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危意被謝鍾情這番不留情麵的話刺激到了,還是再辯駁什麼,謝司徒適時邁步而出,隻見他雙手背負身後,身姿挺拔,神情高傲不羈,朗聲道:“我謝爻之女,生來便是金枝玉葉,理應嫁給這塵世間最為出色的青年才俊!她想如何行事,都由著她的性子來,即便捅出天大的簍子,自有我這做父親的替她收拾殘局,何須爾等多費心思!”
謝司徒此刻完全展現出其強大的氣場和威嚴,他身為一家之主,高居一品大員之位,在官場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所積累起來的氣勢絕非一般人所能比擬!
在場眾人見狀,一個個皆是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眼前之人乃是謝司徒啊!
他手握官員選拔調任的大權,倘若不小心開罪了他,自家的子弟恐怕再難謀得一官半職了!
眼看著那些原本圍觀看熱鬧的人們紛紛向後退縮,謝司徒麵色冷峻,聲音低沉且充滿威懾力,“我謝爻之女,有的是名門望族爭搶著求娶,又豈會非庾五郎一人不可!”
他站立在那裏,猶如山嶽一般巍峨聳立,令在場看戲的眾人皆被其威嚴所懾,一時間鴉雀無聲。
待眾人安靜下來之後,謝司徒方才緩緩轉過頭來,目光如寒星般冰冷凝視著庾危意,冷聲道:“庾五郎,小女同你說過不知多少次了,她早已不再鍾情於你,她與你之間亦再無任何關係,甚至連一絲一毫的瓜葛都不想有。倘若你尚有一點男兒的尊嚴,知曉何為自重自愛,那便應該果斷放手才是。”
要怪就隻能怪他自己犯下過錯,事到如今就算心中懊悔萬分也是徒勞無益,早些時候怎麼就不懂得珍惜呢?
還膽敢背著人偷偷納妾,當真以為他們謝氏軟弱可欺不成?
此時,謝司徒已然把話講到這般田地,當著這麼多雙眼睛的麵,即便庾危意心中再有萬般不舍,卻也不得不顧及自己的顏麵,顧及庾氏的顏麵!
他的眼眸布滿了血絲,紅彤彤的甚是嚇人,癡癡望著謝鍾情,嘴唇微微顫抖,囁嚅了好幾下,過了好久才終於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抱歉,謝女郎,都是我的不是,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
聽到這番道歉之語,謝鍾情隻是淡淡地應承下來,複又抬起頭,美眸直視著那位身著紅衣的男子,緩聲道:“庾五郎,我原以為經曆了這些事情以後,你總該有所成長,隻可惜到頭來,你還是那般讓人失望......”
這一番話無疑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地刺進了庾危意的心窩,使得他愈發覺得羞愧難當,整個人都仿佛矮了半截,隻能低著頭,悶聲悶氣地道:“可......我心裏真的放不下你......”
“放不下也得放,我們之間絕無可能。”謝鍾情麵若冰霜,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庾危意心中僅存的一絲幻想。
聽聞此言,庾危意原本就隱隱作痛的心口此刻更是疼痛難忍,他顫抖著抬起右手,撫上自己的胸口,口中則喃喃自語:“真......真的再無可能了嗎?”
聲音低沉而又絕望,帶著無盡的哀傷。
“絕無可能!”謝鍾情斬釘截鐵地迴答道,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庾危意身形猛地一晃,踉蹌地向後退了半步,他瞪大雙眼,茫然又悲傷地望著眼前深愛的女郎,眼眶逐漸濕潤起來。
最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謝鍾情,那眼神中飽含著眷戀、不舍和心碎,似乎想要將她的容顏永遠銘刻在自己的腦海之中,用沙啞的嗓音低低說了句:“抱歉......”
說罷,他便如同泄了氣般,失魂落魄地轉身離去。
眾人目睹這一幕,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惋惜之情。
庾五郎如此癡情,對謝女郎一往情深,卻終究未能得到迴應。
大家紛紛感歎,多麼好的一個郎君啊,為何命運會如此捉弄人?
在場的許多女子都已被庾危意那悲痛欲絕的神情所打動,她們為他感到不值,更替他心痛不已。
有的甚至暗暗不滿謝鍾情,埋怨她太過狠心,竟能如此絕情地對待這般深情之人。
然而,人群中的蕭妤看著庾危意那副狼狽的模樣,卻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活該!
