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去看看那鬼東西死了沒有?”
”少尉嫌惡地揮開麵前刺鼻的煙塵,彎腰揪住癱坐在血泊裏的張涵衣領,戰術手套上凝結的血痂蹭過對方臉頰,沒等張涵掙紮便將人整個拽起,又狠狠往前一推。
張涵強壓下心中嘩變的念頭,嘴邊的辯解瞬間咽迴肚裏,轉而發顫的迴應道:“是!
半分鍾前,他還蜷縮在屍體堆後暗自慶幸,看著戰友們與特感激烈交火,彈片擦著頭盔飛過的熱浪都沒能澆滅心底的僥幸。
那時他想著,隻要縮在後方,或許就能躲過這場致命廝殺。
然而此刻,槍管抵在後腰的寒意、被粗暴推搡後還在發麻的後背,都在殘酷地提醒他。
這仿佛就是宿命,從出生起就注定無處可逃。
可生活永遠不會給你反抗的機會,產房裏的第一聲啼哭,就已將人劃分成三六九等,有人落地便能攥住鑲金的湯匙,而他不滿十歲時,就得學會用稚嫩的雙手自力更生。
這就是現實最真實的寫照,你不可能指望在垃圾場拾荒的孩童,某天能住進帶花園的洋房。
寒窗苦讀背熟的聖賢書,終究抵不過權貴們隨手寫下的一張字條。
許多人自出生便活在溫室,連雨滴都未曾沾濕過衣角,而他的人生,卻像浸泡在苦水裏的抹布,擰出的每一滴都是酸澀。
身為平民的時候,覺得當兵的好,可當穿上這身軍裝,被強征入伍時才發現。
這裏不是鯉魚躍龍門的淺灘,而是弱肉強食的修羅場,他不過是魚塘裏最瘦小的蝦米。
張涵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膝蓋止不住地打顫,每走幾步小腿就輕晃一下。
兩名陣亡士兵的鮮血早已浸透了戰壕底部的泥土和積雪,混成一塊凝結成了暗紅的糊狀,像極了變質的草莓冰沙,隻是空氣中彌漫的濃厚腥氣,時刻提醒著這不是甜蜜的食物,而是死亡的印記。
爆炸掀翻的戰壕壁下,焦黑的磚石還冒著縷縷青煙,時不時發出細微的爆裂聲。
張涵的腳步越來越慢,顫抖的雙手一遍又一遍檢查步槍中的彈匣。
這是在極度緊張下不受控製的本能動作,就像古代士兵在奔赴戰場前,總會仔細檢查刀槍棍棒是否完好,甲胄是否穿戴嚴實。
這距離拐角處不足3米時,張涵完全停了下來,身體重心下沉半蹲,右手緊握槍托保持警戒,左手迅速插入戰術背心內側口袋,掏出一顆手雷朝後揮了揮。
少尉半跪在地,用步槍支撐身體保持平衡,看到張涵的動作,他立即抬手輕拍鋼盔頂部兩次,表示清楚。
張涵點頭迴應,食指勾開保險栓,揚手將手雷擲向拐角深處,隨即急退兩步背靠牆壁,端槍死死瞄準拐角。
至於為什麼不直接衝入打對方個措手不及,這想必不用解釋太多。
傻子才會衝進拐角當活靶子,在這拿命換命的戰場上,張涵隻想活著,哪怕是多活一秒,也想活著。
如果是普通感染者,眾人完全犯不上這麼緊張,因為那些低級個體的戰鬥力有目共睹。
可那隻特感穿著雙層防具,之前躍起躲避的動作專業又敏捷,此刻八成正藏在某個死角,如同潛伏的毒蛇,等待著獵物主動送上門。
而自己,不過是被推出去送死的活餌罷了。
隊伍裏沒人說破,但每個人都清楚,作為臨時編入的“外人”,這種九死一生的任務,從來輪不到嫡係士兵。
“轟!崩斯鼟吨槭优^蓋臉砸來,張涵本能地偏頭閉眼。
“媽的,玩捉迷藏是吧?”
