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尼克被帶了上馬,由那騎士與占星師帶隊,沿著陡峭的山路,走向綿延的山嶺西邊。尼克知道川德羅賓一定尾隨隊伍,此刻就在某個地方跟蹤著他們,倒是不怎麼擔心。
他騎著馬,悠然吹起了口哨,最前麵的占星師莫伊拉迴頭道:“小屁孩,不用再給你的老師傳遞消息了,他沒有任何辦法救走你!
尼克笑了笑,說:“你這麼說,反而顯得很害怕他。如果真的自信,又何必讓我停下?”
莫伊拉沒有說話,但尼克也不願引起過多的警覺,停下了口哨聲,又足足行走了一個白天,他們抵達半山腰的一座廢棄村莊。
拉曼群山就在不遠處,翻過這些高山就是中央大平原。果然是要來這裏,尼克的心髒通通跳著,那名恐怖的法師就在附近施法,禁咒的偉力讓這裏的氣溫驟降,仿佛已經進入隆冬。
幾人進入廢棄的村莊中,迎接他們的是站著一個胡須花白的老人,身穿黑色魔法袍,袍子上繡著一個翻飛的冰晶鳳凰。
就算不會使用元素視界,龐大的魔力潮汐也足以昭示這老頭的恐怖實力,尼克登時心頭一凜,就是這個法師!糟了,隻以川德羅賓的學者法師能力,一定無法對付他。
莫伊拉把尼克帶到那老法師的麵前,說:“老師,我把海涅的學生帶來了!
尼克畏懼地後退一步,老法師手持一把古木法杖,上下打量尼克,他的身材高大,聲音洪亮,說:“啊,一個小孩兒,你今年多大了?”
尼克的唿吸仿佛停下了,他沒有迴答,站在那身材魁梧的魔法師麵前,就像個毫無自保能力的小雞一般。他感覺得到老師就在附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川德羅賓千萬不要出來。
“這是漢尼拔大師!蹦晾溃骸八粫䝼δ恪!
法師漢尼拔笑了起來,說:“隻是想借你的一點血液用一下,可愛的小尼克,我無意與你的父親與整個法瑞斯領作對。”
“你……不會得逞的!蹦峥说溃骸拔也粫䦷椭銈優榉亲鞔酰瑸E殺無辜。”
漢尼拔有點意外,問:“你說什麼?誰跟你說的我要濫殺無辜?”
尼克不敢迴答,退後一步打量那老法師,又說:“得到別人的眼球,會為你帶來什麼好處,這實在太殘忍了!
“連觀星者都不是,就已經是海涅忠實的門徒了。”漢尼拔微微一笑,說:“不必說我殘忍,我看得見你的命運,你的未來血流成河,還是……”
“大師!蹦晾蜌獾溃骸疤栆呀浵律搅耍蝗缥覀兙驮谶@裏休息,明天早上再去取出寶藏如何?”
尼克疑惑審視這幾個人,又見漢尼拔欣然點頭,問:“這幾位朋友是……?”
莫伊拉答道:“都是我在旅途中招募的勇士,他們忠心耿耿,願意誓死追隨大師!
漢尼拔明顯很滿意,點頭道:“很好,讓他們看守好這名小貴族。”
劫匪們把尼克帶到破屋內,那名蒙麵騎士親自把守在屋外。尼克朝蒙麵騎士道:“喂,你聽得見我說話麼?”
蒙麵騎士迴頭朝屋子裏看了一眼,沒有迴答,但擺擺手示意聽到了。
尼克感覺到川德羅賓就在這裏附近,而且正在慢慢接近他,想救他離開,他說不出為什麼,純粹源自直覺,這個時候,最好分散守衛的注意力。
“嘿,你們想要的不是羅賓教授的眼球吧?”尼克說:“你們說我是什麼?海涅——那個建立密斯卡沃倫的大預言家的學生!
蒙麵騎士沒有迴答,尼克又道:“雖然搞不懂你們為什麼覺得一個死人會爬出來收徒,但顯然你們是想要海涅的眼珠子,那些東西會在世界各地的天文館裏,就是不可能埋在這山上的墓園中,這地方太破太偏了……”
就在這時,屋頂轟的一聲破了個洞,川德羅賓落下,抽劍一抹,割斷了尼克手上的繩索,尼克馬上抽身後退,川德羅賓伸手抱著他,以魔法護住二人,撞上牆壁衝出了破屋!
那蒙麵騎士反應更快,不再追入屋內,而是抽身繞到牆外,揮來一劍!那一劍直取敵人咽喉,川德羅賓後仰避讓,蒙麵騎士卻抓住了尼克的手臂,將他搶了迴去!
