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危意緩緩地眨了眨因過度悲傷而幹澀的眼眸,聲音略微顫抖地說道:“可是啊,當初我滿懷欣喜歸來之時,滿心以為能夠與共赴白首之約。但未曾料到,等待我的竟是你已嫁作他人婦的消息。
謝女郎,這些年,我一直對你心心念念,從未有過半點背叛之心。為了你,我心甘情願承受內(nèi)心的煎熬,始終堅守自己的身心。
可到頭來,你卻已毫不留情舍棄了我,轉(zhuǎn)身投入他人的懷抱,你可曾想過,這樣的結(jié)局對於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那簡直比千刀萬剮還要殘忍百倍千倍啊!”
說到此處,庾危意的情緒愈發(fā)激動起來,他繼續(xù)聲嘶力竭喊道:“於我而言,這種痛苦就如同被淩遲處死一般,每一刀都深深地割在我的心上,讓我痛不欲生。
我寧願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屍,永遠都不要得知你已離我而去的事實,至少那樣,我還可以懷揣著與你重逢的美好憧憬,在黃泉路上默默地等著你……”
隨著話語的不斷吐露,這位年輕俊朗的男子眼眶逐漸泛紅,似有淚光閃爍,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無不飽含著深情厚誼,仿佛要將心中積壓已久的情感全部宣泄出來。
這般真情流露,不僅深深觸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弦,更是令不少人為之動容落淚。
人群之中,不時傳來陣陣驚歎和感慨之聲。
有人不禁感歎道:“天吶!想不到這庾五郎竟是如此至情至性之人,如他這般單純又純粹之人,在這紛亂的塵世間實在是鳳毛麟角。
還有一些女子心生羨慕之情,紛紛低語道:“若是此生能有幸得到一位如庾五郎這般情深似海的郎君傾心相待,哪怕死,小女子也心甘情願,無怨無悔了!
就連那些平日裏看似粗獷豪放的漢子們,此刻也不禁為之所動,由衷地讚歎道:“庾五郎這份愛當真真摯深沉,連某這粗鄙之人,都真切感受到他的份執(zhí)著與堅定!
還有人讚道:“他寧死也要愛謝女郎,這種深情厚意,世間罕有,實在令人欽佩!
在這一刻,眾人都被庾危意的話語所感動,他們仿佛看到了一個為了愛情不惜一切的勇士,男子的感情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照亮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在這個紛繁複雜的世界裏,這樣真摯的情感如同稀世珍寶,讓人倍感珍貴,紛紛感歎,庾五郎對謝女郎的深情讓人動容。
晉擎驍那濃密如墨般的劍眉稍稍往上一挑,隨即轉(zhuǎn)動眼眸,將目光投向那位身著素雅衣裳的女郎,見那女郎麵容清冷,毫無表情波動,不僅未被眼前的情景所打動,甚至臉上流露出更多的厭煩之色。
見到如此情形,晉擎驍?shù)淖旖遣灰撞煊X地微微向上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好似冰雪初融。
此時,謝氏眾人皆是一臉無語,尤其是謝鍾情,更是感到無比的尷尬和氣憤。
搞什麼?
道德綁架?
想幾句花言巧語,就讓她迴心轉(zhuǎn)意?
可惜,她不是一個愛吃迴頭草的人。
正當眾人陷入沉默之際,忽然有人將視線再次轉(zhuǎn)向謝鍾情,開口道:“謝女郎,想當年你們謝氏埋怨庾五郎背著你偷偷納妾,辜負了你的一片深情,所以你毅然決然選擇退婚另嫁。
然如今人家庾五郎根本就沒有納妾之事,你也喪夫歸家,也許這一切都是上天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的安排啊!”
另一人緊接著附和道:“然也,謝女郎,你怨恨他曾經(jīng)負心於你,但實際上你也曾欺騙過他一迴,還嫁過人?墒羌幢闳绱,庾危意卻全然不在意這些過往,對你依舊情深似海。這樣深厚的情意實屬難得,你不妨迴頭再看看呢?”
還有一人也勸說道:“沒錯,庾五郎癡癡等待了你這麼多年,一直未曾改變心意。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能與你再續(xù)前緣,不如就成全他,讓他如願以償吧!”
