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付寧的詰問,桂康表現得非常不屑。
他伸出手來勾著付寧的肩膀,滿不在乎的搖著腦袋。
“兄弟,這事兒啊,你得翻過來看。”
用他的話說,前清的時候,那皇上都不知道燒餅熱的時候是什麼滋味兒,為什麼呢?那太監就沒給他遞過熱燒餅。
怕的就是,皇上知道熱的好吃,哪天趕不上熱的了,這幫伺候的掉了腦袋。
現在也一樣,這糧食要是上來就足斤足兩的,萬一將來哪裏損耗大了,咱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現在就得把提前量打出來。
付寧看了他一眼,也拿出一副掏心掏肺的樣子,“哥,這皇上沒見過熱燒餅,黃爺他見過啊!
他不光沒走呢,他還得跟著這三車皮的東西一起走呢!
你說萬一他到時候突發奇想,上車提溜起來一袋,咱們怎麼說呢?”
這句話把桂康的腦子砸得清明了一瞬,用手捋了捋胡子,“行,我知道了,我找聶局長一趟去,麵子還是得做!”
看著他匆匆走出去的背影,付寧歎了口氣,桂平從一邊兒的角落轉了出來,也歎了口氣。
“哥,你說我哥怎麼這樣呢?人家齊齊哈爾那邊可不這樣!”
“他們那邊咱們也不敢保證將來不縮水,剛開始做麵子的時候都好著呢!”
付寧在肚子裏劃拉了半天詞兒,想出來一句,“老鼠不偷,五穀不收!避免不了的事兒,所以你在國內不一定比我在赤塔日子好過。”
等他再迴到車站的時候,車廂裏的糧食袋子都換了,鼓了不是一星半點兒。
多點兒是點兒,付寧已經開始盤算著怎麼才能在供給不足的情況下,讓所有人都餓不死的問題了。
等著物資裝車完畢,就到了出發的時候了。
火車頭噴出了濃白的水蒸氣,低沉的汽笛拉響,付寧最後清點了一下物資就跳上了最後一節車廂。
這列火車編了七個車廂,三個車皮的糧食和各種必需品,兩個車廂是用來運馬匹的,還有兩節客車廂是拉人的。
最後還帶著一個火車頭,到了赤塔就要分道揚鑣了。
等到了齊齊哈爾,鄭連長帶著兩個排上了車,另外的那個排已經提前去了滿洲裏,開始巡線了。
火車在森林、草原間穿梭,將要抽出嫩芽的樹枝在人臉上落下明明滅滅的影子,日月星辰輪轉,光與暗交疊。
當車到滿洲裏的時候,關口那裏跟他們上次來的時候一樣熱鬧。
但不一樣的是,後貝加爾斯克那一側也升起了一麵五色旗。
在停靠加水的空檔,付寧找到了這裏負責撤僑事宜的官員,大致了解了一下現在營地每天的物資消耗量是多少。
營地負責人給他算了一筆賬,每個成年人每天的糧食定量是四兩,要是棒子麵,窩頭也就能蒸兩個。
根本供不上,必須用雜合麵、甚至是麩子湊,還隻能一天供應兩頓,一頓純稀的,一頓半幹半稀的。
至於後貝加爾斯克那邊,是海關把檢疫部門前移了。
為了防止有傳染病被帶迴來,所有歸國人員要在這裏接受檢查,原地隔離三天,沒有發熱、嘔吐、腹瀉等癥狀才能入境。
這個措施確實是必須的,上次那場席卷北方的鼠疫就是從俄國傳迴來的。
走吧,去赤塔!
等火車通過後貝加爾斯克的時候,中國的海關人員站在站臺上,用俄語不停的向四周喊話。
付寧問關文慧,他在喊什麼?
關文慧側著耳朵聽了一陣兒說:“他說中國不幹涉俄國內政,不偏向任何政治勢力,此行隻為撤僑,軍隊也隻是保護本國僑民!”
火車一路往赤塔走,路上還能看見零星的行人,背著行李,互相攙扶,跌跌撞撞的往滿洲裏走。
先於他們出發的那個排剛剛到達赤塔,有會俄語的士兵在車站外麵喊話,說這個車站被征用了,將用於中國撤僑。
車站的工作人員甭管配合不配合,都被他們用槍趕出來了。
在黑洞洞的槍口之下,什麼要求都很容易滿足。
隨著鐵軌遠處“嗚~~~”的汽笛聲響,中國用於撤僑的第一列火車緩緩停靠在了赤塔車站。
付寧從車上跳下來,帶著那兩個排的士兵先把站房和院子清理出來,原本有聚集在這裏的僑民歸攏過來。
關文慧去把車站的站長領過來了,付寧拿了兩條小黃魚在他麵前晃了晃,“租用車站,行嗎?”
那個站長是個有些謝頂了的大肚子白人,看見金條眼睛裏唰唰放光,但他還是嘰裏咕嚕的說了一通什麼。
關文慧翻譯給付寧的是,這個車站的給養已經超過半個月沒有按時送來了,他們可以把車站租給中國人,但是要跟他們一起吃飯。
吃飯可以!但是他們的飯是救濟難民的,以粥為主,隻能保證餓不死,不會給車站的人開小灶的。
看著站長點了頭兒,付寧讓他趕緊找人給火車加水、檢修,黃琛他們還要繼續往前走。
馬匹他們都要帶走,三個車皮的物資留在赤塔一個半,另外一個半跟著黃琛走。
在伊爾庫茨克留下一部分,他們還要帶上一部分去找人。
兩個火車頭這個時候就派上用場了,一個拉著黃琛他們往前走,另一個開始準備迴滿洲裏。
付寧在站房中間的位置選了幾間屋子當庫房,組織人手抓緊把東西卸下來。
又在車站前麵的旗桿上升起了五色旗,這麵旗子表明這個院子周圍都是非交戰區,也是給附近的華僑和華工一個指引。
這裏可以迴家!
目送著另一列火車消失在鐵道的盡頭,付寧才環顧四周,看一看赤塔,這個西伯利亞大鐵路上的交通要道。
雖說這裏是後貝加爾地區的中心,現在人口也不到一萬人。
站在站房的房頂上往四下看,除了市中心有幾棟俄式建築,散落在周圍的房子什麼風格都有。
這裏原本也是中國的領土,是《尼布楚條約》之後才歸了俄國的。
站在房頂上,他能感覺那些房子裏有人在盯著他,有幾道視線裏都帶著濃濃的惡意。
想打車站的主意?
那就放馬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