叫你心存僥幸,以為鍾情會妥協你納妾,叫你背信棄義,當初做出那樣傷害鍾情的事情。
如今落得這般田地,全是你咎由自取!
想到這裏,蕭妤心中的憤恨稍稍平息了一些,但對於庾危意,卻是沒有半分同情之意。
庾危意走到拐角處,他才停下步子,忍不住迴頭看向謝鍾情的方向,眼淚再也抑製不住滴落下來,隨後他又慌忙抬手,用袖子擦幹淨。
不,他怎能落淚呢?
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他絕對不能流淚。
他知道自己天天一個男子,最是不該為一個女人流淚,可是啊,他心裏還是好痛好痛,火辣辣的痛,他根本抑製不住......
他如何甘心呢?
阿鸞喪夫歸家,這天賜良機,他如何放得下啊?
說他賤也罷,他就是放不下阿鸞,他就是要生生世世與阿鸞在一起,以前的確是他錯了,他承認,今後他務必不會讓阿鸞難過,他會好好待阿鸞,必不會再讓她受委屈,隻求阿鸞願意再迴頭給個機會。
庾危意站立在原地,愣愣看著那個方向良久,深唿吸了幾下,調理好情緒,眼中閃過堅定之色。
阿鸞,我絕不會放手!
最後,他挪動腳步,一甩衣袍,迎著秋風揚長而去,留下一地黃色的枯葉。
待那抹鮮豔似火的紅色身影徹底消失於視線之中後,謝鍾情方才輕移蓮步,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投向那位身著一襲清冷黑衣的郎君。
隻見她微微欠身,向著對方盈盈施了一禮,朱唇輕啟,滿含感激道:“多謝蕭三郎方才出手阻攔那人,小女在此深表謝意。哦,對了,不知蕭三郎你可安好?是否有受傷?”
聽到謝鍾情竟主動開口與自己講話,蕭戟不禁有一瞬間愣住,下一瞬他迅速反應過來,但此時的他已然變得手足無措起來,麵色微紅,嘴唇微張卻又合上,如此反複數次之後,終於結結巴巴地開了口:“謝、謝女郎你太客氣了,在下...在下並無大礙,他還傷不到我,請謝女郎放心便是,多謝、多謝女郎關懷。”
話音剛落,蕭戟便覺得自己的雙頰發燙,而他的耳根更是早已紅得似能滴血。
他暗自懊惱不已,心中不停地想著,自己怎如此笨拙,麵對謝女郎時竟然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利索。
這下可好,不僅在謝女郎麵前出盡了醜態,而且還讓眾人看了笑話去,尤其是此刻,謝司徒與謝夫人正注視著這邊,就連謝大郎和謝二郎也投來了好奇的目光,這讓蕭戟愈發感到緊張。
一旁的蕭妤將自家三兄的窘態盡收眼底,忍不住在心裏暗暗吐槽道:哼,真沒出息!不過就是跟鍾情說了幾句話罷了,瞧把你給緊張成這副模樣 。
謝鍾情自然也是留意到了蕭戟的緊張之態,她不由覺得有些好笑,再次柔聲道:“見你並未受傷,那小女子也就安心了。今日之事,著實要多謝蕭三郎仗義相助。”
“無事,女郎與舍妹至交,我應該的......”蕭戟局促道。
蕭妤白他一眼,走過來挽著謝鍾情的胳膊,嬌笑道:“哎呀呀,鍾情何必客氣,我們相識那麼久,這隻是舉手之勞罷了。”
說完之後,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眼神一閃,迅速轉移到了另一個話題上,興致勃勃道:“話說迴來,三兄,你劍術如此高超,絲毫都不遜色於那上過戰場的庾五郎呢!依我之見,以三兄你這樣的身手,若是能去到軍中謀取個一官半職,必定能夠大放異彩,成就一番功業!”
謝鍾情在聽到這番話,亦是微微頷首,隨即附和道:“可不,之前倒是未曾察覺,如今看來,原來蕭三郎你的武藝實在令人刮目相看。”
謝司徒和謝大郎等人其實早就默默關注著這邊的情況了,當看到蕭三郎與謝鍾情交談時,不知怎的,蕭三郎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通紅起來。他們都是過來人,自然瞬間就洞悉了其中的緣由。
這蕭三郎原來對阿鸞存著這心思呢!
