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和秦憶到了華京,還住在曾住過的那個不大的客棧裏。
像這樣不打眼的客棧,華京城還有不少,住在這裏,倒是不容易被人發現。
可他們想錯了,錯得離譜。
第二日清晨,剛一醒來,一封不知從何處來的帖子就遞到了他們跟前。
前來遞送的小二更是一問三不知,隻說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普通的男人送來的,指名要交給二位客官。
秦憶“切”了一聲,偌大的華京,基本全是看起來很普通的男人。
他們悄無聲息地進了華京,昨日傍晚才入住客棧,今晨就收到了帖子,能如此精準地把控他們的動向,背後的人可是一點也不普通的。
江懷從秦憶手中接過了封皮一片空白的帖子,直接拆開,總不會連內容都是空白的吧,那就可成一個笑話了。
誰承想,還真是一個笑話。
有些泛黃的宣紙上空無一字,看這紙張薄薄的樣子,也不像是有什麼玄機。
保險起見,秦憶還是將宣紙放到了油燈上,烘烤了一番,可宣紙還是幹淨如昔。
秦憶不死心,又將宣紙放進了水盆子裏,濕溻溻的紙上還是一個字都沒有。
順手又將宣紙撈了出來,秦憶忽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殼。
“我忘了帶毒老怪的秘藥了,這種藥水,塗在宣紙上,可能會現出字來。”
江懷看了看已經被秦憶折騰得不成樣子的宣紙,歎了口氣:“會不會這張紙本來就沒有字。”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隻不過,這人有病嗎?華京這麼大,送來這樣一個帖子,讓誰猜呢,你能猜得出來嗎?”
秦焰、秦曜、鍾離無間、索鷹,還有那個紅衣姑娘……
江懷的腦海中依次閃過這些在華京可能會遇到的人,到底是誰呢?
打這個啞謎有什麼意思。
想到最後,江懷和秦憶異口同聲:“鍾離無間。”
“我擦,這鍾離無間還在華京嗎?他們赤鹿教不是在北地作威作福嗎?鍾離無間整日待在華京做什麼,他一定有很大的圖謀。難道赤鹿教對這錦繡河山還有什麼展望?”
說著,秦憶捂住了自己張大的嘴巴。
鍾離無間會有這麼出乎意料的抱負嗎?
江懷平靜地掃了秦憶一眼:“一切皆有可能。管他呢,走吧,到索府轉一圈,看看究竟是不是鍾離無間,帶著這份帖子。”
說走就走。
二人到了索府,連通報的程序都省去了,直接就被人帶了進去。
剛一到梅園附近,他們就聽到了錚錚作響的琴音。
不同於之前聽到的古樸、悠然,這次的琴音中激昂、壯烈,還有些……殺氣騰騰。
“江懷,咱們還進去嗎?這有些不妙啊。”
秦憶的手下意識地摸向腰後的翻雲刀。
“當然進去了,真的不妙,咱們就大殺四方。”
此刻,江懷真的好奇了,鍾離無間到底想做什麼。
冷清清的梅園中,隻有一坐一站的鍾離無間和索鷹二人。
鍾離無間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手上撥弦的動作近乎淩亂,琴音也愈發令人驚惶。
“這首《將軍曲》應該沒有這麼大的殺意才是,鍾離前輩,不知晚輩二人何時得罪了前輩。”
隨著江懷的話落,琴音也戛然而止。
可那激蕩的旋律還是在耳邊縈繞了許久,揮之不去。
過了好一會兒,鍾離無間才抬起頭來。
“二位並沒有得罪老夫,給你們下帖子,老夫不過是忠人之托。二位且在梅園稍候,一會兒有人過來。”
說著,鍾離無間和索鷹頭也不迴地離開了梅園。
江懷沉吟不語。
剛才彈琴的鍾離無間麵色坦然,目光還算溫和,對他們並不像是有惡意。
那麼,那琴音,很可能就是示警。
什麼人能請得動鍾離無間,還對他們虎視眈眈。
江懷看到,秦憶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厭惡之色。
不言而喻,他們想到一處了。
秦憶環視梅園,除了他們二人,沒有他人。
“真是晦氣,就不該來。”
江懷笑道:“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咱們既來到了華京,有些人大概率是躲不掉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江懷所說秦憶何嚐不明白,隻是江懷無法體會到他對那人的厭惡。
