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平地上的兩人，站在高處的薩布素有著更好的視界，因此他清楚的看到，一條草線正朝著費揚古所在的方向急速躥了過去。


    趙言的首選目標是看上去最具戰鬥力的費揚古。


    雖然還不清楚，目標是否也如躺在地上的那位一般，擁有那種奇怪的變身異能，但趙言可以肯定的是，精血元氣，絕對是那種術法的力量來源。


    這一點，從地上已經幹癟的隻剩一具骷髏的巴海身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也就是說，施展這一秘法的前提是充沛的氣血。而那個老者，不管是否擁有其它的秘術，但這門變身之術他是一定施展不出來的。


    那就先去其枝幹。


    看到巴海的下場，費揚古當時就變了臉色。在聽到薩布素提醒對方是直衝自己而來，當即雙手一分，從手中的黑布袋中拉出一桿奇怪的長槍來。


    不是熱武器的槍械，而是一柄造型奇特的矛狀物。


    但還沒容費揚古擺開架式，有所動作。下一刻，一個墨綠色的光圈憑空出現在他的頭頂，並迅速籠罩住了他的身體。


    費揚古隻覺眼前一黑，感覺像是被卷入了一個不斷翻滾的旋渦之中。一時間上下顛倒，前後交錯，不要說反擊，就連具體身在何處也沒了一個準確的認知。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相比當事者的渾噩無知，高處的薩布素卻看得一清二楚。


    一隻麵粉袋大小的皮袋突兀的出現在費揚古的頭頂，然後從中吐出一道暗綠色的氣體，隻是一卷，就將費揚古整個給吞了進去，連個掙紮的機會也沒有。


    “法寶？”


    想到完全不成比例的兩者，薩布素的臉色驟然一變。一個隻在傳記小說，或是遠古典籍中才會出現的名詞，突兀的出現在了他的心頭。


    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薩布素的想象。


    隻是如今這個年代怎麼可能還會有這種東西。來不及多想，薩布素急忙縱身往穆阿爾哈方向而去，他想要助小穆一臂之力。對方的身份與實力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這不是靠單打獨鬥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但幾步之後薩布素卻又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隻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一道白光閃過後，穆阿爾哈那麵的戰鬥也如費揚古一般，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看著穆阿爾哈被平分為兩半，連鮮血都還沒來得及濺射的軀體，薩布素甚至都不知道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修士！怎麼會！”薩布素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理論上來說，薩布素自己也勉強算得上是一名修行中人。雖然隻是得了一些旁門左道的皮毛，但由此也得以知曉修行路途的艱難。因此在見到趙言種種不可思議的手段時，薩布素更覺得匪夷所思。


    如今的時代，怎麼還可能有修士這個物種的存在！


    但趙言沒有給他留下多少思考的時間。解決掉兩個潛在的威脅後，一個轉身就向他撲了過來。


    個體越是強大，就越是不願屈居人下。從猛獸的獨來獨往，到一個群體之間首領的爭奪，無不是如此。能作為這支隊伍的首領，號令這樣幾個強者，趙言可不信眼前這個老人隻是占了年齡的優勢。


    一定是另有手段。


    枝幹已去，現在是對付正主的時候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麵對趙言如下山猛虎般兇猛的撲擊之勢，薩布素迅速定下神來。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在旁人看來，竟像是被嚇到了。