謝司徒心中暗自思忖著,同時手中不自覺地撚動起了自己的胡須,他目光如炬,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了一下蕭戟。
嗯,這小子模樣長得倒還俊朗,武藝高強,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隻是這性子嘛......就是太過沉悶了,比二郎還沉默寡言呢,如此不善言辭,今後如何與人結交?
另一邊,晉擎驍同樣將視線投向了謝鍾情和蕭戟兄妹二人之間的互動。
就算他再怎麼遲鈍,此刻也瞧出了蕭戟那通紅的耳朵所蘊含的意義。
他不禁咂了咂嘴,心中暗歎一聲,嘖,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怎一個兩個的,都對這小姑子情有獨鍾呢?
晉擎驍心裏有點別扭,但他也不做多停留,趁著人不注意,默默帶上暮蒼退出此地。
暮蒼敏銳覺察到,主子在謝女郎與蕭三郎說話開始,心情似乎就不咋好,這又是怎麼了?
熱鬧結束,此時人已經開始陸陸續續散去了,再不散可就要得罪謝司徒了。
等人都走了得差不多了,謝司徒才上前,瞧了眼蕭戟,點頭道:“蕭三郎劍術不錯,真是年少有為啊。”
蕭戟立即抱手:“謝司徒謬讚,晚輩愧不敢當。”
“哈哈哈......賢侄過謙了。”
謝環也上前與蕭戟攀談,這下讓蕭戟這個高冷美男更加局促,但依舊有問有答,不失禮數。
謝瑗在一旁瞧著沒說話,他對蕭戟是有些耳聞,今日仔細一看,果真是如傳聞一般高冷寡言。
說了些話後,謝環邀請道:“蕭女郎、蕭三郎,今日正巧,你們到謝氏這邊來坐坐。”
蕭妤展顏一笑,道:“善,那便叨擾諸位了。”
謝環含笑頷首:“蕭女郎客氣。”
當他們到達王謝兩家的休息地時,蕭妤的目光立刻被王五郎王欽吸引住了。
王欽抬頭看見蕭妤時,眼中也流露出一絲喜悅,忙揮揮手,咧嘴一笑:“阿妤,好久不見!”
“五郎!”
蕭妤臉上閃過一絲驚喜,謝鍾情促狹地瞄了她一眼,隨後拉著人,讓她落坐到王欽身邊的坐枰上。
在好友的引導下,蕭妤有些羞澀地走到王欽身邊,跪坐了下來。
王欽迴頭笑嘻嘻問她:“阿妤,你也來鍾山了?”
蕭妤小臉微紅,點點頭,開始小聲與未婚夫說話。
兩人正是熱戀期,又已經過了明路定了親,看向彼此的眼神滿是無法控製的情意,即便在人前已經極力克製了,但依然能被二人之間的脈脈溫情所感染。
蕭戟在一側看得牙酸,謝鍾情將二人的互動看在眼裏,又再次控製不住地迴憶起自己與景燁的過往。
那時,她也同阿妤一樣啊,可她的景燁不在了......
謝司徒牽著妻子蘇氏坐下,王相國隨口問了下剛剛什麼情況,謝環主動解答。
王相國聽後直搖頭,直言那庾五郎著實不是個真漢子,自己犯了錯,推卸責任不說,還想繼續糾纏,真是沒擔當。
吐槽完庾危意,王相國又開始好奇今日英王怎如此熱心腸,他不是最討厭麻煩了嗎?
眾人不知緣由,興許英王隻是覺得庾五郎和蕭三郎打架太吵,打擾他觀看風景的雅興了呢?
對,一定是如此。
......
鍾山這邊的消息,下午之時已傳遍了整個建康,尤其是庾五郎深情挽迴謝女郎,卻遭當眾羞辱,多少人聽了庾危意真情告白之語,皆紛紛感動不已,道是謝女郎心腸太冷。
但也有清醒之人,覺得錯過就是錯過了,為何庾五郎一句悔了,謝女郎就得迴頭呢?
其實他們二人之間已經有隔閡了,即便迴頭,也再不能迴到當初那麼純粹的時候了,倒不如如這樣分開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