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曜離開之後,鍾離無間又迴到了梅園。
江懷和秦憶兩道目光涼颼颼地射向他,明明是豔陽天,鍾離無間卻覺得脖子後一涼。
他思來想去,還是解釋一番為好。
誰承想,還來不及開口,就聽到江懷冷冷的聲音。
“鍾離前輩可真是交遊廣闊,連東宮太子也是您老人家的座上賓。赤鹿教在北地已成大氣候,想圖謀更廣,還有哪裏比華京更適合作為踏板的呢。
華京城裏達官顯貴數不勝數,隨便拉出一個,都是不小的助力。江湖是什麼?哼,打打殺殺那不叫江湖,人情世故才是。”
江懷的話落,鍾離無間正想說些什麼,秦憶立刻搶白:
“可不是,剛才走的是何人?那可是東宮太子,鍾離前輩,您老人家不會是想做國師吧?日後等太子登臨大位,憑您老的江湖聲望和地位,一個北秦國師不在話下。”
“難怪鍾離前輩看起來對武林盟主的位置不太感興趣,原來是有更遠大的圖謀。”
“隻不過與秦曜這種人走在一起,無異於與虎謀皮。那是什麼人,生在皇家的人渾身上下得有八百個心眼子吧,看秦曜陰惻惻的樣子,一轉眼珠一個混不吝的主意就出來了。”
“……”
越說越離譜了,鍾離無間的麵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紅。
過了好一會兒,這二人終於消停了下來。
鍾離無間長出了口氣,總算有個能說話的機會了。
這兩個小王八蛋,嘴皮子竟然一個比一個利索。
最讓他吃驚的是,姓江的小子平日裏不言不語的,這是怎麼了?嘴上跟上了發條似的,一個勁兒地喋喋不休。
“哼,老夫與赤鹿教要做什麼,輪不到你們二人置喙。東宮太子又如何,在老夫麵前也得規規矩矩的。隻幫秦曜一個小忙而已,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得到北地鹽引,老夫沒有拒絕的理由。況且,帖子上一字也無,老夫也不確信你們真的會來。”
的確,鍾離無間故意不書一字,他隻答應秦曜邀約,並未保證二人一定赴約。
沒想到,這二人還是準確無誤地來到了這裏。
一時間,鍾離無間的心情也有些複雜。
剛聽到了什麼?
秦憶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鹽引。
好家夥,居然是北地的鹽引。
他要是鍾離無間,也得要鹽引啊。
江懷瞟了眼鍾離無間,能直截了當、爽爽快快地告訴他們理由,也算是坦蕩。
再說,他們與鍾離無間之間又沒有多深的交情,鍾離無間此舉,認真說起來,也不算什麼。
想通了此點,江懷再看向鍾離無間時,目光中的冷意就收斂了不少。
鍾離無間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這次換他冷冷地道:
“在北地已無人能撼動赤鹿教的地位,老夫留在北地做什麼?當有實無名的土皇帝嗎?老夫可沒這個興致。
你們說的不錯,想有更大的圖謀,沒有哪裏會比華京更適合做踏板。老夫的誌向從來沒有瞞過任何人,誓要將天門和楚牧踩在腳底下。”
已經不是第一次聽鍾離無間說起天門與楚牧了,秦憶忍不住好奇問道:“沒聽說過鍾離無間與楚大俠有仇啊。鍾離前輩心心念念楚大俠,不知楚大俠可知道?”
