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擰著眉不發(fā)一言,楚令文知道,他一定是在憂心如何出去的事情。
想到自己體內(nèi)的子蠱,楚令文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但她本就是個豁達的性子,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既來之則安之罷了。
“江兄,你的傷勢如何了?”
“除了右臂有些磨損,其他無礙。”
“江兄,養(yǎng)傷要緊。”
楚令文抬頭望了望,接著說道:
“從這麼高掉下來,能保全性命已是萬幸了。江兄,我知你擔心我體內(nèi)的子蠱,咱們這兩日盡力想辦法,若實在出不去,也沒什麼打緊的,盡人事聽天命。”
說著,楚令文又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
他們背靠著一塊巨石,頭頂是從山壁中長出來的一種不知名的樹,已經(jīng)枝繁葉茂。
而穀底,除了青翠的小草,還有紅的、黃的、白的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楚令文不由地想到了這個時節(jié)的雲(yún)州,正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好光景!
華京在北秦方位偏北,自然沒有江南的景致,但這穀底看起來還不錯,若她真的命中注定,要埋骨這裏,這也是一塊不錯的風水寶地。
“江兄,這個時節(jié)的雲(yún)州是很美的。你給我講講這個時節(jié)的蒼墨高原吧,那裏一定是不一樣的景致。”
蒼墨高原,這可把江懷問住了。
蒼墨高原的暮春時節(jié),他可沒見過啊。
再說,他在蒼墨高原的日子,幾乎每一日都心事重重,不是要闖關(guān),就是想著侍劍山莊的事,哪有閑情逸致看風景。
“蒼墨高原很大,很多地貌並存,靈隱宮所在的位置,是一處還算平坦的幽穀,那裏氣候宜人,春夏時節(jié),漫山遍野都是花花草草,很美。
靈隱宮後方,有一條自西向東流淌的小河,河的兩岸,是遮天蔽日的蒼墨林,裏麵黑漆漆的,看著很神秘。
再往後,就是一望無垠的雪山還有冰川了,那也是蒼墨高原,隻是那裏被稱為‘絕境’,人在那裏是活不下去的。
蒼墨高原還有連綿不絕的群山,還有荒漠……
總之,很大的蒼墨高原,其實能讓人生存的地方並不大,但靈隱宮在那裏活得還不錯。”
江懷自覺說得這些很無趣,可楚令文聽得津津有味,眼中還湧出了向往之情。
“江兄,蒼墨高原的春夏應(yīng)該時間比較短吧?”
“是的,秋冬比較長。”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在有限的時光裏,蒼墨高原的花草一定會盡力地盛放,那畫麵一定令人歎為觀止。
生命嘛,長或短又如何?悠悠歲月也好,彈指芳華也罷,皆是人生,都很好。隻要盡力盛放過了,那就沒什麼遺憾的。江兄,你說對嗎?”
聽到此言,本是低著頭的江懷突然抬起了頭,定定地望著言笑晏晏的楚令文。
有些狼狽與淩亂的楚令文,此刻臉上正綻開著這世間最明豔的笑容。
她的眼中有向往、有溫和、有悲憫,有對這天地萬物的敬畏,唯獨,沒有恐懼,沒有對體內(nèi)子蠱的恐懼。
沒有人不怕死,楚令文也不例外。
可她此時雲(yún)淡風輕的坦然態(tài)度,令江懷萬種情緒湧上心頭。
他飛快地用力握了一下楚令文的手,隻一下,又立即放開。
若不是兩手握在一起的觸感尤在心頭,這一幕,像極了一場美麗的錯覺。
“令文,你真的不怕嗎?”
