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的灶房裏已經(jīng)飄起了炊煙,付寧幾步跳下房頂,把電報員招了過來。
“喜子,給齊齊哈爾和哈爾濱發(fā)報,赤塔營地已建立,即將開始僑民轉(zhuǎn)運!”
然後他就跑著去看炊事兵老劉熬粥了。
“少擱點兒糧食!”付寧喊晚了一步,一大勺棒子麵已經(jīng)倒進鍋裏了。
“老劉,少擱點兒麵,你看那邊兒還有雜合麵呢,摻著點兒。”付寧說著拿起水瓢又往鍋裏加了兩瓢水,心裏才舒服。
“頭兒,至於嗎?!總得讓兄弟們吃飽啊!”
老劉是個五十來歲的山東人,腰上係著圍裙,手裏拿著大勺子,看著瞬間稀了不少的粥鍋有些無語。
付寧指了指那些在候車大廳裏蹲著的僑民,“可不光咱們吃啊,他們也得吃,下一批給養(yǎng)不知道什麼來,也不知道這兒能聚多少人,先摟著點兒吧!”
他跟老劉說,一會兒給鍋裏少擱點兒鹽,讓那些人排隊領(lǐng),先保證一人一碗。
貼點兒餅子,當兵的一人兩個餅子一塊兒鹹菜,車站那些俄國人一人給半塊兒就行。
先保證自己人的戰(zhàn)鬥力不會因為饑餓打折,要是槍都端不起來了,他們就危險了。
鍋裏糧食不多,水一滾就熟了,微微有個黏糊勁兒,比清湯寡水強點兒。
糧食的香味兒一飄散開,那些等著迴家的人就自動圍過來了。
他們中的一些人確實是斷糧了,有的人懷裏還揣著一塊兒半塊兒的幹餅。
可既然有了不要錢的粥,他們就不舍得再吃一口自己的幹糧了。
排在後麵的人有等不及的,一個勁兒的往前擠,他後麵的人跟著往前擁,眼看就要把人擠倒了。
“站好了!別擠!有不守規(guī)矩的,大耳刮子抽出去!”
在付寧的厲聲嗬斥下,看著那些當兵的作勢要掄著槍托過來,有些騷動的人群立刻平靜下來了。
兩大鍋稀粥一會兒的功夫就分完了,付寧帶著人迴去吃飯。
端著一碗稀粥,手上舉著個貼餅子,付寧跟他們說:“哥兒幾個,今兒這飯對不住了!但是咱們初來乍到,多少雙眼睛盯著呢,先素兩天,看看情況。”
而且他覺得今天夜裏肯定安寧不了。
果然,等他們熄燈之後,幾個黑影鬼鬼祟祟的趴在車站的柵欄外麵,捂著嘴打了幾聲唿哨。
一會兒車站裏傳出幾聲鳥叫,停了一會兒又叫了幾聲。
外麵的人這才連忙翻過柵欄,向付寧他們存放物資的房子快速跑過去。
就在他們的手快要碰到門把手的時候,車站院子裏的燈亮起來了,幾支槍口都對準了他們。
在真理麵前,他們不由得就把雙手都舉過頭頂了。
一會兒,兩個當兵的從俄國人住的地方架著個人過來了。
這就是剛才的那個內(nèi)應(yīng)。
俄國站長一路追著過來,嘴裏不停的說著什麼,不用關(guān)文慧翻譯,付寧也知道他在求情。
現(xiàn)在這個情形他在哈爾濱的時候推演了多次,他問過連安、問過羅旭,也問過黃琛。
所有人都給了他一種答案:殺!
以殺立威!
不僅要震懾當?shù)叵。惨饝剡@些當兵的,讓他們心有畏懼,才能令行禁止。
連安的原話是:你又不打算在那兒占山為王,懷個屁的柔啊?!直接殺,殺得多了,自然就清靜了!你也就該迴來了,什麼都不耽誤。
付寧深吸了一口氣,把腦子清空,當斷不斷,必為其亂!
槍在他手裏早就打開了保險,他這次是帶著毛瑟過來的,威力更大。
那個內(nèi)應(yīng)離他不到十步遠,這個距離要是再打偏了,他直接撞死算了。
“當、當”兩聲槍響,俄國站長的絮叨戛然而止,而被包圍的那幾個人立馬軟倒了一半兒。
付寧把槍收好,對著手下的兵喊了一句:“殺!”
一陣槍聲之下,倉庫門口躺倒一片。
付寧拉過關(guān)文慧,讓他跟那個站長說,內(nèi)應(yīng)的事兒不再追究了,但是誰都不信站長不知情,如果以後還有這種事,就讓他們從車站橫著出去!
屍體從院子裏扔到了柵欄外麵,等天亮以後要是沒人收屍就扔到外麵荒地去。
等到人都散了,四周又恢複了寂靜,付寧自己靠在地鋪邊上,就這麼靜靜的坐著,一直坐到天亮。
柵欄外麵傳來了幾聲壓抑的哭喊,然後有拖動的聲音,他一直等到自己人都起來了,有人嚷嚷著把那些屍體處理了,才從屋裏出來。
不管是當兵的,還是候車大廳的中國人,看見他的目光都跟昨天完全不一樣了。
付寧也不跟他們對視,直接去找司機,讓他做好準備中午之前就出發(fā)。
這列火車要把這裏的僑民送到滿洲裏,他們將在那裏檢疫、隔離,而已經(jīng)可以入境的人正好坐著這列火車去哈爾濱。
隨著火車離站,一封電報也同時發(fā)出:赤塔第一批僑民已發(fā)出,望下次補給糧食、彈藥之外,帶五十斤熟羊肝。
為什麼要羊肝?
因為付寧發(fā)現(xiàn)跟著他出來的這些士兵,大都有些夜盲癥。
昨天夜裏的行動,如果不是車站院子裏的燈夠亮,能行動自如的就隻剩下他自己加上關(guān)文慧和關(guān)玉龍了。
隨著五色旗在赤塔營地升起,消息不脛而走,每天都有中國人冒險穿過戰(zhàn)場,找到這裏來。
三天之後,終於有從伊爾庫茨克撤下來的人了。
付寧抓著跟車的人問起那邊的情況,那人疲憊的搖了搖頭,很不好!
戰(zhàn)場上早就沒有路了,哪兒哪兒都炸得亂七八糟的,往往他們按照地圖找到一個村莊或是城鎮(zhèn),卻發(fā)現(xiàn)一個人都沒有。
隻能撞大運一樣在野外遊蕩,萬一碰見潰兵,要麼直接幹死他們,要麼早早拐彎兒避開他們。
而現(xiàn)在還沒有撤出來的僑民,不是體力不好的,就是聚集地特別偏的。
原來是連安帶著幾個人守在車站營地,剩下的人四散去找人,他押車過來的時候,就換成了黃琛守家。
這樣人員還能輪流休息一下。
看著他困倦的樣子,付寧趕緊讓他去歇著了。
一迴頭,看見柵欄外麵有個中年的俄國女人,她跪在地上,手裏一邊攬著一個孩子,正不停的磕頭。
在柵欄裏麵站著出來倒髒水的老劉,他正把手伸進自己兜裏。
就在老劉想掏出來的時候,一隻手摁住了他。
“老劉,這個口子不能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