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仰頭大笑,聲浪震得梁間金鈴作響:“都聽見了嗎?”
齊光恆袍袖揚起:
“這才是我大齊皇子該有的胸襟氣魄!
心係蒼生,克己奉公,此等心性,他日必成大器!”
齊光恆大手重重落在顧思年發頂,掌心的溫熱透過束發玉冠傳來。
他忽而彎腰將少年撈起,眼中泛起罕見的柔色:“你這性子,倒與年輕時的朕一個模樣。”
龍袍掃過滿地狼藉,帝王朗聲道:“傳旨!”
隨著尖細的宣旨聲劃破長空,三十六抬朱漆描金箱浩浩蕩蕩推進殿門。
最前方的金箱敞著蓋,元寶堆成小山,每錠都鑄著“天子禦賜”的鎏金暗紋。
緊隨其後的繡緞箱溢出五彩流光,蜀錦、雲錦、緙絲蟒袍層層疊疊,孔雀羽線繡的祥龍騰雲欲飛。
“黃金萬兩,白銀十萬貫,綢緞千匹!”齊光恆攬著顧思年轉向群臣。
宮人們捧出翡翠扳指、羊脂玉冠、鎏金鑲寶石腰帶:“賜禦用四爪蟒袍、九龍攢珠冠!再撥三千鐵甲衛歸十八皇子調遣!”
蘇妲己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而柳太傅捋著胡須連連頷首。
當最後一箱珍寶推進殿內時,齊光恆俯身耳語,溫熱氣息拂過少年耳畔:
“這些不隻是賞賜,更是讓天下人知道。
朕的皇子既能與百姓同甘共苦,亦當受得起這世間最尊貴的榮耀。”
他突然攥住齊光恆的袖角,聲音裏還帶著未褪的沙啞:“父皇,您在這兒等等!”
不等他迴應,顧思年已轉身衝進內室。
顧思年捧出素色寢衣,墨竹沿著衣襟蜿蜒生長。
繡線層層暈染出竹節的蒼勁,竹葉用漸變青線繡得栩栩如生,甚至能看見葉脈間若隱若現的銀絲。
竹梢停著兩隻翠鳥,羽毛綴滿珍珠,尾羽在燭光下微微顫動。
齊光恆指尖撫過細密針腳,摸到內側“歲歲安康”的繡字時,喉結劇烈滾動。
他突然紅了眼眶,咳嗽一聲道:“好,好得很,這還是朕第一次穿上兒子親手做的寢衣。”
蘇妲己捏著絹帕掩唇輕笑,鳳冠上的東珠隨著動作輕晃:“一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竟能繡出這般精巧的竹子?”
她斜睨著那件寢衣道:“莫不是從哪個繡坊高價買來的?”
柳太傅聞言撫須冷笑:“娘娘深居九重,不知的事自然多。”
他目光讚許地看向顧思年:
“殿下自幼癡迷刺繡,老臣曾見他為繡一幅牡丹圖,兩日不眠不休。
這般定力,豈是尋常人可比?”
齊光恆猛地拍案而起:“皇後擅闖皇子宮室,損毀器物,如今又惡意揣測!
罰你俸銀減半,盡數賜予十八皇子!
即日起,禁足坤寧宮,每日抄寫《金剛經》十遍,閉門思過一月!”
蘇妲己臉色驟變,踉蹌著後退半步:“陛下!臣妾......”
“無需多言!”齊光恆袖袍一揮,打斷她的辯解:“若再有下次,休怪朕不念夫妻情分!”
他轉身將顧思年護在身後道:“以後你這宮殿誰都不準擅闖,要是有人擅闖,直接打出去。”
“兒臣遵命!”等人都走後,林鬆和林柏才舒了口氣。
林鬆望著顧思年,喉結緊張地滾動了一下,壓低聲音道:
“你可真是膽大包天!
方才陛下發怒時,我都嚇壞了,你怎麼還能這般鎮定?”
顧思年輕笑著搖頭,眉眼彎成好看的弧度:“他再怎麼說也是我父親,難不成還能吃了我不成?”
柳太傅撫著胡須,目光如炬地盯著顧斯年:“昨夜宮裏鬧得雞犬不寧,那些事......當真是你做的?”
顧斯年挑眉,佯裝無奈地攤開手:
“我說了昨天去打劫,您偏偏不信。
平日裏總說刺繡是女子營生,今日怎麼反倒幫我說話?”
柳太傅重重一歎,神情凝重起來:
“切莫得意忘形,伴君如伴虎。
這宮裏步步驚心,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你可千萬要小心。”
顧思年鄭重地點頭道:“我知道的。”
柳太傅撫著銀須,突然爽朗大笑:
“陛下賜你三千鐵甲衛,可是天大的恩寵!
這鐵甲衛隻聽你一人號令,往後在這宮裏,便多了幾分底氣。”
蘇妲己跌坐在鳳榻上,鳳冠歪斜,她猛地抓起案上鎏金香爐狠狠砸向地麵,香灰混著碎裂的瓷片飛濺而起。
她猩紅指甲將軟墊抓出條條裂痕:
“不過是個野種,也敢跟本宮作對!
當年我能殺死他那個卑賤的娘,現在也能殺死他。”
管事嬤嬤趕緊走了進來道:“您別急啊!這事情得慢慢來,不過三日你就能看到效果,現在急也沒用。”
“好,就等三日。”
顧思年看著管事嬤嬤道:“去把大殿裏所有的人都叫過來。”
管事嬤嬤愣了一下道:“是……”
過了好一會兒,就看到宮裏的太監和宮女都走了過來。
少年聲線清冽如冰:“你們背著我做的勾當,當我全不知曉?我雖年幼,卻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他突然輕聲道:“今日給你們個機會——誰是內鬼?指出來,既往不咎。”
掌事的趙嬤嬤垂在廣袖裏的手微微發顫:“十八皇子這是說的哪裏話?咱們都是宮裏指派的老人,忠心耿耿...”
顧思年猛地將茶盞摜在青磚上道:“住口,來人!掌嘴!往死裏打!”
趙嬤嬤大聲哭嚎道:
“十八皇子,您不能這麼對我啊!
我也是宮裏的老人了,再說我又沒有做錯事……”
顧思年看著她道:“沒做錯事是吧?你到底是誰的人,心裏不清楚嗎?”
突然有個宮女踉蹌著撲出:
“十八皇子明鑒!昨天酉時三刻,我親眼見她與坤寧宮崔嬤嬤在角門密會。”
“胡說!”趙嬤嬤突然嘶聲力竭:“不過是偶然相遇......”
另一名小太監跪行半步,喉結劇烈滾動:
“趙嬤嬤的侄子在京兆府當差時私吞漕銀。
若不是有人暗中疏通,如何能在大理寺結案前全身而退?奴才聽得真切。”
顧思年看著那嬤嬤道:“原來如此,你還有什麼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