“一開始有些怕,後來就不怕了,總不過就那麼個結(jié)果而已,每個人都會如此,早和晚的分別罷了。”
“你說,天大地大,還有很多想去看看的地方。活著,才有機會。”
“能活著自然要好好活著,真的活不下去了,就坦然一些。江兄,若是能活著走出這裏,我想去蒼墨高原看看,那裏的四季一定很讓人難忘,咱們相識一場,江兄一定要歡迎我啊……”
也許是楚令文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感染了江懷,也許是楚令文的樂觀讓江懷有些感動,總之,江懷也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好看又溫柔。
“靈隱宮……令文,你相信我嗎,我……我不會讓你有事的。還有兩日,我會帶你出去,相信我。”
聽到江懷如此表態(tài),楚令文感動之餘,更是沮喪。
她說了一大籮筐話,就是希望江懷能坦然地看待出不去這件事,對她體內(nèi)子蠱發(fā)作有個心理準備,不用強求。
她與江懷熟識,自然知道江懷的倔脾氣上來了,那九頭牛都拉不迴來。
可舉目四望,哪有什麼出路。
即便江懷自己出得去,可帶上她,那就是未知之數(shù)了。
“令文,你在此好好休息,不可亂走,我到處看看,等我迴來。”
說著,不等楚令文反應(yīng),江懷就站起身來,“不可亂走,就在這裏等我,聽話”。
“江兄,我……你……”
“聽話,等我迴來。”
……
與山穀內(nèi)還算和樂的氛圍不同,華京城裏的幾個人簡直稱得上愁雲(yún)慘淡。
自打江懷不見,秦憶一直在想辦法尋找,身上的衣服還是那日喝酒時穿的,不止皺巴巴地貼在身上,還有若隱若無的怪異味道傳出,哪還有平日裏瀟灑不羈的樣子。
他的臉更是令人不忍直視。
一雙眼睛熬得通紅,下巴處胡子拉碴,本就不像樣的臉還緊緊繃著,看起來怒氣衝衝,好不嚇人。
江懷不是坐以待斃之人,若有一絲可能,他都會盡量傳出消息來。
可現(xiàn)在,杳無音訊。
秦憶最擔心的就是江懷體內(nèi)的內(nèi)息又紊亂了,變得毫無戰(zhàn)鬥力,若再陷入危險之中,他來不及去解救,隻要想想都覺得可怕極了。
“秦憶哥哥,你要不要歇一會兒,就一會兒。江懷哥哥武藝高強,他不會有事的。”
萬靈兒怯生生地道。
此時的秦憶像極了一頭處在憤怒邊緣的猛獸,她真是不敢輕易招惹,隻是秦憶的樣子實在太差了,她看不下去了。
秦憶並不理會她,隻看向嶽清池:“你們有什麼消息?”
“這一次來華京的天門中人都派了出去,隻是,我們走到哪裏,後麵都跟著赤鹿教的人。中間還起了幾次不大的衝突,但大家急著找?guī)熋茫差櫜簧细麄兝^續(xù)爭鬥。秦兄,有消息嗎?”
秦憶搖了搖頭。
聽風堂隱在華京的人都調(diào)了出來,找了整整一日了,可江懷和楚令文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似的,半絲痕跡都沒有留下來。
萬靈兒突然想到一個可能。
“你們說,會不會是柳震個老東西對江懷哥哥懷恨在心而使出的陰謀詭計。可是令文沒有得罪武陵派啊,他們很可能就算失蹤也不在一處,唉,這可如何是好啊。”
柳震,秦憶自然懷疑到了。
可他派去查探的柳震的人什麼都沒有查到,一連幾日,柳震都十分忙碌,不是見這個大人,就是與那個江湖豪傑聚首。
總之,半絲沒把與江懷的比試看在眼裏的意思。
在秦憶看來,柳震下黑手的可能性不大。柳震更願意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敗江懷,好給自己立威。
讓江懷失蹤,這對柳震意義不大,還會讓人無端揣測於他,何必呢。
“嶽兄,楚大俠和昭王那邊可有什麼眉目?”
“師父一直奔波在外,昭王手下的隱衛(wèi)盡出,已經(jīng)將整個華京都翻遍了,沒有。昭王與世子還去東宮試探了秦曜一番,應(yīng)該也與秦曜無關(guān)。
秦兄,再這麼找下去,他們不見的消息就要傳出去了,而我?guī)煾竵K不想將令文的事傳出去。”
嶽清池說的,秦憶也十分體諒。
楚令文雖是江湖兒女,可畢竟是個姑娘家。
秦憶當機立斷:“那就偷偷地找令文,大張旗鼓地找江懷。江懷不見的消息不怕傳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在找江懷。我已經(jīng)下了命令,誰能找到江懷,十萬兩銀子就歸他。”
聽到秦憶所言,嶽清池瞠目結(jié)舌。
“秦……秦兄,十萬兩銀子,此舉未免太過張揚,會不會讓你們靈隱宮成眾矢之的?”
“十萬兩銀子而已,沒什麼大不了,我靈隱宮的少主可是價值連城。咱們既然沒有消息,就發(fā)動所有人一起去找。我就不信了,江懷能憑空消失了不成?”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沒錢的人想有錢,有錢的人隻想錢更多。
十萬兩銀子,足夠讓許許多多人為了找江懷而趨之若鶩。
江懷,你到底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