張涵死死盯著煙霧彌漫的地方,槍管微微發抖。
足足五秒過去,依舊寂靜無聲,身後又傳來軍官的命令聲:“別貓著了,往前探!
“是!睆埡瓘娖茸约赫酒鹕,緊貼壕壁,槍管死死抵在胸前,隻敢露出半寸槍口。
特感的反應速度遠超常人,在這不足三米的致命距離內,哪怕隻是將槍管多探出一厘米,對方就能瞬間抓住槍身將其奪走。
而一旦步槍脫手,他根本來不及從腰間槍套抽出手槍,失去長武器的火力壓製,徒手對抗裝備防爆服的特感,存活幾率幾乎為零。
突然,空氣裏傳來低沉的嗡鳴。
不同於迫擊炮尖銳的“咻……”聲,這次的聲響像巨型卡車碾過鐵軌,先是悠長的震顫聲,緊接著是空氣被撕裂的“嗤啦”聲。
張涵臉色驟變,轉身就往後一趴,這絕對是大口徑榴彈炮!
普通迫擊炮落地前聲音會逐漸尖銳,而榴彈炮的聲音更像悶雷,越接近落點,空氣的震顫越強烈,甚至能讓牙齒打戰。
此刻這聲音越來越沉,地麵開始細微震顫。
後方的少尉還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步槍槍口剛對準張涵後背,扳機才下壓些許,152毫米榴彈炮的暗紅色彈體拖著尾跡,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砸向距離陣地70多米的灘塗。
炮彈尖頭瞬間切入沙土,引信在觸地毫秒間激發。
20公斤tnt炸藥產生的高壓衝擊波,將彈體金屬外殼像撕開錫紙般扯碎。
爆炸氣浪呈半球形擴散,灘塗表麵被生生剜出直徑五米、深達兩米的圓柱狀彈坑。
命中處,一個兩米多深的深坑赫然出現,周圍的沙地在高溫和強大的衝擊力作用下,部分沙子瞬間融化、結晶,形成了奇異的玻璃狀物質,在陽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而留在灘塗上的感染者屍體,在這毀滅性的爆炸中,被瞬間粉碎成肉糜,鮮血和碎肉飛濺得到處都是,與周圍的沙子、泥土混合在一起,像加了番茄醬的土豆泥。
那些原本還在進攻的感染者也被突如其來的炮擊震得東倒西歪,持續的攻勢一頓,兩隻快要爬上斜坡頂的感染者,也被震的掉落了下來,摔斷了腿。
就在這短暫的死寂中,一聲尖銳的嘶吼撕破硝煙。
特感渾身肌肉暴起,青筋在皮膚下如蚯蚓般蠕動,它像攻城錘般撞開擋路的同類。
被撞中的感染者直接飛出去兩米遠,胸腔塌陷的軀體在地上抽搐著,而特感毫不停頓,踏著同類的脊背向前突進。
沾滿血汙的刀刃在它手中劃出寒光,猛地劈向半空:“先登者,任百夫長!”
尾音未落,周圍的感染者已經陷入癲狂。
可能大家不知道感染者地位劃分中的百夫長是一個什麼概念?
這等同於從永不見光的地底爬蟲,一躍成為盤踞巢穴上層的小領主。
一旦獲得這個稱號,不僅能驅使近百隻同類組成私兵,還能從戰利品中搶奪人類士兵的破損護甲。
如果還有戰事,跟隨千夫長奪下一個地區後,享有第三層資源劃分權,至於前兩層,則是由千夫長,還有它的親衛。
而百夫長們隻能在兩者挑剩的殘渣裏爭奪生存空間,即便如此,也足以讓底層個體眼紅至死。
至於那些占據部隊八成數量的低級個體,它們是永不枯竭的消耗品。
攻下一座城市後,新感染的人類中,同樣有八成會淪為最低階的存在。
這些肢體畸形、智力較低的造物,食量驚人卻戰鬥力低下,即便在衝鋒中被機槍掃倒一片,後方的同類也會毫不猶豫地踩著屍體繼續推進。
它們的生命如同野草,永遠會在血腥味中瘋狂生長,永遠被高階同類視作可以隨意丟棄的炮灰。
過了不到20秒鍾,密集的炮彈如同雨點般砸下,為何說是如同雨點呢?
