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湊過去看，照片裏是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鵝蛋臉，紮著麻花辮，一雙又黑又亮的杏眼，櫻桃小嘴，獨屬於漁家女的小麥色皮膚。


    女孩笑的很純真，可以看出來，拍這張照片時她一定很快樂。


    照片的下方寫著一行小字：程明媚，18歲。


    眾人實在無法把照片裏那麼美好的一個女孩跟現在沙灘上躺著的、麵目猙獰、滿身是傷的女屍聯係起來。


    王巧蘭不容地閉了閉眼，從空間裏拿出一條披肩蓋在了程明媚身上。


    “才十八歲……”花兒一樣的年紀，正該是明媚盛開的時候，怎麼一切就這樣戛然而止了呢。


    “她的傷口在背上，很深的一道口子，直接切斷了脊椎。”白玖聲音有些低沉。


    “照程芳的亡魂所說，村裏的婦孺應該都被溶解了，怎麼她就出現在了海裏？”吳鬆一針見血地問。


    白玖猛然抬頭，看向了不遠處的海麵，月光如同碎銀一般鋪在海麵，本該是很美好的畫麵，卻被和月光一起倒映在海中的那塊紅斑破壞了。


    遠處的海裏，隱隱約約飄著一片黑影。


    白玖直接跑進海裏，一個猛子紮進去，順著漲起的潮水遊向海中央，黑影的方向。


    “哎！小白你去哪兒！”王巧蘭以為白玖中邪了，正要放出傀儡線把她拖迴來，卻被白珆攔住了。


    “沒事，讓她去，她水性好不會有問題的。”


    眾人屏氣凝神，看著白玖漸漸遊遠，又漸漸靠近。


    白玖再次遊上岸，背上背了一個屍體，手裏還拽著兩個。


    一個老人，兩個女孩。


    放下屍體後，白玖一言不發地再次迴到海裏。


    來迴遊了幾趟，終於撈完了所有屍體。


    岸上的眾人拿著遇難者名單一個個對，發現全是村裏的婦孺。


    白玖沉默地站在旁邊，看著滿地屍體。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第一次遊到那片黑影旁，潛下去時，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浮屍，全都直立在海中，海上看到的黑影是她們漂浮起來的頭發。


    老人，小孩，少年都有，有的傷口在前胸，有的在後背，被海水泡的泛白外翻，所有屍體無一不是麵目猙獰，雙目圓瞪，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她沒有感覺害怕，隻覺得心裏泛起了無限的悲傷，這些人又是誰的母親，誰的女兒？


    她們親眼看著自己的親人被殺，又親眼見證了自己的死亡，死後屍體還要遭受這樣的褻瀆。


    她們該多害怕，多憤怒，多悲傷？


    白玖一趟一趟地將她們運上岸，屍體黏膩的皮膚貼在她身上，背上，她沒有在意。


    這一刻，她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帶她們迴家，讓她們入土為安。


    “我們把她們安葬吧？”白玖問。


    黃大仙圍著屍體轉了一圈，搖搖頭：


    “恐怕暫時不行，她們屍體上都被下咒了，不管我們把她們埋在哪裏，屍體都會在白天再次溶解，迴到海裏，晚上再次變成浮屍。”


    “是誰幹的，好毒的咒。”王巧蘭握緊了拳頭。


    同為女性的她，在此刻很能共情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她曾經也是她們的一員，隻不過她比較幸運，獲得了自保的力量。


    黃大仙搖搖頭：“我現在還沒法解開這個咒，隻能等明天去探一探陣眼了。”


    眾人再也沒有心情去煮海貨了，草草吃了些自熱食品就迴到直升機上了。


    白玖就著海水洗去身上的黏液，從頭到腳用消毒酒精澆了一遍，坐在沙灘上風幹自己身上的衣服。


    屍體們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每一具屍體上都被王巧蘭蓋了衣服。


    她看著頭頂的紅月。


    這一切都是因祂而起。


    白珆走到她旁邊坐下，遞給她一包點心。


    “看你晚上沒吃多少，是自熱食品不好吃嗎？再吃一點吧，師父給的。”


    白玖拿過點心，默默地往嘴裏塞。


    白珆摸了摸她濕漉漉的頭發，替她解開發繩，拿出毛巾幫她慢慢擦，就像白玖小時候，他無數次幫她擦幹頭發一樣。


    他已經很久沒有幫白珆擦過頭發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那個總是圍著他們撒嬌的小姑娘，那個偶爾哭哭唧唧抱怨他們訓練太嚴格的小姑娘，已經漸漸長大了。


    撒嬌的次數越來越少，孩子的心事也越來越重。


    她越來越接近當初他們規劃中她的樣子，可看著她漸漸長大，他們卻已經沒有那麼希望她變成那樣了。


    如果可以，他隻要他的孩子平安，健康，快樂，一輩子無憂無慮……


    白玖大口大口往嘴裏塞著點心，一陣風吹來，白玖開始發抖。


    “是感覺冷了嗎？”白珆問。


    白玖搖搖頭，她抱著膝蓋，將頭埋進了臂彎裏，身體顫抖的越來越厲害。


    白珆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把白玖摟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哄著：


    “沒事的，小九，不怪你，沒事的，如果實在難受就哭出來吧，師兄在呢……”


    “嗚嗚嗚哥……”白玖抓住了白珆的衣擺，放聲大哭。


    “為什麼……他們都隻是普通人…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們……整整三十五個家庭啊……


    為什麼我每次都隻能晚來一步…為什麼我救不了他們……為什麼我還不夠強……對不起…對不起……”


    白珆不知道該怎麼迴答她，隻能一遍又一遍重複：“不怪你，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你已經很努力了……”


    白珆看著頭頂的那一輪月亮，眼中閃過一抹兇光。


    機艙內，幾人擠在舷窗邊看著沙灘上的兩道影子，齊齊歎了口氣。


    “孩子壓力還是太大了。”張建業搖搖頭。


    其他人沒敢接話，他們怕接話了，張建業會想起自己的女兒。


    可聚在這裏的人，又有哪個不是看過太多生離死別的呢？


    白玖是他們當中最年輕的，有這樣的反應實屬正常。


    白玖哭夠了，擦幹眼淚，白珆拿出礦泉水，倒給她洗幹淨臉。


    “哭完後有沒有好受些？”白珆問。


    白玖點點頭，又搖搖頭。


    “沒事，總會適應的，既然沒辦法救他們，就想辦法替他們報仇吧。”白珆揉揉白玖腦袋。


    “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該學著接受死亡了，這世界上每時每刻都在發生意外，你哭不過來的，逝者已逝，活著的人不如化悲憤為力量，為他們報仇。”


    白玖握緊了拳頭，看向後山，眼神逐漸變得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