兩人仿佛都不敢驚動遠處的魔法師,川德羅賓抽劍揮來,那蒙麵騎士卻抓著尼克在身前一擋,川德羅賓低聲怒道:“混賬!”
川德羅賓生怕傷了尼克,瞬間收招,尼克慘叫一聲,踉蹌摔在蒙麵騎士懷裏,他已足足一天沒吃過飯,此刻全身虛弱,奄奄一息。蒙麵騎士一怔,低頭看時,尼克卻閃電般出手,把他的頭盔摘了下來!
摘下頭盔的一瞬間,尼克與川德羅賓都愣住了。
黑夜裏,頭盔下的男人有一雙深藍色的雙眼,短短的金發,麵容英挺。
“果然是你,聖西列許!贝ǖ铝_賓沉聲道。
尼克退後一步,拿著聖西列許的頭盔,簡直難以置信。
“羅賓發現是我不奇怪,畢竟我們共同戰鬥了好幾年!甭}西列許眼中帶著笑意,伸出一手,示意尼克把頭盔還給他,尼克下意識地照做。
“……可是,小不點兒,你是怎麼看破我身份的?”
“你的鬥篷上有紫羅蘭香味!蹦峥四坎晦D睛地看著聖西列許,說:“你第一晚來莊園的時候我偷偷去……參觀過,聞到了你和你近衛的香水味,我猜有可能是宮廷騎士,但沒想到會是你!
“你想做什麼?”川德羅賓語氣森寒道:“為什麼要綁架我的學生!
聖西列許戴上頭盔,漫不經心道:“漢尼拔大師覬覦密斯卡沃倫世代守護的海涅聖瞳,我隻是黃雀在後!
“所以你就讓你駐紮在河畔的大軍隨時身處險境?!”川德羅賓低聲道:“在此之前我甚至還想要偷偷提醒你……聖西列許,你是不是瘋了?”
“羅賓。”聖西列許帶著嘲笑的語氣道:“你管得太多了,我明明早讓你離開這去考古的,就是不想讓你幹涉我的計劃。”
“那你們把我綁過來幹什麼!”尼克道:“海涅已經化成灰不知道多少年了,那個漢尼拔就是個瘋子,死人怎麼收徒。
“莫伊拉從星辰的宿命中得知!甭}西列許冷冷道:“不久後泰拉將會有一場浩劫,你們這群法師隻要縮進法師塔,並帶著守護騎士,念幾個咒語就能安然無恙,可我的帝國不是。
我是耐瑟瑞爾之王,我要保護我的人民,親愛的小天才。漢尼拔不知道我是誰,你們現在還有機會,隻要嚷嚷出我的身份,老法師馬上就會殺了我,你們願意試試嗎?”
“你這麼做,真的想好了麼?”川德羅賓針鋒相對,冷冷道:“他們不會允許你把一個傳奇物品帶迴伽鐸,並引得密斯卡沃倫和帝國敵對,皇帝。”
“少廢話!”聖西列許倏然出劍!
川德羅賓萬萬沒想到聖西列許說動手就動手,在那一瞬間以魔力防護已來不及,隻得出劍與聖西列許搶攻!
川德羅賓一劍後發先至,直指聖西列許咽喉,聖西列許卻絲毫不懼,以劍在尼克手臂上一劃,淺淺地劃出一道口子。就在那錯愕間,川德羅賓的劍偏了些許,終究不忍心取聖西列許的性命。
尼克大叫一聲,驚動了遠處的大法師與莫伊拉,遠處有人吼道:“怎麼迴事!”
川德羅賓:“走!”
聖西列許追上幾步,川德羅賓卻已帶著尼克上馬,一路飛馳,離開了村莊。
莫伊拉與那老魔法師追上來,隻見蒙麵騎士聖西列許站在雪地裏,劍刃還朝下滴著血。
漢尼拔怒喝一聲,對著血液的主人下了幾重複合詛咒,莫伊拉拿出一個小瓶把鮮血收集起來。
尼克瑟縮在川德羅賓的懷裏,風馳電掣地衝離了廢棄村莊,川德羅賓以自己的披風裹著二人,尼克已經穿了足夠多,然而手臂上的血流個不停,仍然覺得渾身越來越冷。
川德羅賓迴頭看了山上一眼,沒有人追下來,高處閃爍著忽明忽暗的火光,群狼正在遙遠的夜晚中嚎叫,道路漆黑不見五指,他一加速,沿著道路疾馳而去。
兩人都逃得足夠遠後,川德羅賓把衣服撕下一條,坐在馬上給尼克包紮。
“先到附近鎮上去。”川德羅賓束緊繃帶,說:“朝駐軍發出消息。尼克,你感覺怎麼樣?”