這一刻,秦憶忽然想到了秦昱,若秦昱在此,一定能明白自己的心境。
“哼,江少主好大的口氣,誰給你的膽子,賊啊賊的,不知死活。”
來了。
“嗬,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東宮的‘哮天犬’啊,沈大人,別來無恙啊。你看太子殿下笑得多麼親和,你這隻……在此吠什麼吠。”
一聽到沈千南對江懷不敬,秦憶毫不客氣地懟了迴去。
“你說什麼?這裏是華京。”
“我知道這裏是華京,華京是什麼地方,一個牌匾掉下來就能砸中好幾個三品官,你算老幾?沈千南,幸好這裏是華京,老子收斂著呢,你敢去江湖上嗎?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秦憶怒氣騰騰地說道。
看那架勢,匪氣十足,倒真的鎮住了沈千南。
“哈哈哈……”
秦曜竟十分愉悅地笑了起來。
秦憶這個樣子,讓他覺得十分有趣。
沈千南識趣地退到了秦曜身後,隻怒視著秦憶。
“江少主、秦堂主,好久不見,別來無恙。自從在十裏坡送別了二位後,本宮可是十分惦念的。知道你們二人又來了華京,故請鍾離前輩邀約。二位可是與王叔一同來華京的,怎的快到華京了,又分開了呢。”
秦曜麵上的笑容未變,隻是多了一絲疑惑。
秦憶恨不得上去打爛秦曜的笑臉。
冷靜,冷靜,再冷靜。
江懷本就站在秦憶的身前,此刻更是將秦憶擋在了自己的身後。
“見過太子殿下,多謝殿下記掛。”
江懷不卑不亢地見禮,該有的禮數畢竟不能少。
可這十幾個字說得他心中也忍不住嘔得慌。
“江少主,此次來華京,所為何事?難道是靈隱宮也想在華京一展拳腳。”
“敢問殿下,是怎麼知道我們來了華京的?”
“大膽,殿下問你什麼答什麼就是了,什麼時候輪到你反問殿下。”
沈千南又跳了出來。
江懷一個眼風兒都沒露給這個跳梁小醜,隻淡淡地看著秦曜。
隻見秦曜輕輕揉了揉自己的鼻尖,麵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詭異,“這個嘛,本宮自然是有辦法的,江少主,若你投靠本宮,本宮自會將這些都告訴你”。
十指纖纖,白嫩如蔥,比女子的手還要光滑、軟膩。
這樣的一雙手居然長在秦耀的身上,江懷覺得,這是今日他見到的最大的笑話。
投靠秦曜,那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和秦憶來得痛快呢。
“多謝殿下美意,隻不過我們這些江湖草莽,自在慣了。至於來華京,不瞞殿下,是為了查探侍劍山莊一事。”
江懷已打定了主意,將侍劍山莊的事在華京挑明,有更多的人關注,總會有按捺不住的人露出馬腳。
“是為了侍劍山莊的事嗎?這件事說是江湖中事,可朝廷也十分關注。父皇已下令,由申屠致負責江湖中事。”
申屠致。
江懷知道,這是申屠世家的家主,在朝堂上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不管是秦焰,還是秦曜,都得給這位申屠家主麵子。
“唉……好好的侍劍山莊被人滅了,東海之地的小門小派少了約束,紛爭不斷,整個江湖也跟著動蕩,這勢必影響朝堂安定。
江少主,如此千裏奔波,該是為了武林盟主之位吧。江少主可知,所謂的‘武林盟主’,除了江湖中的認同,還需要朝廷的認可。隻有如此,這個位子方能坐得安穩。”
秦曜說得毫不誇張。
之前有侍劍山莊穩穩地立在歸墟山上,整個東海之地一片安寧。
如今,可沒有昔日的光景了,整個東海之地的動蕩已經波及了整個江湖。
說來說去,秦曜還是想讓自己投奔於他。
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已說過,江湖草莽,自在慣了。”
“如此,本宮也不勉強,本宮還有事,先行一步。江少主、秦堂主,既來了華京,就不要著急離去。華京,可是這天底下最有意思的地方。”
華京,是不是最有意思,不知道。
但一定是天下最複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