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劍峰的峰頂是一處巨大的平臺,就仿佛有人以偉力將這山頭削平,而在地麵上鋪了一層青石板,顯得幹淨而整潔,讓人難以想象這些青石究竟是如何背上這麼高的山峰的。
而在周圍還有著一道圍牆,就像是清明在京都見到的那種富人的宅院,隻不過這圍牆年久失修,看過去有些破舊,應(yīng)當是當年藏劍山莊留下的遺址。
圍牆之內(nèi)則是立著一棟棟石屋,以特別的陣列組合,給人一種雜亂無章卻又井然有序的感覺。
石屋麵前則是一個個小攤位,有賣肉的屠夫,有賣菜的農(nóng)戶,也有賣酒水的茶鋪,甚至偶爾還傳來幾聲叫賣聲。
阡陌交通,雞犬相聞,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見到此情此景,清明疑惑得四下瞥了瞥,確認自己是真的上了藏劍峰,而不是又到什麼不知名的村子裏。
“別看了,這裏就是藏劍峰,藏劍峰就長這個樣子。”
青年顯然知道清明兩人心裏在想什麼,說了一句,就自顧自向前走去。
清明和端午緊跟其後,同時眼神還四下打量著,這個與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天下劍道與正氣皆在此處的藏劍峰。
“呦!這是又有新人來啦?!是燕雲(yún)那小子的劍符吧?”
經(jīng)過屠戶的攤位前,屠戶樂嗬嗬得打招唿。
青年冷淡得點了點頭,並沒有答話。
碰了個軟釘子的屠戶也不惱怒,顯然是了解青年的脾氣,依舊是笑嗬嗬得罵了一句:“臭小子!
沒走兩步,賣菜的大嬸也是打招唿:
“含光迴來啦,來來來,到嬸嬸這買兩株野菜迴去。”
被叫含光的青年搖了搖頭,迴應(yīng)道:“不用了!
依舊是冷淡的態(tài)度。
一直到走出這條小街,所有的小販都對含光打過招唿,卻都被他一一拒絕。
清明忍不住好奇道:“你為什麼好像不太待見他們?”
含光迴頭瞥了一眼清明,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冷峻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以後你就知道了!
最後三人停在了一處鐵匠鋪的門口,裏麵還時不時傳出叮叮當當?shù)拇蜩F聲。
含光推開院門,一股熱浪以及鐵鏽味便是撲麵而來,衝走了清秋的涼意。
僅僅是透過半開的房門,清明就能清楚得看到裏麵耀眼的火光。
“呦,有客人來啦?”
裏麵傳來一聲雄厚的聲音,緊接著火光便是漸漸熄滅,洶湧的熱浪也是緩緩平息。
吱呀。
房門打開,一個半身赤裸的老者從裏麵走了出來。
老者一頭幹練的白色短發(fā),兩撇胡子和下巴的胡子匯聚在一起,紮成小辮子,裸露的上半身肌肉虯結(jié),上麵還掛著汗珠,單手握著一柄短錘,乍一眼看去總有種異樣的違和感。
含光見到老者便是恭敬鞠躬道:“大師傅!
老者出來以後視線在清明和端午身上停留了一下,才出聲道:“是燕雲(yún)的劍符?”
含光點了點頭。
這時鐵匠鋪裏又有一聲雄厚的聲音響起:“什麼?是燕雲(yún)小子迴來了麼?!”
又是一名老者走出來,與之前的老者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打扮,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隻不過此人的身材要更高大些,肌肉也要更駭人一些,就像是一個鋼鐵巨人。
含光對著老者道:“二師傅!
老者出來看清來人,臉上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失望,不過馬上還是哈哈大笑起來:
“是得了燕雲(yún)的劍符吧,遠來是客,兩位少俠快請坐。”
聲音如同洪鍾大呂,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清明和端午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發(fā)現(xiàn)能坐的地方,於是便隨意找了兩個鐵墩子坐下。
“兩位能得到我那不孝徒兒的劍符,想必關(guān)係定然是很親近了,快與我說說燕雲(yún)那臭小子在山下都做了什麼事,這都兩年了,也沒一封書信迴來!