尼克說:“我……還好,就是有點困。”
他實在感覺太淩亂了,說:“我覺得就算通知駐軍也沒有用,軍隊聽皇帝號令,難道要他的軍隊打他自己嗎?”
川德羅賓駐馬停下,仿佛在思考,彼此對視一眼,心下了然——聖西列許正在做的事非常危險,根據莫伊拉的對話可知,連漢尼拔都不知道蒙麵騎士的身份。他冒著極大的風險,潛伏在漢尼拔的身邊,隻為在最後關頭竊取寶物。
現在一旦帶著大軍挑明了他的身份,聖西列許必死無疑。
尼克道:“我覺得咱們應該折迴去,埋伏在一旁,阻止漢尼拔打開封印!
川德羅賓道:“太危險了,老師的責任首先是守護你,其次才是解決危機。沒聽他們說你是海涅的學生什麼的,很明顯你是鑰匙,我不能帶著你去冒險。”
尼克失血過多,眼前有些發黑,無力地低下了頭,川德羅賓摸了摸他的手,低聲在他耳邊問:“冷嗎?你一定餓了,一整天沒吃過東西!
尼克忙搖頭,除開魔力暴動那迴,他再沒感受過這樣的折磨。川德羅賓道:“再堅持一會,馬上就到了!
天空的暗沉已令尼克分不出何處是天,何處是地,茫茫視野間混沌一片,平原上每一棵樹都像是森林中擇人而噬的鬼怪與精靈,背後起伏的丘陵仿佛要離開地麵,唿嘯著朝他們撲來。
暴風雪將近,然而川德羅賓的馬速更快,到了最後,猶如在雪原上騰飛一般,穿過整個平原,抵達夏爾鎮。
這裏的風雪小了許多,遠方有一麵結冰的巨大湖泊,川德羅賓牽著馬,一手拉著尼克,走進村鎮,這是法瑞斯領中部東北的一個集散點,每到新年前,迴家的旅人都會在這裏落腳,買一杯麥酒,交流彼此旅途中的消息。
川德羅賓推開旅店的大門,隨著他們進去,一陣風雪倏然而至,川德羅賓訂了房間,手掌一按,摸出兩枚銀幣,放在櫃臺上,夥計擦著桌子,說:“樓上第三間,最後一個房間!
“請為我們準備點熱湯!贝ǖ铝_賓說,徑直帶著尼克上樓去,進了房間關上門,這才算真正的安頓下來了。幾分鍾後,酒保送來熱的蘑菇湯與麵包,熏肉,尼克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熱湯一下肚,尼克終於有了力氣,川德羅賓搓搓手,在壁爐中升起火,不到一會,小小的房間一下溫暖了起來。
房間很小,被子上還帶著一股潮味,川德羅賓喝著剩下的湯,把麵包吃了,說:“對不起,尼克,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不!蹦峥嗣Φ溃骸斑@跟你沒有關係,老師。”
他脫下外套,鑽進被窩裏靠在牆邊,這張床很小,但勉強還是擠得下兩個人的,川德羅賓又道:“環境不行,將就一點!
尼克一點也不覺得這裏的環境不好,他實在困極了,但仍強撐著不敢睡。
“那個皇帝……聖西列許說他和你是戰友?”尼克問。
“我們曾共同在裂穀裏抗擊地精,那是一種無窮無盡的孢子生物……直到現在也沒殺完。”川德羅賓說。
尼克疑惑說:“聖西列許他似乎有些畏懼你,老師,皇帝為什麼要調走你?”
川德羅賓沉默不語,尼克瞬間想到唯一的一個可能——川德羅賓的身份。
秘法王的子嗣有三脈,分別是聖西,川德和阿班登。尼克知道帝國改革後皇位一直由三家輪流繼承,但具體情況恐怕沒有這麼理想。
如果川德羅賓也是皇位的繼承人……
尼克道:“老師你是怎麼突然跑迴來的?”
川德羅賓搖搖頭,說:”我已經快到伽鐸了,一位賣花的商人跟我說南方打起來了,我心裏覺得不妙,便急著迴來了!
尼克有點不安,不敢再看川德羅賓,片刻後川德羅賓明白過來,笑道:“這工作本來就這樣,不是非要參加不可。再者說如非特殊情況,我一般不會靠近王都!
尼克放鬆許多,說:“老師你竟然差點當皇帝,我一直把你看做文質彬彬的高知學者呢。真想不到你作為一個政治家的樣子!
川德羅賓歎了口氣,說:“那也隻是另一個牢籠,算不上什麼政治家!
彼此沉默片刻,氣氛有點尷尬。
“我媽媽知道這事了麼?”尼克問。
“我在追你們的路上托人迴去報過信。”川德羅賓安撫道:“關於危險的部分,我說的很簡潔,你不要太擔心嚇到你母親,估計再有三四天他們就過來接咱們了!
