗了,我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一旁老實跪著的王華心中火熱,盼著餘月紅頭腦發熱把劉嶽砍了,隻要自己能逃過一劫,那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這時候一邊的文人語開口了:
“剛剛你說,我們殺了你寨子裏的兄弟?可是我們這一路走來,一直是老老實實交了買路錢,不曾傷人。”
劉嶽聞言一愣,腦中天人交戰。
自己如今已經是階下囚,生死都在人家一念之間,對方並沒有騙自己的必要,可若對方真沒做過,寨子裏兩個兄弟的屍體又是事實……
一道晴天霹靂在腦中劃過,劉嶽轉頭看向王華,咬牙切齒道:
“是你?!”
王華見事情已經瞞不住了,也沒有狡辯,低頭竹筒倒豆子般都說了出來。
“是,是我殺的,兄弟跟著你過了這麼久苦日子,我也是為兄弟想……”
劉嶽暴怒,大罵道:
“你還有臉說為兄弟想?!殺了兩個寨裏的兄弟去為兄弟想?!”
王華也是梗著脖子大喝:
“你懂什麼?!寨子裏的事你何時管過?整天都要遵守你這狗屁不通的正義和道理!靠著收取那些零碎的過路費,如何養活這一寨子人?!哪次不是我來想辦法!兄弟們跟你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吃苦來的麼?!”
一邊的山匪見兩個頭領吵架,緩緩低下了頭。
劉嶽的聲音也是不知不覺小了下來:
“這麼多年,我們不都這麼扛過來了麼!有什麼困難不能說出來大家一起扛?!”
王華嗤笑一聲:
“扛過來了?你以為是扛過來了?嗬嗬,實話告訴你吧,當年永安鏢局一事,乃是我與青州官府的一門生意。”
聽到事關自己,餘月紅也不再盯著劉嶽看,反而是將目光放在了王華身上。
王華冷笑:
“當年青州官府內部私自挪用官銀,又正值京查之年,巨大財務虧空無法填補上,他們找上門來,所以便有了這門生意。”
說罷,王華轉頭對著餘月紅道:
“小丫頭,可還記得當年你父親押送的最後一趟鏢是何物?”
餘月紅抬頭想了想,這才緩緩道:
“當時尚且年幼,不過聽爹在桌上提過兩嘴,好像是,銀子?”
王華點頭:
“沒錯,當年官府推托人手不足,每年上交的奉銀便交由聲譽正如日中天的永安鏢局代為押送。”
“那可是青州十二府,整整一年的稅銀,交給你們永安鏢局,你們也是真敢接。”
餘月紅漲紅了臉,反駁道:
“我永安鏢局接鏢,打開門來做生意,光明正大,何錯之有?”
王華看向天空:
“鏢局接鏢,天經地義,隻是這趟鏢,你們接下來的那一刻起,結局便已經注定了。”
文人語發現不對之處,疑惑道:
“可數目如此之大的銀子,若是被你們劫去,又如何能夠不引人注目得歸還官府?中間經手之人眾多,倘若一人起了歹心,豈不是前功盡棄?”
王華大笑:“官府如何能信得過我?這銀子從頭至尾就沒到我們手裏。”
餘月紅大喊:
“不可能!爹爹當了這麼多年鏢頭,每一次走鏢,他都會親自查點鏢物數量,隻有確保無誤了,才會貼上封條,銀子一定是到你們手裏了!”
王華冷笑:
“早有人買通了你們鏢局的管事,官銀交給你們的那個晚上,你們鏢局所食飯菜裏早就被下了迷藥,然後神不知鬼不覺掉包了銀子,裏麵隻不過是一些破石頭還有……”
這時候劉嶽插嘴:“還有我那幾個兄弟的人頭。”
王華繼續道:
“我記得那管事,好像是姓林,據說是在你們那幹了兩代人,也正是這樣的人,才能絲毫不被懷疑。”
餘月紅如遭雷擊,抱頭蹲下:“林伯?不可能!林伯待我如親生女兒…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會害爹爹!”
文人語輕輕拍著餘月紅的脊背,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安慰。
“你當然可以不信,此事背後影響甚大,一旦傳到京都,整個青州官場,怕是不少官員都要人頭落地,是以處理也極幹淨,證據早就銷毀幹淨,若不是當年我留了後手,恐怕也已經被殺人滅口。”
劉嶽抬頭,一雙眸子裏不知道是什麼情緒,緊盯著王華,有些顫聲道:
“所以,當年那幾個兄弟,也是你送過去的?”
王華雙目幽深,咧嘴笑道:
“沒錯,就是我殺的,我殺了他們,將人頭送往鏢局,再由其他人換過銀子以後,迴來告訴你,這幾個兄弟被永安鏢局的人殺了,以你衝動的性子,必然會魯莽得殺過去。”
“隻要你殺了那些人,這筆交易,就算是完成了,屆時稅銀丟失,京都追查起來,青州官府全部推到我們身上,那巨大的財務虧空,也就不用處理了。”
劉嶽將頭低下,看不清表情:
“難怪當初青州官府合一州之力也要剿滅我們,卻對其他山頭不聞不問……也難怪每次危機,都能靠你逢兇化吉。”
劉嶽猛地抬起頭,已經是熱淚盈眶,一手指著王華,似哭似笑:
“哈哈哈哈哈,原來,原來你,才是這後麵的推手,我對不起兄弟們,我對不起兄弟在天之靈!”
王華義正言辭:
“你錯了,當初合一州之力殺我們,本就是為了以絕後患,隻是我留了手段反製,這才靠著官府內部的消息,帶著兄弟們逃過一次次生死大劫。”
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端午插嘴道:
“可這中間,一旦永安鏢局的人沒死,逃了出去,那這一切不都是無用功了?”
王華詫異這一個看過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孩童,居然有如此敏銳的洞察力,正要迴答,卻被文人語搶先答道:
“此事牽扯青州一州官員,永安鏢局即便是有人逃出去,恐怕也會被打上一個丟失稅銀的罪名,沒有人會為他開脫,即便真的有,恐怕也會被封口。”
說著文人語歎了口氣:“所以永安鏢局在接鏢的那一刻開始,無論如何都會沒命,這是整個青州的大勢。”
李程一直在邊上安安靜靜,直到此時才提著刀開口:
“幕後之人是誰?”
王華並未隱瞞:“青州督造司總督,楊巖。”
李程將刀鞘狠狠插入地麵,居然是響起一聲悶雷,地麵都顫抖了一下,激蕩起無數煙塵。
“我問你當年貪墨稅銀之事,幕後之人是誰?!”
晴天霹靂,天雷滾滾。
李程笑容收斂,威嚴的氣度讓人升不起絲毫反抗之心,饒是清明和端午都老老實實站著,噤若寒蟬。
王華亦是不敢多話,低聲道:
“前青州督造司總督,現京都工部尚書,黃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