因為各種口徑都有,其中最大的口徑達到了203毫米,那是江上軍艦發射的重炮,炮彈出膛時甚至能看到艦身因後坐力而微微震顫。
最小的也有82毫米,來自陣地後方的迫擊炮,炮彈在空中劃出短促而尖銳的弧線。
大炮彈落地時炸出數米深的彈坑,掀起的泥土石塊遮天蔽日,小炮彈的衝擊波也足以震碎人的內髒,就像暴雨中的傾盆大雨,有能砸出深坑的大雨珠,也有密集傷人的小雨珠。
張涵匆忙往後爬去,鋼盔在劇烈晃動中幾乎要脫離頭頂,他趕緊將鋼盔帶狠狠勒緊。
剛準備往前挪動,指尖卻觸到一塊還發燙的彈片,灼痛瞬間從指尖炸開,燙得他本能地縮了下手,彈片邊緣在掌心劃出一道血痕,他轉頭想唿喊戰友,卻發現戰壕早已空無一人。
有的士兵在第一輪炮擊就被氣浪掀翻,鋼盔滾落在地還在打轉,人卻麵朝下趴在泥水裏,口鼻處溢出的鮮血正緩緩滲入泥土。
爆炸的衝擊波一波接著一波,戰壕頂部的覆土簌簌掉落,混著碎石砸在背上。
張涵越來越慌,作為一個從未接受過專業軍事訓練的平民,此刻的他早已顧不上任何戰術動作,隻憑著本能在狹窄的戰壕裏跌跌撞撞地狂奔。
突然,江上又傳來一聲撕裂空氣的尖嘯。
借著濃霧間隙,張涵看見一發203毫米榴彈炮拖著尾焰,直直墜向百米外的主陣地。
盡管炮手努力校準,但霧氣實在太濃,再加上遠距離炮擊難以避免的誤差,炮彈出現了些許偏差。可別小看這“些許”,對於陣地上的步兵而言,這足以成為致命的災難。
堅固的混凝土工事在203毫米炮彈的轟擊下,就像脆弱的餅幹,瞬間被巨大的衝擊力碾碎。
鋼筋如同扭曲的麵條般迸射而出,預製板牆體被炸得粉碎,整個碉堡被連根拔起。
劇烈的爆炸中,鋼筋混凝土塊如雨點般揚起,幾枚鋼盔也被拋向天空,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
巨大的炮聲完全掩蓋了所有聲音,根本聽不到任何慘叫,隻有震耳欲聾的轟鳴在天地間迴蕩。
而張涵,卻清晰地看見一隻人手“啪嗒”一聲落在自己麵前。
這隻手臂的食指和拇指已經消失不見,被炸得齊根斷裂,剩下的部分被熏得漆黑一片,皮膚卷曲著,露出裏麵焦黑的骨頭。
從肘關節處斷裂,皮肉嚴重脫節,斷裂處的脂肪層還在高溫下滋滋冒泡,散發著一股夾雜著硝煙的焦糊肉香,看上去竟有些像被烤得焦黑的雞爪子。
“老…老子以後再也不吃虎皮雞爪了!睆埡貌綐寴屚袑⑦@隻斷臂推到一邊,轉而繼續前進,他得趕緊找到個防炮洞,這樣的火力密度下下,對於友軍的誤傷,絕對不會隻是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