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午後的那場驟雨衝刷過後，顯得格外澄澈，皎潔如玉盤的明月也比平時亮了不少。


    金玄灝站在窗前，望著星空怔怔出神。隻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在腦海中騰出一點空間，去想一想那個曾經跟桃花一樣燦爛的女子，還有那個頑劣卻本性善良的弟弟。


    這場隱秘極深的思念很快便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進！”


    進門的是接替金玄灝曾經那個護法一職的崔元，他甚至比金玄灝還要早到岐嶺鎮幾日，金玄灝一行人的住行事宜均已被他安排妥當。


    “掌門，陳之他們剛去了迎北客棧，迎北客棧隻剩一間客房，他沒有要，說是要跟飛宇城的武者一起在外麵將就一晚上。現在我要不要去告訴他我們已經給他留了房間？”


    金玄灝聽罷問道：“其餘客棧也都住滿了？”


    崔元點點頭道：“嗯，基本上都住滿了，中朝城來的武者中有四五人也沒有地方住，往鎮北的朝天觀去了。”


    金玄灝低頭沉吟片刻後抬起頭說道：“同富貴，共患難，他自己選的路就讓他自己走吧，不用找他了，就讓他跟其餘人在外麵將就著去！”


    “是！”


    崔元走出去後，輕輕關上了房門。


    與此同時，陳之一行人正從金玄灝所在的往北樓客棧的大門前經過，往北邊去了。


    他們剛從迎北客棧出來時，好心的客棧老板告訴他們在鎮子的北邊有一座道觀，雖然已經荒廢，但不失為一處遮風避雨的好去處。


    當下已經入夜，但月色正濃，前行之路清晰可見，因為沒有找到空房的一行人安靜地往前走著。雖說來的路上已經想到了這一境況，但當真的找不到住處的時候，眾人心裏難免還是會有些失落。


    已經沉默了許久的雷五終於忍不住抱怨道：“知道要來這麼多人，也不多準備些住處，老百姓的家裏肯定有多餘的歇處，我們又不白睡，給他銀兩就是了！”


    一旁的曹秉昆聞言笑著說道：“是誰在來的路上說，歇處不重要，重要的是早點除去那惡蛟，好迴自己家的床上睡？”


    雷五沒有反駁，隻是歎了口氣道：“曹洞主，你說也怪，這一路上，山洞裏睡過，河邊睡過，大樹下睡過，都睡得挺舒坦，可不知為何，明明那個朝天觀聽上去比在野外要好上很多了，我這心裏卻是如此憋屈！”


    走在隊伍中間的雲明聽到兩人的對話後，笑著說道：“雷掌門，倘若那朝天觀是在荒郊野外，而不是在這岐嶺鎮上，你還會不會覺得憋屈呢？”


    雷五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大笑著說道：“雲明師傅這麼一說，我心裏可就好受多了，哈哈，現在想來，以前風餐露宿也不覺淒慘，並非是我心胸豁達，而是因為根本沒得選，現在有的選了卻選不到，所以才會徒添煩惱。”


    有了雲明的勸慰，雷五當即便釋然了，也對，一件事的好與壞，不在本身，而在於其所置身的種種之間。


    眾人穿過一條街道，再往北一拐，不遠處的半山腰上，一座道觀正安靜的佇立在月色當中，若不是那屋脊上長滿了隨風擺動的荒草，遠遠的還真看不出它的落敗。


    跟陳之並肩而行的董婉一直在思索著方才雷五雲明幾人的對話，已經平靜了許久的心境，此時像是被一陣風吹過一般，泛起陣陣漣漪。


    察覺到異樣的陳之轉頭問道：“怎麼了婉兒？”


    董婉看著前方，平靜的說道：“我自修習武道以來，進步不可謂不神速，但我總感覺跟你，跟曲煥然，甚至包括蕭卿卿，都有著很大的差距，那種差距或許是武道修為上的差距，亦或是天賦上的差距，這讓我經常生出一種自己的武道修為大概就要止步於此，甚至覺得自己不算是一位真正武者的想法，方才聽道他們所說，我似有所感，我與你們的差距並非是純粹的在武道上的差距，而是在心境上的差距。”


    陳之聞言皺了皺眉，他想到了自己之前遭遇過的心汛，他正想著如何幫她穩住心神的時候，董婉抬頭看著他笑了笑。


    “現在想來，我會生出那樣的想法，歸根結底是我向來隻是仰望，卻忘記了低頭。有你們這些珠玉在先，我就自然而然的總想著跟你們去比，比得上便罷，比不過便會生出一股無能為力的失落感，若是我低頭去看，世間並非所有的武者都是高手，即便是我，也是很多人心目中高山仰止的存在吧！天下第一是無敵，那我在我之下的天下又何嚐不是天下第一，我說了你可別笑我，我這會兒真的覺得我自己強的可怕！”


    陳之完全沒想到董婉竟然另辟蹊徑，不向上相比，而是生出了在我之下我無敵的這種心境，他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婉兒，你說的沒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的天下是他的天下，我的天下是由我自己決定的，任何一個人，都可選擇自己的天下而成為那個天下第一，我想，我即無敵！”


    陳之的笑聲引得前麵人紛紛迴頭，走在他前麵不遠的姚騏臨笑著問道：“陳兄弟，有何樂事說出來讓大家都樂嗬樂嗬！”


    陳之訕訕一笑道：“沒什麼，我跟婉兒說起了之前的一樁趣事，一時沒注意，笑的聲音有些大了。”


    姚騏臨聞言知道陳之不願告訴他們到底是因何而笑，於是識趣的點了點頭後，便轉過身去繼續趕路了。


    剛才還擔心陳之將自己的想法公之於眾的董婉，在聽到陳之的迴答後，瞪了一眼他，陳之知道她的意思，剛說了讓你別笑，你還笑的那麼大聲。


    陳之連忙低頭笑聲賠罪道：“婉兒，你知道我不是取笑你，我是真的高興，在修習武道一途，不妄自菲薄堅信自我的心境，跟麵對強者心中無懼一樣十分難得！”


    董婉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不會取笑我的，不過也不能總是向下比，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超過蕭卿卿，超過曲煥然，超過你們所有人的！”


    陳之聞言握了握董婉的手，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道：“婉兒我也相信你，總有一天，你會從你自己那個天下的第一成為所有人天下的第一！”


    就在這時，正在前行的眾人猛然停了下來，陳之心中也莫名生出一股心悸，他抬頭看去。


    朝天觀所在的那座山頂，又出現了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