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野城。
清風一卷,風師罕見的神情惶急,躬身道:“聖祖,大鴻與赤將子輿已被救走了!”
“什麼?!”妖皇猛地一頓,兩目微闔,臉色越來越陰沉,“神農?!”
“不是,是神鬥!還有,攻陷普明宗也失敗了!”
“廢物!”妖皇終於暴怒了,滿麵猙獰,殺氣逼人,“立即傳令混沌檮杌饕餮及中州各領主,攻占王城!”
“是!”
妖皇扭首,黑色的羽翼霍然展開,麵朝北方,“我要讓那裏變成荒野!”說罷,手一招。
龍潭穀,妖皇鍾緩緩升空,騰然不見,黑光漸漸消失,生命好像完全枯竭的大樹落葉如雨,但在那極不容易留意到深茂的枝椏之間,卻露出了幾簇嫩芽……
冀州豫州,山川林海、平原丘陵、到處咆哮的洪水、天空地上,一眼望不到頭的妖獸放下正在撕咬的屍骨,停住了狂奔的腳步,仰首唳吼,從四麵八方,漫天覆地,齊齊轉身,朝一個方向洶湧而來……
涿鹿城,蒼然霜鬢的方雷屹立城頭,周圍環伺諸將與女節華渚等一眾諸宗道士,一臉愕然,上萬士卒仍未從剛剛還在進行著的慘烈中恢複,瘋狂攻打了整整兩天一夜的妖獸忽然就如潮水般地退了。
“怎麼迴事?”前來赴援的風澤凝望著如烏雲般遠去的妖潮,沉聲道。
方雷不語,片刻,猛然一醒:“那個方向是……”
“甘丹?豫州?王城?!”風澤駭道……
三月初三,王城,十萬甲士,萬餘修道者。
洪水滔滔,漫至牆根,烏雲密布,風雨飄搖,放眼望去,城如孤島,妖獸如海洋,沒有嘶吼,靜靜的,恍若無窮無盡的黑夜,咆哮之前的死寂。
這也是中州最後的力量。
數百浮槎漂浮半空。
右邊舟頭,“我累了!”應龍憑欄環顧,麵無表情,雙眸卻掠過一抹倦意。
“我也是!”同樣疲憊的監兵。
“那你們想怎麼樣?!”執明平靜道。
無人迴答,陵光冰冷如昔。
“你變個身唄!”奎木狼銀鬃吹拂,心兒月兒沒心沒肺地纏著它。
參水猿碧瞳炯炯。
軫水蚓蠕動著臃腫的身軀,挨近女土蝠,小心翼翼道:“它們也不能這麼殺人吧?!”
女土蝠不語。
一千青龍軍筆直如槍。
中央左,劍聖背攜長匣、赤聖手擎長槍並肩而立,白衣負手,赤甲抱肩,看不出一絲波瀾,但臉色仍難掩蒼白。
身後,龍紆大撓天老寧封子,再後,昆閽榮將太山稽太章盤護知秋漱玉展上山巫鹹赫廉等俱在,而普明宗九方巡照皆死,七堂堂主也僅剩了欽傑一人,與鼓。
中央右,大主覡當中,赤腳黑衣,麵容清臒,略顯灰白的長發披散於肩,麻繩束額,手拄昆侖杖,陸吾從旁,金虹騎狴犴隨後,榆罔革池率兩千餘天師,他們從始至終、血戰僅存。
城頭,風後力牧牟夷當先而立,共先賈齊共鼓胡巢從後,“沒想到耄耋老矣,還能一戰!”賈齊笑道。
“那是你,我可沒老!”胡巢昂首挺胸。
共先轉首朝右邊遙遙望了一眼,笑道:“能再與千夫長並肩一戰,死何足惜!”
“我也是!”共鼓癡癡地看著周圍遠遠近近一艘艘浮槎,喃喃道,“還有它們!”
“我在王城在!”力牧迴首大吼。
“我在王城在!”震天撼地。
左邊舟頭,“你倆不跟隨你師父嗎?”神鬥道。
“我倆做什麼現在輪到你管了?!”玄女瞅都不瞅神鬥,冷冷道。
“……”
“師尊說了,命我們與你一起!”素女道。
“我沒事,你師尊……”
“少嘚瑟了!救了師尊就以為了不起了?!他很好!”玄女怒道。
“喂,我惹你了?!”神鬥莫名其妙。
“你個笨蛋!”伶倫扭頭切齒。
“你罵誰?!”神鬥要瘋了。
“罵你唄!”伶倫大聲道,“咱們都掉進河裏,我們出來後不見了你,人家玄女瘋了一樣找你,你逞英勇去救聖尊,玄女又扔下我們去找你,終於見著了,你能說句人話不?!”
素女莞爾點頭。
玄女恍若不聞。
“?!”神鬥一怔。
“我們也要去找你的,不過劍聖和大主覡有命!”靈威仰道。
“葉光紀為救父親,不得已迴了孤竹,應龍說你死不了,叫我們別添亂!”赤熛怒冷冷道。
“喂,你們有重點沒?!”伶倫無奈道。
“什麼重點?”神鬥奇道。
“你個笨蛋!”喬氏四女齊聲道。
“我咄,你們是不是應該去那邊?!”神鬥有點頭疼。
“師尊不在,我們不用聽誰的!”喬四娘嘻嘻一笑,“聽你的好不好?”
“喂,你們有重點沒?”伶倫吼道。
“笨蛋是重點吧!”赤熛怒緩聲道。
“沒錯!”喬氏四女伶倫素女,連靈威仰異口同聲。
“別鬧了,妖皇來了!”玄女沉聲道。
黑翼展翅,嫋嫋如霧,倏化為煙,陰森如冥;倏化為羽,泛著暗金色的光輝,聚散不定,極其冷酷的美麗。
身後,混沌仍披仙縷玉衣,檮杌,饕餮,鑿齒,朱厭,蠱雕。
仿佛五雷轟頂,神鬥死死盯著檮杌,仿佛不是他自己的聲音,沒有容別人說話,空空問道:“我師父呢?”
“死了!”檮杌道。
諸宗驀地一靜,普明宗所有弟子,包括欽傑與鼓,呆若木雞。
龍紆須眉顫動,大撓闔目垂首,榮將臉色煞白,劍聖身軀倏然一僵……
大主覡隻覺胸膛劇痛,嘴角已涔涔拱出血來。
“你殺了他?”神鬥晃了晃,眼前一黑,拚命穩住,一字一句地問。
“我殺不了他!”
“那我師父怎麼死的?”
“我沒有殺他!”檮杌猶豫了一下,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