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午後,消息才傳到北府軍營。
裴行立時就去報了司馬瞻。
司馬瞻正在查閱北府軍的編冊,聽說易禾被擄,神色微微一變。
隻不過很快又恢複了沉定。
“是劉隗幹的吧?”
裴行有些吃驚:“殿下怎麼知道?”
司馬瞻隨手合上編冊:“你以為他一個在北地毫無根基的人是怎麼自立為王的,一是靠不要命,二是靠不要臉。”
否則也不會在紫金山下既要偷襲他的人,又要偷盜他的劍。
近十年的戎馬生涯,司馬瞻最了解這些胡人什麼作風。
鮮卑使男丁築城牆,女子充軍糧。
而匈奴,每攻下一座城池就要屠城做“屍觀。”
羌人,最愛火燒活人用以祭祀。
氐人野心蓬勃,他們剛踏平了周邊三國,誌在一統天下,現在已經盯上了大晉的山河。
否則也不會有這支北府軍。
至於劉隗,從見他第一麵起,就覺得此人是隻豺狼。
他身上流著一半匈奴人的血,綁個人對他來說,甚至算不得作惡。
不過他現在離不了統萬城半步,最多也就是讓手下來。
想到這兒司馬瞻又問了句:“可有聽說他們擄易大人去做什麼?”
裴行在一旁沉默半晌,搓著手欲言又止。
“迴話。”
“是。”
然後裴行就將那幾人給易禾換了女裝扔在宮道的事簡單迴了。
“殿下,現在京中流言四起,都說易大人是個女郎……”
裴行沒敢繼續說下去,因為他察覺到司馬瞻的臉色異常難看。
“那個……屬下是無所謂的,才沒那麼容易相信……但吾有一友……”
“閉嘴。”
司馬瞻很快打斷了他。
裴行馬上換了別的問:“那殿下還不迴京嗎?易大人現在可是生死攸關。”
司馬瞻想了片刻,毫無猶豫答:“不迴。”
裴行一臉錯愕:“殿下真的不迴嗎?”
“事已至此,本王迴去也無用。”
這件事上,他幫不了什麼。
有皇兄在,她至少能保命。
若是北府軍被偷襲,誰都沒有命活。
……
這天夜深,裴行發現司馬瞻去營中牽了一匹馬。
他不敢多問,隻悄悄跟了幾步。
“本王出去一趟,你和謝聞夜裏警醒些。”
裴行忙問:“殿下去哪裏,可要屬下陪同?”
司馬瞻掂了掂手中的紫電:“本王自去便可,天亮前歸營。”
隨後戰馬絕塵而去,裴行看著消失在夜幕中的人影,訕訕地自言自語:
“原來殿下不迴京的決心是按時辰算的。”
……
白日裏司馬瞻聽說那幾個在京中作亂的胡人還沒有抓住。
城門他們走不了,能躲的地方除了水下和地皮,其他都被翻了一個遍。
現在連朝廷都好奇他們能躲在何處。
旁人不知道,司馬瞻大概知道。
劉隗在建康還有一個藏身之地,他那幾個手下,極有可能躲在那裏。
殘害大晉生民,還想一走了知。
也隻有劉隗敢做這樣的美夢。
於是踏著月夜清輝,他一口氣沒停跑了快百裏。
……
皇陵在建康城西,比迴京還近些。
不出預料的話,那幾個胡人正藏在離皇陵不過十裏左右的山洞裏。
畢竟這裏也算他們半個老巢。
待三個胡人聽到馬蹄聲時,司馬瞻已經放緩了馬速。
顯然他們沒料到這麼快就被找到。
“怎麼辦?來的好像是他們大晉的親王。”
“別自己嚇自己,司馬瞻在北府,要來早就來了。”
“不是……”一人聲音有些發顫:“我上迴跟王上就是在這裏遇到的他。”
“那也不用怕,他隻身前來,而且顛簸了一路,我們三個還打他不過?”
“行,跟他拚了。”
“那就試試。”
司馬瞻已經來到眼前,勒馬看向他們。
三個胡人執劍上前破口大罵:“直娘賊,拿命來。”
幾招過後。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皺一下眉頭不是好漢。”
……
司馬瞻見他們傷的傷殘的殘,全都爬不起來,這才在原地坐下歇了片刻。
而後又將他們挨個綁了,打上了菱縛扣。
這種繩扣從背到手都被縛住,越掙紮縛得越緊。
不怕他們跑得脫。
然後自己騎馬一直往皇陵去了。
他從皇陵裏叫了幾名墓吏,引了他們來到了洞口附近。
一個墓吏見被綁的幾人是胡人模樣,以為是戰俘,馬上抽出劍來:
“殿下,下官這就執其首級,告於祖廟。”
“慢著。”
司馬瞻沒想到小小墓吏竟這般神勇,險些遲了阻止。
“暫時留他們活口……”
“將他們先送到禦史中丞王大人處,就說是本王給他的。”
他原本是想將人送到京兆衙門,想了想京兆尹實在是個提不起來的蠢人。
既然王顯在殿上替皇兄和易禾解了圍,現在就當送個功勞給他。
……
王顯半夜突然收到司馬瞻送來的三個大活人。
隨即明白他的用意。
當下也沒跟他客氣,翌日早朝時便在殿上給自己邀了一個大功。
司馬策心知肚明,順水推舟將他褒獎一番。
王顯話鋒一轉,將昨日想好的辭令趁機提了出來。
“陛下,現在快到年底,皇家宗廟天地社稷這幾宗要緊的事一樁接著一樁,太常寺不可一日無首,還望陛下早做定奪。”
司馬策咂了咂嘴,語氣也很無奈:“昨日石禦醫來請脈的時候也跟朕提過,如今太醫署采辦藥材,典守庫務的事正愁無人授印。”
太學博士也出列告稟:“陛下,還有太學院也需大人主持奉使。”
司馬策點了點頭,著意瞧了此人一眼。
會看眉眼高低,是個可塑之才。
“諸位愛卿昨日都對太常卿身份一事頗有微詞,現在太常寺這個坑,你們可有舉薦的人來填一填?”
階下頓時鴉雀無聲。
太常卿這個位子雖然叫人欽羨,卻無人敢開口應承。
事涉五禮和祭祀,都是掌管邦國的大事,擔不起一點紕漏。
沒個三五年時間,連郊廟群祀的流序都記不牢,怎麼上值?
更不用說太常寺下轄還有八署四院,庶務繁雜,沒有一兩個月連門道都摸不著。
誰敢說接過去就能得心應手?
王顯在殿下低聲歎了一句:“唉,給你們機會,你們不中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