    但趙言卻看的清楚，這個老人的眼神之中，的確是沒有什麼害怕的情緒在裏麵。


    而是一種萬事盡在掌握的淡然。


    果然是另有手段的！


    下一刻，趙言就知道對方的依仗是什麼了。


    麵對疾撲而來的趙言，薩布素隻是手腕輕輕一抖，一條手腕粗細，遍體赤鱗的斑斕錦蛇突兀的橫亙在了趙言進攻的路線上。


    蛇信微吐，口中噝噝做響的向他迎了上來。


    趙言從來沒有見過顏色如此鮮豔的蛇類。一身金紅的鱗片，沿背脊而下是一排墨綠色參差不齊的短刺，額頭正中還隆起一個拇指大小的鼓包。


    隻看賣相就知道這東西不是凡物。如此罕見的異種，已經快要化龍了吧！


    讚歎歸讚歎，趙言的反應卻是極快。見狀，他前探的手掌微微一抬，迅速變掌為爪。同時黃澄澄的，就如同被黃銅浸染過一般的五指，朝著那昂起的蛇頭扣了下去。


    這是“大力金剛手”帶來的防禦加成。趙言做過試驗，在這種狀態下，以自身五成力道來操控金屬刀具，也根本切割不動手掌上的皮膚，更不用說蛇類的齒吻了。


    蕩漾著金屬質感的指掌自斑斕大蛇七寸處透過，卻絲毫沒有觸及到實物的觸感。趙言心中一驚，順手一個反撈，指掌間卻還是一片虛無。


    這條絢麗斑斕的赤鱗錦蛇卻似有形無質一般，在空氣中載沉載浮。看起來仿佛隻是一個幻影。


    不可能！趙言迅速推翻了這個猜想。他分明看到眼前這對冰冷的豎瞳中，有著一絲嘲諷的笑意。而那絲絕不應出現在爬行類身上的，人性化的神情中所飽含著的，絕對是實質的能量。


    有形無質，靈體？精怪？


    下一刻，一股腥甜的味道傳入趙言的鼻端。在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的同時，臉上也是火辣辣的一陣刺痛。


    趙言大吃一驚，腳步一錯，迅速閃到一旁。竟然還會噴毒，那就更不可能是幻影了。再如何厲害的幻術最多也就影響人體的感觀，絕不可能傳輸物質的東西。


    可是方才指掌之間的確是沒有任何的觸感。


    退開兩步，趙言腳尖一勾，從地上勾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也不如何作勢，一腳向薩布素的方向踢了過去。


    既然對工具無從下手，那就看看攻擊本體是否會對工具造成什麼影響。


    “忽”的一聲，石塊毫無阻滯的從薩布素的腹部位置一穿而過。居然也是一個虛影！


    趙言目光一凝，他非常肯定在攻擊發起之前，對方絕對還是一個真實不虛的實體，不過幾個唿吸的時間，卻成了一個虛影，居然能在虛實之間自如切換！


    趙言猛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黃光大盛中，手掌猛然向前一撈，下一刻，他的指掌之間多了一條不斷掙紮的長條狀物體。


    果然，原先還是虛幻的赤鱗錦蛇在這一刻轉換成了實體。趙言正要用力一捏，破了對方的秘術，忽然手中一空，掌間的錦蛇又成了一團虛影。


    雖然不清楚兩者間虛實轉換的機理，但瞬息之間，趙言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想法。


    頭暈目眩的感覺一重重向趙言襲來。


    時間緊迫，胎化易形肯定是來不及了，但以人身的狀態少少的借用一點力量，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吧。


    趙言暗自安慰自己。


    沒有時間做更多的考量。下一刻，絲絲縷縷的幽藍電光就從趙言的身周上下跳躍出來，並迅速匯集到了他的右手上麵。


    隨著這絲絲幽藍電芒的引發，趙言發覺自己還是小視了這種傳說中的“癸水神雷”的破壞力。


    肉眼可見的，他身上的毛發，衣物迅速變得焦黃、發黑，同時臉上、身上的肌肉也不受控製的扭曲起來，手足不住抽搐，整個人像是中了邪一般劇烈抖動起來。


    趙言怎麼也想不到在“辟水望月犀”狀態下，幾乎如同吃飯喝水般的本能，放在人身上卻有著如此可怖的殺傷力。


    這還隻是幼體狀態下不完全態的“癸水神雷”，他借用的更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絲力量。


