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陰暗地嫉恨著蘇氏,偏偏五郎對謝鍾情念念不忘,她更是氣惱。
然而,就在這些好奇、惡意和嘲笑的各種揣測言論甚囂塵上之際,一個月後的四月初,晉擎驍卻用實際行動給了這些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誰能想到,晉擎驍在一日早朝,當著一眾朝臣的麵,懇請皇帝賜聖旨,求娶謝鍾情為妻!
這一舉動,無疑是對那些不實傳聞的最有力駁斥。
那日,金鑾殿上,檀香繚繞。
晉擎驍立於丹墀之下,玄色蟒袍襯得他肩寬腰窄,玉帶束出挺拔身姿,\"臣弟有事啟奏。\"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原本窸窣的朝堂瞬間寂靜。
禦座上的皇帝以手掩唇輕咳兩聲,大紅色的衣袖滑落,露出瘦得見骨的手腕,他勉強坐直身子,蠟黃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英王但說無妨。\"
晉擎驍忽然一撩衣擺,單膝跪地。
這個動作讓滿朝文武倒吸一口涼氣——自先帝駕崩後,這位戰功赫赫的親王何曾向任何人行過如此大禮?
\"臣弟年近而立,府中尚無正妃。\"他聲音沉穩,卻在說到下一句時罕見地頓了頓,\"懇請皇兄賜婚,允臣迎娶謝司徒之女為妻。\"
\"嘩——\"
朝堂上頓時炸開鍋。
桓太宰手中的笏板\"啪\"地掉在地上,王相國險些扯斷自己的胡須,就連素來沉穩的崔太傅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個跪得筆直的背影。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皇帝劇烈咳嗽起來,身旁太監慌忙遞上帕子,待咳聲稍止,皇帝眼中卻迸發出驚喜的光芒:\"肅之,朕總算等到今日了!\"
\"臣弟不敢妄言。\"晉擎驍抬起頭,目光灼灼,\"謝氏女賢良淑德,臣心慕已久。\"
跪坐在文官隊列的謝司徒聞言臉上立即露出笑容,顯然也是對這樁婚事非常滿意的。
笑話,這般英武的英王做他子婿,他能不高興?
恐怕其他老匹夫都嫉妒紅了眼睛吧?
嘿嘿,真不愧是他的好女兒,真給他長臉。
皇帝瞧著下方的幼弟一臉真摯,又因害羞而故作高冷的樣子,他突然大笑起來,笑聲牽動肺腑又引發一陣咳嗽,但他仍止不住笑意:\"善善善!好!朕準了!\"
他撐著案幾想要起身,卻因乏力又跌坐迴去,\"朕這就下旨,三月後...咳咳...三月後正是黃道吉日......\"
\"陛下聖明!\"謝司徒起身出列,跪倒在晉擎驍身側,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臣叩謝陛下隆恩!\"
晉擎驍側目看了眼這位未來外舅,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恭喜英王殿下!\"
\"賀喜謝司徒!\"
\"天作之合啊!\"
道賀聲此起彼伏,但謝司徒耳尖地捕捉到幾聲不和諧的冷哼,他不用迴頭也知道,必是那些與謝氏不睦的官員。
桓氏與庾氏本還想看謝氏的笑話,如今英王親自請婚,他們的希望落空了。
\"肅之啊......\"皇帝招招手,示意弟弟上前。
待晉擎驍走到禦階前,他顫巍巍握住那隻布滿劍繭的手,\"朕總算......總算能對得起阿耶囑托了......\"
晉擎驍斂眸不語,心中卻有些想笑。
皇帝初初登基之時,對自己的親兄弟可是又殺又貶,晉擎驍是因年幼才逃過一劫。
隻是後來啊,皇帝龍椅坐久了,又無端羨慕起尋常人年的手足情來,開始對晉擎驍好,想在這個幼弟身上彌補親情。
又見這個幼弟真沒野心,於是將晉擎驍培養起來防備世家,當作自己最後的底牌。
利用是真,但有幾分真情也是真。
皇帝的手冰涼如鐵,晉擎驍心中一顫,卻隻是垂眸道:\"皇兄保重龍體。\"
\"朕無礙。\"皇帝擺擺手,忽然壓低聲音,\"謝氏女可願意?\"
晉擎驍眸光微閃,聲音同樣壓得極低:“自是已征得她的同意。”
皇帝怔了怔,微微蹙眉,但見這高冷的幼弟第一次讓他做主,他不忍拂了他的意,道:“如此甚好。”
話未說完,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貼身內侍連忙高唿\"退朝\",眾臣跪拜間,皇帝已被攙扶著轉入後殿。
晉擎驍轉身時,正對上謝司徒含笑讚賞的眼神,謝司徒拱手,“英王殿下。”
\"外舅不必多禮。\"晉擎驍虛扶一把,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讓周圍官員都能聽見,\"本王愛慕令嬡許久,今終於求得她的同意,特來請旨賜婚,三日後,本王親自登門送聘。\"
謝司徒哈哈一笑,道:\"如此,臣恭候大駕!\"
走出大殿時,眾臣無不道賀,全是一片羨慕聲。
這下,看誰還敢說英王不喜謝鍾情。
暮蒼在得知那些不好的流言蜚語後,他心急如焚,就怕流言害了他家王爺的好姻緣,待傷勢稍有好轉,他便立刻率領英王府的眾人,全力展開行動。
他們四處奔走,不遺餘力地宣揚著晉擎驍與謝鍾情之間的真摯情感。
他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英王與謝女郎是真心相愛的,絕不存在任何逼迫或不情願!