芙兒聽到這些話,頓時氣得滿臉通紅,她再也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怒火,張嘴便怒懟迴去:“你們一個個說得倒是輕巧!既然你們這麼喜歡庾五郎,那為何自己不去嫁給他?庾五郎的幾句話就把你們給打動了,那幹脆你們自己嫁過去得了!”
這些話主子們礙於情麵不好說,讓她來!
芙兒雙目中閃爍著怒火,柳眉倒豎,厲聲道:“錯了便是錯了,難道僅憑借一句輕飄飄的後悔就能輕易彌補所有過錯嗎?
倘若有人將你殺害,而後隻說一句後悔,那麼負責查辦案件的官員是否就會對其過往罪行一概不予追究了呢?”
人群之中有人被芙兒這番犀利言辭懟得麵露不悅之色,忍不住高聲反駁道:“哎呀呀,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婢女,怎敢如此同我們講話?庾五郎不過是想納個妾罷了,又沒犯下殺人放火那等天理難容的大罪!”
另一個人也隨聲附和起來:“可不嘛,納妾乃是世間男子常事,倒是那謝女郎過於斤斤計較了些,人家庾五郎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卻都未曾計較呢,瞧瞧這胸襟多大度!”
就差指名道姓說謝鍾情善妒小家子氣了。
聽到這些人的話語,芙兒氣得渾身發(fā)抖,白皙的臉蛋變得鐵青。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謝環(huán)緩緩走上前來,隻見其步履輕盈,舉手投足間盡顯世家子弟的風範。
謝環(huán)先是優(yōu)雅地向著眾人微微施了一禮,然後不急不緩開口道:“諸位,此事隻是庾五郎一廂情願所致。自從舍妹與庾五郎解除婚約後,便從未給過他任何希望,更不曾要求他繼續(xù)等待自己。是庾五郎卻不顧舍妹的意願,一味地糾纏不休。
再說了,你們隻因被庾五郎演繹的深情所感動,便要強逼舍妹下嫁於他。若舍妹不從,你們便惡語相向,指責她不識好歹。請問這究竟是何道理?”
芙兒所言極是,他們這群不明真相的外人,對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一無所知,僅僅因為庾五郎寥寥數(shù)語,便輕信於他,還天真地認為庾五郎情深似海,而阿鸞則無理取鬧。
既如此,那不如讓這些人自己嫁過去好了!
眾人被謝環(huán)說得麵上燥熱,方才芙兒隻是一介婢女,他們還敢還嘴,現(xiàn)在是謝氏大郎君,他們可不敢出言不遜。
斟酌了會兒子,有人腆著笑,道:“謝大郎誤會,我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隻是見庾五郎他一腔深情,不想讓謝女郎錯過如此優(yōu)秀的郎君,這才……”
“對,我們也是為了謝女郎好,沒有要逼迫她的意思!
“就是,謝女郎二嫁之身,還能得庾五郎真心相待,多大的福分呀!
蘇氏真是氣笑了,轉(zhuǎn)而便是悲涼,雖說這時代正值亂世,胡人與漢人時時打仗,文化和經(jīng)濟也有交流,各種禮教被打破,對女子的束縛沒那麼嚴苛,女子貞潔也沒那麼看重,但女子的地位並沒多高,女子在世間總是要比男子吃虧的。
哪怕她的女兒出身已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貴,卻依然不能活出真正的自在,就單是要求丈夫僅己一人這一點,便已遭到世人口誅筆伐說善妒。
萬幸在時下這並不是什麼大事,因為時下的妒婦並不少,一些世家女郎選擇下嫁,再仗著母族身份高,逼迫夫主不得納妾也是有的,外人說就說,不必太在意。
可分明是庾危意食言在先,可隻因他是男子,隻需幾句話,所有人都說他該得原諒,不原諒就是不識好歹。
這何嚐不是一種不公?