“是嗎?!”尼克欣喜道:“父親常說他不在的時候要我聽話,讓我和哥哥多照顧媽媽,這幾天我就擔心媽媽被嚇壞了!
川德羅賓點頭道:“你很堅強,尼克。在這些方麵我要向你多多學習,如果我能有一個你這樣的兒子就好了……”
尼克噗嗤笑出聲,樂不可支道:“也許你可以做我的教父,這樣也許我就有一個強大的靠山了!
川德羅賓脫掉尼克破爛的上衣,血腥味瞬間在房間裏爆開,他擔憂地說:“血流不止,這恐怕是某種詛咒!
火光昏暗,這家旅館顯然買不起昂貴的魔能燈。川德羅賓按了按尼克慘白的小臂,看到有更多的滲血從傷口流出。
川德羅賓坐在床上細細思索,尼克的手捋過他耳畔的碎發,疲倦的無力感席卷全身,忍不住在心底對聖西列許生出怨懟,血絲布滿他的雙眼。
川德羅賓的唿吸變得更急促起來,終於找到了那個線索,驚道:“。
“需要月光和水,你安心躺在這裏,我去去就迴!
尼克看著川德羅賓出門找夥計去要清水,他轉頭看著窗外烏雲密布的天空,今晚一個月亮都沒有。但在川德羅賓迴來前,黑雲散開了一些,從縫隙裏透露出一輪象色的輝月。
川德羅賓抱著水袋迴來了,還帶了一些酒精和繃帶,尼克看著川德羅賓的雙眼,忽然就不再說話了。
川德羅賓捧著一碗清水在月光下念咒,尼克認出來開頭是騎士們的儀式起始語,但聽著不像是塔爾在練習時常念的那種。
房間內一地靜謐,床頭櫃上的百合花綻放著靜夜中久遠的香味,唯一的聲音隻有窗外唿嘯的風,壁爐內爆裂的火苗,以及川德羅賓輕微的引導聲。
尼克注視著川德羅賓的動作,學者的雙眼猶如蘊含著漫漫長夜中閃爍的群星,房間內的魔力波動悄然停止。
隨著川德羅賓說完咒語的一刻,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尼克怔怔看著這奇跡突如其來地發生,那道啟明星光照亮了整個房間。
“老師。”尼克笑了起來,說:“我看到了!太神奇了!”
接著,川德羅賓低下頭,把酒精兌到了清水中,猛地澆在已經微微發黑的傷口上。
尼克:“……”
冰涼的水在流淌,仿佛喚醒了身體沉睡已久的疼痛機理。尼克的唿吸急促起來,竭力忍住傷口泛起的刺痛,臉上血色迴潮,籲出一口滾燙的熱氣。
“沒事了,尼克!贝ǖ铝_賓低聲道,清洗完傷口之後便用繃帶包紮好,繼而給尼克穿上了一身幹淨的粗布衣裳。
尼克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先前麵對困境的緊張與恐懼,在這一瞬間都消失無蹤。
川德羅賓也一夜沒睡,此時疲憊地地笑笑,顧不上清理地板,隻摟著尼克睡下。
翌日醒來時,尼克坐起,看到川德羅賓正在穿戴護甲。
“要去什麼地方?”尼克追著川德羅賓下樓,川德羅賓道:“去阻止聖西列許和漢尼拔!
“我和你一起去!蹦峥苏f。
“不。”川德羅賓道:“尼克,我會讓夏爾駐軍護送你迴去,等我的消息!
“不!不行!”尼克穿著粗布衣服,跟著川德羅賓下了樓,清早的旅店內空無一人,酒保一臉迷茫地抬頭看著他們。
“沒必要單打獨鬥。”尼克說:“對方有大法師,太危險了!等到一部分駐軍來了,我們可以直接碾過去!
川德羅賓當真是拿尼克無可奈何,說:“我不一定會與聖西列許正麵開戰……我在裂穀那兒就是做偵查工作的,現在隻是去看看情況。”
“所以我才更需要與你一起!蹦峥苏J真道:“荊棘!闭f著他用手按在川德羅賓的護甲上,川德羅賓全身亮起光芒。
川德羅賓眼中充滿驚訝之色,尼克說:“你不在的時候,我看完了一整本《十萬個輔助需要做的事》,我可以為你治療,隱身以及增幅你的力量。如果不帶我的話我就偷偷跟著去!
川德羅賓有些頭痛,拿他沒有什麼辦法,於是想了想後說:“我必須先與你約定幾件事……”
“好的!”尼克轉身跑上樓去,已經沒心思聽川德羅賓說什麼了,片刻後穿好衣服下來,抓起櫃臺上的麵包,一邊吃一邊跟著川德羅賓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