這一番努力沒有白費,建康城內的輿論風向迅速發生了變化。
人們開始紛紛傳頌著英王與謝女郎之間的生死相依、不離不棄,稱讚他們如今結為夫妻,實乃天作之合!
與此同時,東宮也傳來了令人欣喜的消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降生了!
對於儲君來說,後代繼承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今太子喜得麟兒,自然也無需再擔心他人的閑言碎語。
而那位誕下太子長子的侍女,也因其生子之功,被破格提升為保林,可謂是母憑子貴。
但更讓人意外的是,太子妃居然抱養了這個孩子!
這個消息可比謝鍾情與晉擎驍的愛情勁爆多了,一下子把眾人的注意力給轉移了。
而謝鍾情在得知這消息時,她心中早些時候的猜想便明了了。
韻顏她......恐怕真的不能生......
這到底怎麼迴事?
明明,之前韻顏身體沒聽說有什麼問題呀。
忽地,謝鍾情腦子靈光一現!
她猛地想起,曾經,在侄兒的滿月宴之時,李韻顏與盧楚兒一同掉入冰湖!
那次盧楚兒沒了孩子,難道李韻顏也受害,壞了身子不能懷?
也不對了,若隻是單純掉冰湖受寒,以隴西李氏的能力,不可能找不到醫師治療,肯定還有什麼旁的原因!
謝鍾情不敢想象,李韻顏嫁入東宮不能生,她該有多大的壓力。
並且,李韻顏對太子那麼癡心,眼睜睜看著自己深愛的丈夫與別的女子生子,她又該多痛苦。
但她也愛莫能助,因為這都是李韻顏自己的選擇,如今隻盼她能想開,別整日鬱鬱成疾,垮了身子。
這時,建康這邊的消息,經過幾日,終於傳到了邊關。
幽州。
初夏的北方,風格外鋒利,卷著沙礫刮在臉上,像鈍刀割肉。
庾危意站在了望臺上,玄鐵甲胄覆著一層薄薄的黃沙,他瞇著眼望向遠處起伏的沙丘,手中長槍在夕陽下投出修長的陰影。
忽然,天際出現一個黑點,撲棱著翅膀朝軍營飛來。
\"將軍,京城來信。\"親兵捧著信鴿快步上前。
庾危意迴頭,接過信件,當他展開那張薄如蟬翼的紙條時,指節不自覺地發顫。
紙條上的字跡潦草急促,卻如利箭穿透胸膛:\"謝氏女鍾情賜婚英王,聖旨已下,三月後大婚。\"
沙礫擊打在鎧甲上的聲音忽然變得很遠,庾危意隻覺有人用重錘砸了他的胸口,唿吸為之一窒。
他死死攥著紙條,直到它在他掌心碎成齏粉。
\"將軍?\"親兵擔憂地喚道。
庾危意抬手示意他退下,聲音啞得不像自己的:\"去拿酒來。\"
他轉身走向自己的營帳,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腦海中不由浮現女郎嫋娜的身姿,她銀鈴的笑聲在耳畔迴蕩,可是啊,她也再次成了旁人的妻了......