鍾離無間冷哼一聲。
“老夫單純不待見他而已。想讓赤鹿教成為古往今來的江湖第一大門派,就得將天門踩在腳底。”
“還真是巧了。我們靈隱宮也有這樣的訓誡,隻不過咱們靈隱宮的先輩們可沒有鍾離前輩的霸氣。古往今來的第一大派,嗬嗬,有些嚇人。鍾離前輩,告辭了。”
說完,江懷扯著秦憶頭也不迴地離去。
梅園裏隻剩下了鍾離無間一個人。
一陣風拂過,帶來梅花的淡淡幽香。
一個著素色的蒙著白紗的中年美婦走到了鍾離無間身後。
“著玄色衣衫的是江懷,穿月牙白的是秦憶。”
“不錯。”
“這兩個小子倒是口齒伶俐,你一言我一語,完全不給人說話的機會。自小一起長大,果然默契十足。”
這中年美婦已在暗中窺視了許久,看著江懷和秦憶走進了梅園,看著他們拒絕秦曜,又看著他們擠兌鍾離無間。
“阿綺,如今你已見到了他們,可還要急著迴北地去?看樣子,這兩個小子要在華京待上不少時日。不若,你也在華京多停留一段。”
被鍾離無間喚作“阿綺”的中年美婦笑著緩緩搖頭。
“我已見過他們了,就迴北地去吧。我在北地生活多年,也習慣了,一出來,心裏就不太平。
再說,有我在赤鹿教坐鎮,你也更無後顧之憂,且安心做你想做的事吧。隻一樣,你可是答應我要帶他迴去看我的。唉,一個已經天人永隔,隻剩下了這一個。”
聽到中年美婦如此說,鍾離無間不再多言。
這麼多年,阿綺心中的苦他是知道的,既然在北地,她覺得心中平靜,那便迴去吧。
“阿綺,逝者已矣。這麼多年都不見,在不在世又有什麼分別。你從未說過報仇一事,你是想自己做嗎?
阿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件事我也是放在心上的。那兩個小子,也一直在為侍劍山莊的事奔波。”
聽到鍾離無間的話,中年美婦眼中霧氣繚繞。
過了許久,鍾離無間才聽她緩緩說道:“既然如此,就讓他們做吧。讓江懷為江懷查明真相,報仇雪恨,你隻協助他們便罷。”
“好。”
沒錯,這中年美婦就是赤鹿教的朱雀使,梅綺。
她悄無聲息地來了華京,又將悄無聲息地離去。
……
江懷和秦憶出了索府的大門,沒走幾步,江懷突然頓住。
“不對,有人。梅園裏有人。”
“梅園裏當然有人了,鍾離無間不是在那裏嗎?”
“有人從一開始就在暗中。在咱們剛進梅園的時候,那人就躲在暗處了。”
“你說真的?不會啊,我進梅園的時候,還四下感知了一番,沒有覺察到有人啊。”
秦憶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疑惑:江懷的武功要高過自己,難道這感覺也比自己靈敏多了。
梅園就那麼大,幾間屋子而已,若是有人,他應該能感覺到氣息的。
江懷十分肯定:“真的有人,當時隻覺得有些不對頭,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那人的氣息十分微弱,近乎令人覺察不到。不是索鷹,鍾離無間一定知道。難道是赤鹿教的其他高手?會不會是朱雀使梅綺?可梅綺不通武藝,怎麼隱藏氣息呢。”
江懷百思不得其解。
“別想了。管他是什麼人呢,總之與咱們並不相幹。走吧,咱們已到了華京,大事要緊。”
秦憶說的不錯,江懷也不再糾結那人是誰。
走了兩步,江懷又停了下來:“我心中亂的很,千頭萬緒,不知從何查起。”
江懷覺得他的麵前像是罩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他看不清前路和方向。
他覺得秦焰最可疑,可總不能直接就去找秦焰。
證據,該從哪裏去找呢?
“我心中也煩悶得很。江懷,不如換個思路吧。朝廷不是指派了申屠致負責江湖中事嗎?咱們就盯緊申屠致,申屠家主可不是個一般人兒,說不定能有線索。咱們到時看看有沒有對咱們有利的。
依我看來,侍劍山莊的事,絕不是北秦朝廷的意思。很明顯,覆滅侍劍山莊,對北秦朝廷沒有好處。就算真的是你懷疑的那人,多半也是為了私怨。
況且,我的直覺告訴我,應該不是你懷疑的那人。
所以,申屠致隻對北秦皇帝負責,他沒有理由包庇任何人,他一定要給全天下一個說法的。咱們姑且盯著他,再做下一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