蘇氏是為這世道對女子的壓迫而感到悲哀。
在場之人聽到庾危意那一番情深似海的話語之後,幾乎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泛起了漣漪,紛紛被其真摯所打動。
在這片感動的氛圍之中,謝鍾情卻突兀地發(fā)出了一聲冷笑,邁開大步,直直朝著庾危意走去。
晉擎驍饒有興致地瞧著女郎氣勢洶洶地衝向那身著紅衣的男子,他深邃如潭的眼眸中不經(jīng)意間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庾危意原本見到謝鍾情朝自己走來時,心中不禁湧起一陣狂喜,臉上也瞬間綻放出欣喜若狂的笑容。
可當他看清楚謝鍾情此刻的神情之後,喜悅之情猶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心虛,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果不其然,謝鍾情在距離庾危意不遠之處停下腳步,一雙大眼就那樣毫不避諱地直勾勾盯著他,櫻唇微微上揚,扯出一抹冰冷的笑容,用低沉又寒涼的聲音道:“庾五郎啊庾五郎,你故意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出這番話來,不就是想要敗壞我的名聲嗎?
好讓所有人都認為我跟你之間還有見不得人的關(guān)係,把我強行與你捆綁在一起,你便可借著所謂愛的名義,利用這世間眾人的悠悠之口以及輿論壓力迫使我不得不嫁給你。
哼!這便是你口中所說的深情厚誼?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唐至極!”
麵對謝鍾情這一連串犀利無比的質(zhì)問,庾危意頓時嚇得臉色蒼白,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手足無措地連連擺手搖頭,慌忙辯解道:“不不不,阿鸞,絕非如此!我真的隻是單純想要向你表明我的心意而已,從未有過半分想要逼迫於你的念頭......”
庾危意緊緊盯著謝鍾情冷漠得似能結(jié)成冰的目光,讓他如芒在背,他急忙開口解釋:“我是看你轉(zhuǎn)身要離開,一時心急之下,才迫不得已當著眾人的麵把那些話說出來的!我絕對不是有的,阿鸞,我說的都是真心話,請你相信我!”
庾危意的確從未存心想要在外人麵前講出那些曖昧之語,以此來引得旁人對謝鍾情施加壓力、迫使她就範。
當他將自己心中所想全部傾訴完畢之後,驚訝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們竟紛紛開始幫著他一起勸說謝鍾情迴心轉(zhuǎn)意。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局麵,庾危意的內(nèi)心不禁一陣竊喜,可惜事情的發(fā)展並沒像他所期望的那樣順利。
謝鍾情聽完他這番言辭之後,臉上的鄙夷之色反而變得愈發(fā)濃重起來。
她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斥責道:“虧你也已到了弱冠之年,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連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都分不清楚嗎?
你如此魯莽,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那些不知輕重的言語,難道就不曾考慮過這將給我?guī)碓鯓訃乐氐尼峁麊??br />
庾危意被謝鍾情這一番嚴厲的質(zhì)問說得啞口無言,好半天才囁嚅著迴答道:“我當時心裏實在是太過焦急,以至於一下子把所有的顧慮都拋到了九霄雲(yún)外,所以才......”
“哼!”謝鍾情不等他把話說完,便再次發(fā)出一聲輕蔑的冷哼,“照你這般說法,你這種連最基本的言行分寸都把握不住的人,更是萬萬不可托付終身了。一個成年男子,連自己隨口所說的話可能引發(fā)什麼後果都茫然無知,這腦子能指望日後會靠得?”
庾危意隻覺得臉上一陣火辣,他呆呆地望著眼前的謝鍾情,心中那股疼痛如火焰般熊熊燃燒著,讓他幾乎無法唿吸,“阿鸞!你為何要說出如此剜心之語?”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絕望,“我對你之情天地可鑒,日月可昭!你應該明白的,我滿心滿眼都是你,除了你,我的腦海裏便隻有帶兵打仗,方才我一時情急,沒考慮周全,實在是罪該萬死!阿鸞,請你原諒我,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周圍的人們此時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謝鍾情毫不留情地揭開真相,眾人才如夢初醒。
確實,庾危意看起來深情款款,實際上卻是自私自利,想用這種手段逼人家女郎就範!
晉擎驍嘴角再次微微上揚,好整以暇看著嬌小玲瓏的女郎朱唇輕啟,言辭犀利,將對麵的庾危意駁斥得啞口無言、麵紅耳赤。
成,不是個傻的,知道抓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