    趙言不敢再行蓄力，趁著還能控製肢體，他右手用力一握。


    “劈啦”，一團幽藍的電漿球在他手掌上方猛然一個伸縮後，電射而起，狠狠的擊打在了他麵前那條虛化狀態的錦蛇身上。


    “啊……啊……”接連兩聲慘叫幾乎不分先後的在趙言的耳旁響起。


    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趙言終於把體內亂作一團，幾欲崩潰的法力收束住。然後趴伏在地上，胸腹之間“唿嚕、唿嚕”一陣如牛般的長喘後，張口吐出了一團暗綠色、痰液一般的濃稠液體。


    看著落在泥地上“滋滋”作響，明顯將地麵蝕下去一大塊的毒液，趙言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隻是吸入了一絲而已，真是好生厲害的毒性。


    直到現在，趙言感覺自己喉間的肌肉都還是麻的。


    他腳步踉蹌的來到薩布素的身前。


    作為施法者的他都已經如此了，承受了雷電全部力量的薩布素和他手中的那條作為介質的怪蛇，更是早就成了一堆焦炭。連帶當時站在他身邊的易瑛也受了池魚之殃，被電死在了當場。


    隻剩下兩隻體型龐大的獵狼犬趴伏在地上，早已經是屎尿失禁，瑟瑟發抖了。


    此時的趙言看上去也是極為的淒慘。


    體表的損傷就不提了，以他強大的恢複能力，這種淺表性的傷害，恢複隻不過是時間問題。主要是有一層稀薄的青氣，此時正如活物般附著在他的臉上。


    在給他帶來一陣陣刺痛的同時，也將整張臉皮給腐蝕的坑坑窪窪，不時還有一兩個的燎泡在上麵起伏破滅。


    這已不是單單的蛇毒了，那一絲腥甜的氣味中，必然還有著其它陰性的能量摻雜其中。


    趙言暗自慶幸，還好他當時見機不妙閃避的快，隻是沾上了微不足道的一絲，再加上眼睛閉的快，若不然，柔弱的眼珠可禁不住如此兇猛的複合毒性。


    更值得慶幸的是，那道將他電的欲仙欲死的雷電，在幾乎將他燒焦的同時，也中和掉了毒性中絕大多數的陰性能量。


    趙言伸手在臉上用力一抹，擦去附著在上麵毒性的同時，也帶走了那些腐爛的皮肉。這下子，原本就淒慘的麵目一時間就顯得更加的恐怖了。


    有著強悍的恢複能力打底，趙言倒也不擔心臉上會留下不可挽迴的後遺癥。


    想了想，趙言又俯身從那條幾乎被烤熟的錦蛇身上，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蛇膽，捏碎後均勻的塗抹在了臉上。雖不知具體效果如何，但火辣辣的臉上頓時感到了一絲絲的清涼。


    薩布素的體表已經深度炭化，但出乎趙言意料的，受了如此致命的傷害，他居然還活著。


    焦黑一塊的臉上早已看不出表情，但那雙因為失去眼瞼保護，而顯得格外巨大的眼眸之中，卻分明飽含著一絲喜色。


    趙言看的分明，其中沒有怨恨，的確是一抹喜意。


    “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你……”


    行走於地上的神靈嗎！


    幾分鍾後，看著麵前僵硬的軀體，趙言若有所思。


    薩布素的話語很是隱諱，似乎是在忌憚著什麼。但通過他的隻言片語，再加上連猜帶蒙，趙言還是弄清了他們這夥人的來曆和目的。


    這是來自某個古老家族的一支狩獵隊。但他們獵捕的目標，並不是老虎、狗熊之類的普通猛獸，而是那些蘊含有傳說中遠古異種血脈的兇獸。為的是那一絲可能蘊含在其中的，充盈著豐沛生命能量的血肉。


