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大約有了設想，晚飯後所有騎士都到齊了，尼克躺上床去，艾歐又讓他背誦了一次符文，確保無恙後，川德羅賓才握著他的手。


    “這一次隻要情況不對。”尼克道：“我會盡快迴來。”


    盧修斯已經拿到了另外的碎片，對於這次使用界位之術，尼克反而不太擔心，畢竟可以隨時迴來求援。


    川德羅賓道：“注意隱藏好自己，你需要打聽到他們還有什麼計劃，以及第二個隱藏的傳送點在何處。”


    尼克嗯了聲，他安靜地躺好，閉上雙眼並感覺到川德羅賓溫熱的唇印在他的唇上，接著，他的手中被塞進了冰冷的聖瞳碎片。


    再一次靈魂抽取令尼克一陣天旋地轉，瞬間跨越了上萬公裏的路途，直接被注入了遙遠的北方，那具小骷髏的身體裏。


    盧修斯果然沒有毀掉法珠。


    小骷髏的身體躺在一張床上，雙手骨爪交疊放在胸前，握著法珠的另一半碎片。


    盧修斯坐在窗前，安靜地看著遠方的大地。


    小骷髏的眼中放射出微微的光亮，白霧旋轉，繼而轉過頭看到這個空曠而孤寂的房間，年輕的地獄騎士一身黑鎧，背對他坐在窗前。


    尼克發現自己還被蓋上了被子，他悄悄地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從身後蒙著盧修斯的眼睛。


    “為什麼不聽話？”盧修斯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沉聲道。


    尼克道：“你也不聽話，沒把法珠毀掉。”


    盧修斯起身，把尼克抱在懷裏，低頭吻了他的額頭。


    北風怒號，再迴到北裂境後，尼克突然感覺這個地方也沒有這麼孤獨冰冷寂寞了。


    他搖搖晃晃地追在盧修斯的身後，盧修斯看上去有點生氣，又似乎有點煩惱，地獄騎士走過長廊，不怎麼理會追在身後的尼克。


    “你高興一點嘛。”尼克歡樂地說：“我根本就感受不到你的星痕。”


    “你不該迴來的。”盧修斯生硬地說：“太危險了。”


    他的腳步迴響在空曠的迴廊裏，尼克加快腳步追上去，但變成了骷髏以後跑不快，在路上啪嗒摔倒了，盧修斯簡直對他無語，迴來抱起他，把他挾在腋下，徑直走去。


    守衛打開大門，盧修斯帶著尼克進去，說：“把門關上，沒有我的吩咐，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這是一個放置著水晶的魔法密室，尼克欣喜地說：“果然有！艾歐就知道你這裏應該不缺魔法水晶！”


    盧修斯有點無奈，說：“設計法陣吧。”


    四周布滿了魔法水晶與魔銀，尼克一邊迴憶艾歐教給他的符文，一邊架設魔法陣，盧修斯便去拿來所有的水晶，說：“你說，我來擺放就行。”


    他單膝跪在地上，以手指掰開水晶，並徒手搓成粉，灑在地麵上構成魔法迴路，尼克看著他認真的樣子，知道他心裏還是很高興的，既高興又煩惱，更忐忑，應該是這樣。


    他時不時地抬頭看盧修斯，盧修斯卻道：“專心點。”


    尼克便撲過去抱著他，一隻小骷髏掛在盧修斯的身上，盧修斯的手臂再次亮起星光。盧修斯冷不防一顫。


    “對不起。”尼克道。


    “不。”盧修斯輕輕地說：“沒有關係，這感覺雖然很難受，卻很好。”


    尼克蹲著修改盧修斯的符文，說：“卡卓焱的爸爸來了，我還記得他曾經說過的，愛情是貫穿靈魂的一場疼痛。”


    “說得很對。”盧修斯沉聲道：“他們和你很要好麼？”


    “嗯。”尼克點頭道，他認真地布設符文陣，一邊給盧修斯介紹卡卓焱，介紹艾歐，和經常與他吵架的金，盧修斯不時側頭，看著尼克一邊畫畫，一邊自言自語的樣子。


    尼克又道：“他們會喜歡你的，大家都很擔心你，雖然沒有來。”


    盧修斯不吭聲了。


    尼克道：“你會跟著我迴去的吧。”


    盧修斯沒迴答。


    尼克動動他。


    盧修斯答道：“好了，接下來呢？”


    尼克道：“你先迴答我。”


    “你先開啟法陣。”盧修斯如是說。


    尼克道：“我是你的法師，你得服從我。”


    盧修斯答道：“我本來會是你的騎士長，尼克，你這個偏心的家夥，隻聽川德羅賓的，什麼時候也聽聽我的，被我使喚一次？”


    尼克：……


    尼克隻得乖乖地按照盧修斯的要求，把法陣打開，符文內的能量飛速流竄，整個法陣亮了起來，嗡的一聲，現出裏麵的霧氣。


    “整個北境被死亡之霧籠罩。”盧修斯喃喃道：“傳導符文會被幹擾。”


    “尼克？”艾歐的聲音道。


    “艾歐！”尼克道：“太好了！”