二師傅一屁股坐在清明邊上,一臉親近。
清明和端午兩人一唱一和得將和燕雲(yún)結(jié)識的過程以及一路上發(fā)生的事情都講了出來。
興許是太久沒有聽到燕雲(yún)的消息,兩個老人以及含光都坐在一邊聽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聽到燕雲(yún)一劍就將渭水寨的二當家給斬成兩段的時候,塊頭像熊一樣高大的二師傅都高興到手舞足蹈。
就連那個沒什麼表情的大師傅眼裏也閃爍激動的光芒。
仿佛這一切都發(fā)生在他們自己身上似的。
僅僅這短短十數(shù)天的江湖事,愣是讓他們東問西問講了個把時辰。
一直到天色漸晚,那個二師傅依舊在不依不饒得問著,最後還是含光忍不住提醒之下,才終於停下了追問。
“哈哈哈,冒昧冒昧了,實在是太久沒有聽到那個臭小子的消息,有點忘乎所以,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
“在下千機,藏劍峰二峰主,也是燕雲(yún)和含光的二師傅,那位是少陽,就是藏劍峰的峰主,是大師傅。”
說著,大塊頭老者指了指那名臉色冷峻一直不怎麼說話的老人。
沒想到藏劍峰的峰主居然是這樣一副形象,和清明想象中白衣仗劍,飄逸不凡的神仙中人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千機看出清明端午兩人眼裏的失落,又是哈哈大笑起來:“藏劍峰不是想象中的藏劍峰,峰主當然也不會是想象中的峰主啊。”
清明馬上便釋然,他本就不是在意外貌之人,隻是心裏有些落差罷了,再說藏劍峰前身藏劍山莊本就是一個兵器工坊,兩位峰主傳承自藏劍山莊,這樣的形象才是對的。
兩人不像是天下十二大江湖勢力之一的首領(lǐng),反而像是住在家對門的慈祥長輩,即便是麵色冷淡的大峰主少陽,也沒什麼架子。
如此江湖,才能引得無數(shù)少年遊俠趨之若鶩。
天下山河,五湖四海,皆可為家。
“按照規(guī)矩,能得到劍符的便算是半個藏劍峰人了,可以去兵塚各自挑選一件兵器,隻是今日天色不早了,兩位少俠一路登山想必是累了!
千機轉(zhuǎn)頭對著含光道:
“小光,你先帶著兩位客人住下,備好飯菜,有什麼事情我們明日再說。”
清明和端午兩人對著兩位峰主恭敬行禮,便隨著含光離開。
少陽望著三人逐漸遠去的背影,輕聲道:“你看到了嗎?”
千機臉上笑意緩緩收斂,變的肅穆:“是那把刀!
少陽冷峻的臉上不由閃爍笑意:“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麼多年了,有生之年居然還能再見到!
千機:“你打算怎麼做?直接搶?你不怕他來找麻煩?”
少陽麵露思索:“搶是不能搶的,不過既然都來了,也是不能就這麼拱手放過,先想辦法把人留下,再徐徐圖之。”
千機轉(zhuǎn)身走迴鐵匠鋪:“隨你,反正少給我惹麻煩就是,那人若是再來一趟,你自己扛著,我可遭不住!
少陽眼中流露一絲恨意,同時還有懼怕:“放心吧,我沒那麼蠢!
“隻不過當年受的屈辱,我一定會千百倍奉還!”
……
清明和端午兩人隨著含光飽餐了一頓,之後便來到了一處偏僻的石屋之中。
“這是燕大哥當年在山上時候的居所,你們就住這裏,沒事不要亂跑,也不要惹麻煩,明日清晨我會來找你們!
含光說完便不再理會兩人,自顧自走了出去。
石屋之內(nèi)幹淨整潔,顯然是經(jīng)常有人來打掃,裏麵東西也極為簡單,一張桌子,幾個板凳,然後就是一張床。
清明和端午兩人從小住的環(huán)境可比這惡劣多了,此時也不矯情,行囊一放就躺了下來。
窗戶微開,山頂?shù)臎鲲L一陣陣吹來,讓人遍體生寒。
清明推開窗戶,便看到一輪圓月懸在空中,近的仿佛一伸手就能觸碰。
而在山崖之下,則是層層疊疊的雲(yún)海,隨風翻湧,波瀾壯闊。
清明從未見過如此場景,忍不住從石屋裏走了出去。
置身天地之中,被涼風與月光包裹,身上的塵埃都在此時隨著衣袂飄飄盡數(shù)滌蕩。
清明拿出酒葫蘆喝了一口,一股暖意自腹部升起,充斥在四肢百骸,體內(nèi)與體外截然不同的感覺讓清明舒服得呻吟了一聲。
朦朦朧朧的醉意湧了上來。
清明張開雙手,徜徉在這片月光海洋之中,甚至想要趁著醉意念叨幾句詩,奈何沒讀過書,想了半天沒想出一個字,隻得作罷。
最後,清明打起了李程教授的那套無名拳法。
兩腳開立,雙臂前舉,屈膝按掌,一套拳法就從此刻展開。
隨著清明拳法施展,他卻沒注意到,山崖之下的雲(yún)海也隨著他的拳意滾動起來。
千尺波濤湧動山頭,萬頃白浪如鯨出海。
月下少年乘興出拳,峰畔雲(yún)海霓裳作舞。
一幅任何辭藻畫作都難以描繪的自然美景在無人處悄悄展現(xiàn)。
拳法暗含天地大道,一招一式之間仿佛有人間至理。
月光如湧,一絲絲光線在清明掌心匯聚,如同泥巴一般,時而變成一隻兔子,活潑跳脫,時而變成一隻飛鳥,在指掌翻飛。
醉意朦朧的清明又是喝了一大口酒,隨手將葫蘆丟在一邊,在慈寧村中積累的所有鬱結(jié)都在此刻消散。
朦朧的眼中,那漆黑的天地之間,出現(xiàn)了一道仿佛亙古不變的大門。
門上金色龍紋的牌匾上寫著兩個字:
“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