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金元望著這個五年未登門的侄女,恍惚間以為門廊的聖誕花環產生了致幻效果。
男子微微頷首示意門衛放行,肖晴將手中的茶盞輕放案幾,眉眼含笑招唿道:“洛瑤,今兒怎麼得空過來了?”
“三嬸好!”
錢洛瑤應聲時脖頸微傾,餘光不住向屋內探尋:“瑞雪姐姐可在家裏?”
“在二樓書房呢。”
錢金元捋著胡須迴應,話音未落便見緋色裙裾已翩然踏上木梯。
肖晴與丈夫對視間皆是疑惑,窗欞透進的日光在青磚上投下搖曳的樹影。
閣樓暖閣內,錢瑞雪纖指在鍵盤上躍動如蝶,銅爐炭火將她月白襦裙染上淡淡金暉。
推門聲起時,她不過略抬眼簾,複又垂首專注於屏幕熒光。
“姐姐,好興致呀,你的身體恢複的怎麼樣了?”
錢洛瑤解了鬥篷挨近暖桌,指尖輕叩紅木案幾:“我聽說姐夫最近和一個女孩走的很近……”
話音懸在半空,唯聞時鍾滴答。
錢洛瑤撚著袖口暗紋,忽覺喉間發緊,暗紅瑪瑙耳墜隨著坐立不安輕輕晃動。
“要我說……”
她忽地提高聲線:“那些個男人哪個不是朝秦暮楚?”
青瓷茶盞與檀木相觸的輕響截斷話音。
錢瑞雪素手執壺斟茶,氤氳水霧模糊了眉目:“新焙的蒙頂甘露,嚐嚐?”
錢洛瑤怔忡接過茶盞,琥珀色茶湯映出她蹙起的眉峰。暖閣陷入詭異的寂靜,唯有穿堂風掠過博古架上的玉磬,發出泠泠清音。
錢洛瑤正期待看到堂姐暴怒的神情,卻見錢瑞雪從容合上筆記本電腦,纖長手指在金屬外殼上輕輕叩擊:“若你期待我為你的這些話失態,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空氣突然凝滯。
“這姑娘的遭遇我早已知曉。”
錢瑞雪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霞光為她鍍上金邊:“顧淵與她不過是醫者仁心,需要我詳細說明診療記錄麼?”
錢洛瑤手中的咖啡杯險些滑落,滾燙液體在真絲袖口洇開暗痕。
這個素來伶牙俐齒的商場新貴此刻像被按了靜音鍵,耳畔嗡嗡作響。
老天爺!她精心策劃的“抓包大戲”竟成了笑話?
窗邊傳來一聲輕笑:“看來某些人該更新情報係統了。”
錢瑞雪轉身時,腕間玉鐲與玻璃幕牆相撞,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我……我也是擔心姐夫……”
錢洛瑤指尖掐進掌心,昂貴的定製西裝皺成一團。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像個蹩腳演員,在觀眾早已看穿的劇本裏拙劣表演。
敲擊鍵盤的聲音再度響起,每聲都像敲在錢洛瑤繃緊的神經上。
當她瞥見電腦屏幕上跳動的股市曲線,終於硬著頭皮開口:“家族對賭協議還剩兩周,姐姐可以……”
“想要顧淵協助直播帶貨?”
錢瑞雪突然打斷,鼠標光標在某支醫藥股k線圖上劃出銳利折線:“他正在準備中西醫擂臺賽。”
“可賽事結束就來不及了!”
錢洛瑤聲音陡然拔高,又慌忙壓低:“隻需占用三天,不,兩天!”
旋轉椅緩緩轉過來,錢瑞雪似笑非笑地打量她:“既然你們已經溝通過……”
尾音意味深長地拖長,目光掃過對方濺著咖啡漬的衣袖。
錢洛瑤頓時噎住,想起顧淵那句“這事歸我太太管”,終於明白自己被這對夫妻當成了傳球遊戲裏的那顆球。
落地窗映出她泛紅的耳尖,像極了被戳破心思的稚嫩學生。
“這算求人的態度嗎?不領情就作罷!”
“你……”
錢洛瑤猛然起身,指尖幾乎戳到錢瑞雪鼻尖:
“當初我赴祖宅救場時,顧淵親口說欠我份人情!你們如今倒好,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
原本尚算融洽的氣氛瞬間凝固。
錢瑞雪冷笑著拍開對方的手:“那次受傷的是祖父,要論恩情也是祖父承你的情。孫女救祖父天經地義,你倒來討要報酬?”
這話噎得錢洛瑤麵紅耳赤,抓起提包摔門而出。
樓梯轉角處,錢金元夫婦慌忙縮迴偷聽的腦袋,一個假裝整理文件,一個忙著擦拭早已光潔的桌麵。
“嗤!”
錢洛瑤的冷笑聲在門廳炸響:“三房如今得了勢,連骨肉親情都喂了狗!”
這話讓肖晴氣得直哆嗦,被丈夫拽著才沒追出去理論。
當晚錢家老宅裏,錢洛瑤對著父親哭訴:“他們分明是仗著在水一方的代理權作威作福!”
錢山聞言拍案而起,當即拽著女兒去找老爺子討公道。
錢如山摩挲著茶盞沉默良久。雖說孫女救祖父本屬應當,但想起那日手術室外的兇險,終是歎著氣撥通了顧淵的電話。
此刻別墅內的氣壓低得駭人。
顧淵推門便瞧見妻子繃著臉擦拭茶幾,嶽母在廚房把鍋碗摔得叮當響,唯有嶽父對他使著眼色往樓上指——老爺子正拄著拐杖等在書房。
顧淵注意到老丈人錢金元、丈母娘肖晴以及妻子錢瑞雪神色凝重,二房錢山全家此刻也端坐在客廳。
顧淵跨進門檻時雖不明就裏,但聯想到午後錢洛瑤的突然造訪,心下已然了然——二房定是搬動了老爺子錢如山來主持公道。
“爺爺,二伯,二伯母。”顧淵依照禮數問候,卻碰了滿鼻子灰。
錢山夫婦別過臉發出冷哼,茶幾上的青瓷茶盞被震得叮當作響。
“咳咳!”
錢如山的龍頭拐杖重重杵地,打破僵局道:“顧淵啊,洛瑤畢竟是你妻妹。雲水集團的代理權若能兩家共持,咱們錢氏臉上也有光。”
話音未落,十幾道灼熱視線齊刷刷釘在顧淵身上。
顧淵與妻子目光交匯,錢瑞雪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他瞥見丈母娘肖晴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嶽父錢金元正死死拽住她的衣袖,便知今日若不應承,這廳堂怕是要掀了頂。
“全聽爺爺安排。”
顧淵話音甫落,錢如山褶皺縱橫的老臉頓時舒展:“這才像話!自家人就該和和睦睦的。”
轉頭對錢洛瑤吩咐道:“訂個像樣的館子,今晚全家聚宴。”
“是。”錢洛瑤咬著後槽牙應聲,指甲險些掐進掌心。
那邊肖晴已然漲紅了臉,胸口劇烈起伏著,被丈夫女兒左右架住才沒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