    “這是艾歐。”尼克朝盧修斯解釋道。


    “科曼索在你身邊嗎？”艾歐道。


    “我在。”盧修斯自若道：“你們準備得怎麼樣了？”


    艾歐道：“目前根據我們的分析，有幾個疑點，但我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


    盧修斯和艾歐的對話出乎意料，沒有寒暄，也沒有自我介紹，他們是第一次認識對方，卻像是一認識便能自由交流一樣，免去了任何環節。


    艾歐朝盧修斯解釋他們的猜測——他認為亡靈軍團應該還埋伏著某個後手，甚至沃爾夫岡也很可能親自前來。


    “我一直也在懷疑。”盧修斯答道：“霍恩對我的信任，或許隻是表麵上的。”


    艾歐道：“但你身負魔法與武藝這兩點，無疑是受到法師與騎士兩大派係拉攏的。”


    盧修斯答道：“因為我的父親，在認識我的母親時，身體已經發生了一定的變化，我是唯一的一個。”


    艾歐道：“我們討論過你的情況，不管如何，大家都誠摯地希望你迴來，科曼索，失去你，對每一位袍澤來說都是十分痛苦的。”


    盧修斯嗯了聲，川德羅賓的聲音在側旁響起，開口道：“好久不見了，老友。”


    “塔爾情況如何？”盧修斯簡單地切入正題：“你這次的救援可來得真夠久的，我還以為你忘了還有人需要救呢。”


    “求人不如求己。”川德羅賓道：“我常常是這麼說的，塔爾還是老樣子，他總覺得我的加入會令他改善一下目前情況，不過很可惜，對他毫無幫助，現在他開始設想著你的幫助了。”


    盧修斯無奈一手扶額，川德羅賓道：“沃爾夫岡不是個省心的對手，請你為我們查明他的計劃，我懷疑他已經知道了尼克抵達北境的內情。”


    盧修斯沒有說話了，他沉默片刻，而後道：“你們說得對，我會去調查這件事。”


    “莫裏斯·沙戈應該還在那裏。”川德羅賓道：“如果找得他的屍體，我是說，有可能的話，請一並帶迴來。”


    “莫裏斯嗎。”盧修斯沉吟道：“我似乎聽到蟲法師提起過他，聖戰前夕，沙戈帶領一隊騎士前來調查北境，在熔漿河外一場大戰，他們似乎想搶奪什麼東西，或是突進秘法王之墓，最後被蟲法師擊敗了。”


    “我去過那裏！”尼克道：“是在墓園外麵嗎？”


    盧修斯看了一眼尼克，點頭道：“是的，他們當時想去搶走秘法王的骸骨，但是帕拉塞爾蘇斯搶先一步料到了他們的動機，我的父親也是參戰者其中之一。”


    “帕拉塞爾蘇斯把他收押在永恆地牢內，最後那陰魂不散的家夥被你們殺了，蟲法師接手了他的所有研究實驗品。我會去調查，就這樣。”


    “等等。”


    盧修斯正要結束這個對話時，川德羅賓又沉聲道：“科曼索。”


    盧修斯在轉身之際停下了動作，保持側對著法陣中川德羅賓的姿勢，川德羅賓道：“事成之後，請護送尼克，迴到我們中間。”


    “知道了。”盧修斯答道：“那手牌，你玩了花樣，我還得找你打一場。”


    “期待之至。”川德羅賓眼裏帶著笑意，認真道。


    “科曼索在那邊嗎？”卡卓焱的聲音道：“告訴他，讓他迴來。”


    金的聲音也道：“川德羅賓，轉告他，讓他別在乎，迴來吧。”


    艾歐朝其餘數人道：“他會的。”


    那一刻，在拉斯法貝爾的四名守護騎士，身上不同位置的星痕亮起微光，而盧修斯的手臂上，星痕本身的位置綻放出潔白的光華。


    尼克拉住了盧修斯的手，盧修斯沒有再說什麼，以手一抹取消了魔力，切斷了通訊。


    天空下黑壓壓的一片，僅僅一天的時間，再迴到冰封之城時，尼克發現整個城內猶如戰前動員一般，忙碌了不少。


    盧修斯跨上他的夢魘戰馬，尼克跟在他身後，騎上去，雙手抱著他的腰，說：“現在去哪裏？”


    “找沙戈。”盧修斯答道：“他或許已經死了，需要朝你的朋友打個招唿嗎？”


    尼克也不知道奧隆如何了，盧修斯帶著他朝東方法師塔飛去，尼克又問：“你終於願意迴到拉斯法貝爾了嗎？海拉說，他有辦法可以為你重新造一具身軀。”


    盧修斯遲疑道：“她真的這麼說了？連我父親都沒有辦法。”


    尼克道：“呃……她沒有確切地說，但是我想，應該是這個意思，你也問過你父親嗎？”


    盧修斯答道：“他提到過，再成為人類是不可能的了，除非讓我作為一個新生兒，再慢慢長大，但因為人類嬰兒期的大腦構造，會令我忘記許多事。白骨複生之術能修複我的身軀，但因為我的靈魂裏有黑暗的種子，即使成功了，我也會由內至外再次腐爛。”