    因為地這一區域所造成的影響，趙言自然而然的就進入了他們這支小隊的視線，成為了他們潛在的捕獵對象。


    如果隻是如此，趙言倒並不是十分在意。


    一場遭遇戰罷了。


    這世上的恩怨仇殺多了去了。不要說在這等蠻荒野地，就是外麵所謂的文明世界，也是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不論因何而起，有何種不可描述的因由，本質都不過是弱肉強食罷了。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站在這個家族背後的，居然是一尊傳說中的神靈。


    趙言感覺有些不可思議，雖然原身的存在也曾給他一種極度的不真實感，但一個真實的，立足於現世的神靈！


    這怎麼可能！


    但從薩布素閃閃爍爍的自述，和先前的種種異狀卻使趙言不得不相信，這世上怕是真的還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存在的。


    兩百多年前，被發配到寧古塔的傅爾丹家族上下，在即將滅絕的生死關頭，與一尊神靈締結下了一份神之契約。


    這份契約的內容除了每一代的家主，其餘族人都不得而知。隻知道有那麼一道牽絆深深的蝕刻在家族每一個直係後代靈魂的深處。


    不可名狀，難以描述。在為他們帶來力量的同時，卻又牢牢的約束著他們的身體與靈魂。哪怕身在千裏萬裏之外。


    “自從祭品中第一次出現血食，並得到山主的青睞，我們就知道，貪婪與瘋狂必將接踵而至。而在不遠的將來，崩潰也就將不可遏製的隨之到來，最後殃及的，必將是我們的整個族群……”


    薩布素幹澀的語調再一次在趙言的耳邊響起。


    契約訂立之後的第一個百年，天平的那一端隻是單方麵的給予與響應。除了晨昏省定的香火和年終祭拜時的三牲，幾乎沒有任何的索取。


    就連五年一次的神浴節也都是象征性的操辦一下，豐儉全由他們族中自定。


    變化出現在第二個百年的第十個年頭。那一年的冬祭，負責祭祀的族老第一次得到了來自神靈的明確要求。年底大祭的供品中也第一次有了血食的出現。


    但這個也不是趙言關注的焦點。隻要他自己不巴巴的主動湊上去，神靈什麼的現在還離他太過遙遠。二十多年沒見過什麼神靈不也這麼過來了嗎！


    引起他關注或者說興趣的，是薩布素家族賴以存世的力量體係。


    從薩布素的口中趙言得知，不論是巴海的血肉變身，還是他自己虛實互換能量化的身體，這些秘術都是來自於賜予，而不是自身長久修煉的結果。


    這個力量體係被薩布素稱之為“神恩”。


    在這個體係中，薩布素家族認為身體隻是一個容器，隻是一個用來承載神力降臨的工具。


    每一名他們家族的男性直係後代，在出生後，都需要到族地的神廟中接受來自神靈的祝福，並被賜予一枚力量的種子。


    沒有人知道這枚所謂的種子究竟是什麼，會不會帶來一些負麵的影響，甚至連到底有沒有被植入都不清楚。


    在最初那一百年，幾代人的時間裏，這枚所謂的種子也從來沒有表現出與人有害的樣子。


    反而在一代代的受術者當中，或是聰明或是強健，每一代人中，總會有那麼一兩個展現出遠超同齡人的智力或是體魄。將家族帶往一個又一個更高的層次。


    雖然偶有強烈情緒刺激之下的失控情況發生，但也僅僅隻是表現為精神方麵的失控。


    總的來說，的確是如同神恩般的體現。傅爾丹家族也因此在兩百多年的時間裏逐漸得以壯大發展。


    直到那一年的冬祭，情況發生了變化。他們體內的種子被大規模的喚醒了！以那顆種子為介質，每個人都被神靈賜予了不同屬性的神通。


    趙言已經見識了其中的兩種，分別是強化肉體的“血肉傀儡”和可以虛實互換的“元神寄物”。


    而這才是趙言感興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