他犯下一次錯誤,任他如何悔改挽救,她都不再等他了......
他明明全都知道,全都明白的,可為何偏偏放不下呢?
帳簾落下的瞬間,庾危意一拳砸在立柱上。
木屑刺入手背,鮮血順著手腕流進護臂,他卻感覺不到疼,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有千萬隻蜜蜂在顱腔內振翅。
\"英王......晉擎驍......\"他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名字,眼前浮現出那冷峻狂傲的身影。
酒壇被親兵送進來時,庾危意已卸了甲胄,他抓起酒壇仰頭就灌,琥珀色的液體順著下巴流淌,浸濕了白色中衣。
親兵欲言又止,最終默默退了出去。
半壇酒下肚,庾危意忽然大笑起來,笑聲卻比哭還難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搖搖晃晃走到兵器架前,抽出佩劍,劍光如水,映出他通紅的雙眼。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不是我!\"劍鋒劈開案幾,木屑四濺,“為何不原諒我?!我明明沒犯錯到底,我明明一直在懺悔!我已經知錯了,你為何就是不肯看看我......”
帳外狂風驟起,吹得帆布獵獵作響。
庾危意揮劍斬斷一根營帳支柱,半邊帳篷塌了下來,黃沙趁機湧入,撲了他滿頭滿臉,他跪在沙地上,終於發出野獸般的嗚咽。
他寫了那麼多信去建康,從來沒迴過一封,不必想,阿鸞定是一封都沒看。
他好不容易等到她喪期結束,本以為迎來曙光,卻轉頭被人捷足先登!
暮色四合時,月光照在他悲痛的臉上。
他兀自癱坐在地上痛苦良久,忽地,又小心從貼身的暗袋裏摸出一個小小的平安符。
紅色綢布已經褪色,上麵的金線繡著\"凱旋\"二字,是曾經,他們感情要好時,謝鍾情在他出征前,為他求的。
\"阿鸞......\"他將平安符貼在唇邊,酒氣混合著淚水浸濕了綢布,\"你說過會等我......你說過愛我的......\"
記憶中的少女一身淺紫色襦裙,站在櫻花樹下,白花瓣落在她肩頭,她對著自己揚起明媚的笑臉。
是他沒把握住,弄丟了她,如何,她隻會對旁人笑了......
如今,多年過去,庾危意依舊不甘,可他也不似少年時那麼衝動了,少年時的他,不管不顧,追問到底。
今時的他,隻會照顧沒人的地方默默舔舐傷口,隨後又堅強起來,日子還是要過。
不知想到什麼,庾危意眼眸閃過一絲幽光,淩厲的冷意一閃而過。
......
建康。
春風拂過謝府庭院,牡丹搖曳,薔薇朵朵,奢靡花如雪飛落,謝鍾情躲在迴廊轉角,手指緊緊攥著裙角,耳邊是婢女芙兒壓低的嗓音。
\"女郎,英王府的聘禮隊伍已到前門了,聽說光是抬箱子的仆從就有上百人,街坊鄰居都擠在巷口看熱鬧呢!\"芙兒歡喜道。
今日,晉擎驍去打來了兩隻大雁,親自送來謝府,與謝司徒商議婚事。
見英王重視自家女郎,芙兒可高興了。
謝鍾情抿了抿唇,強壓下心頭那陣莫名的悸動,\"父親怎麼說?\"
\"郎主自然是歡喜的,命人開了中門迎客。\"芙兒眨眨眼,\"女郎不去屏風後瞧瞧?\"
謝鍾情耳尖微熱,心神一動,腳步卻不自覺地向正廳方向挪去。
芙兒見狀,趕緊跟上。
正廳內,謝司徒端坐主位,麵容肅穆。他身側坐著蘇氏,一襲素色衣裙,神色清冷。
下首兩側分別坐著謝家兩位郎君,沉穩持重的謝大郎謝環與高冷內斂的謝二郎謝瑗。
\"謝司徒,謝夫人。\"晉擎驍一襲玄色錦袍,腰間玉帶流光,拱手行禮時姿態恭敬卻不失皇家氣度,\"晚輩今日冒昧登門,實為求娶令嬡。\"
他自稱的是晚輩,可見這素來高高在上的英王殿下,有多重視這親事。
而謝氏眾人也沒起身行禮,顯然也是以外家的身份考察子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