    他們迴到了帕拉塞爾蘇斯的圖書館，奧隆卻不知去向，唯有書桌上點著燈，上麵攤放著許多筆記。


    “他應該還在這裏。”盧修斯答道：“我來過一次，告訴他，你已經走了。”


    “他怎麼說？”尼克問。


    盧修斯說：“他說你一定還會迴來的，因為愛人在這裏。”


    “你看吧。”尼克說：“連奧隆都這麼覺得。”


    盧修斯沒說話了，他牽著尼克，沿著一個隱蔽的樓梯下塔，這是另外一個通往地底的密道。


    盧修斯說：“我也相信你會迴來的，雖然我寧願你別再迴來。在你離開的時候，我和過去的自己打了個賭……”


    “什麼賭？”尼克問。


    “如果你再迴來的話。”盧修斯答道：“我就迴到那個充滿陽光的世界裏去，就算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


    他們站在樓梯的盡頭，這是一個狹隘的地牢，地牢內有一個奇異的法陣，法陣微微發著光，顯然被重新畫過。


    法陣中央有一口大鍋，奧隆正在裏麵煮著什麼東西，說：“尼克，我的朋友，你迴來了？”


    “這是白骨複生之術嗎？”尼克好奇地問。


    “嗯。”奧隆道：“我從帕拉塞爾蘇斯的遺物裏找到了一些材料，想試試看。”


    尼克道：“連後代之血也找到了嗎？”


    “沒有。”奧隆道：“這就是我唯一苦惱的事情，因為我已經忘記了我是誰了。”


    尼克安慰道：“慢慢想辦法吧。”


    盧修斯看了一會，同樣對奧隆的事毫無頭緒，他把尼克帶到一邊，說：“沙戈曾經被關押在這裏。”


    尼克看到地牢裏有一套聖殿騎士的鎧甲，上麵留著早已幹涸的黑色的血跡。


    一人兩骷髏看著地麵上的血跡，盧修斯答道：“他在這裏受過許多折磨，現在被蟲法師帶走了，不知道死去了沒有，你看看是否能從他的盔甲上，感覺到契約的波動。”


    尼克撿起沙戈的頭盔摸了摸，感覺到上麵殘存的氣息，問：“他們當時是來這裏做什麼？”


    盧修斯答道：“當時我還沒有加入亡靈陣營，根據從他們那裏得到的不可靠的消息，沙戈奉海拉的密令，進入了被聖符文石守護的禁地，就是你們也曾經進去過的地方——秘法王的墓園。”


    “沙戈。”奧隆道：“這就是他的名字嗎？”


    奧隆站著，眼裏灰霧旋轉，仿佛想起了什麼事。


    尼克問：“可是我們也進去了，那個地方並不難進去啊。”


    盧修斯答道：“因為多諾修斯也想進去，他布設一個陷阱並抓住了他，利用莫裏斯騎士的星力，欺騙了聖符文石結界，讓少量人得以自由出入。本來莫裏斯已經找到了秘法之王的骸骨，差點就可以離開了。”


    “但在離開的時候，他遭到了霍恩與我父親的襲擊，他毀掉了英雄王的骸骨，並把它混著其餘的骨骼，製造了一場爆炸。”


    奧隆道：“秘法王就是書上記載的那個賽裏斯嗎？”


    盧修斯嗯了聲，答道：“我父親則認為英雄墓園裏，埋藏的骨骸不過是掩人耳目之用，根據他的考古線索，墓園裏隻有賽裏斯的少量遺體。”


    “在他死後，他把自己的骨骸分埋於大地的各個角落，其中包括法瑞斯的龍神法珠埋藏地點，甚至恩布利亞公國……不過這沒有意義了，他們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就算複活了賽裏斯又有什麼用？他的靈魂早已進入他所守護的大陸，與大地同為一體，就算搜集了骸骨再複活，也不可能記得任何事了。”


    奧隆和尼克看著那口大鍋，奧隆又想了想，說：“我在帕拉塞爾蘇斯的遺物裏發現了這個，你們看看。”


    奧隆搖搖晃晃地沿著旋轉樓梯上到大廳，拿著一個盒子跑下來，打開後裏麵是一隻飛蠅般的黑霧甲殼蟲。


    盧修斯答道：“可以，我來這裏找的也是這個東西。”


    他一手握著盒子，黑霧甲殼蟲嗡一聲飛出去，沿著莫裏斯留下的血跡繞了一圈，繼而振翅飛出了地牢。


    這是一種嗜血為生的亡靈蟲，能夠根據血液去尋找獵物。它飛出地牢後離開法師塔，飛向西方。


    盧修斯跨上夢魘，帶著尼克騰空而去，奧隆匆忙追出來，又被扔在平臺上。


    “奧隆——”尼克喊道。


    盧修斯略一沉吟，說：“蟲法師那裏非常危險，不能帶他。”


    尼克隻得朝奧隆揮手暫時告別，跟著盧修斯朝蟲法師的高塔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