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雷鳴越來越盛，又漸漸被冤魂的哭嚎聲取代，風吹來了陣陣血腥味，雨鋼針一樣落下紮在他身上，看啊，這世間已經容不下他了。
“轟隆！”一聲聲炸雷響起，緊接著，地動山搖。
但除了肋間的疼痛，並沒有其他新的痛感出現在他身上，他猛地睜開眼，看到了讓他此生都忘不掉的景象。
在刺目的雷光映照下，一隻背生雙翼的巨大白虎一次次高高躍起，用自己的軀體替自己擋下道道天雷，然後重重摔到地上，又迅速爬起，繼續躍起。
他的一邊羽翼已經被劈斷，半耷拉下來，身上原本雪白的毛發有大半都焦黑了，身上道道猙獰碳化的傷口在一次的奔跑跳躍中被撕裂，鮮血湧出，又被雨水衝刷，流到地上匯聚成一片血湖。
“大哥！”熊老黑目眥欲裂：“不要，你走��！讓我死，我罪該萬死！”
熊老黑嘶吼著，哀求著，掙紮著往他那邊挪動，求他大哥別再替他受罪，該讓他自己赴死，熊臉上的毛已經被打濕，一縷縷淌著水，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白虎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一聲不吭地替他扛下一道道天雷。
天道並未因為熊老黑曾經殺過惡人就手下留情，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一道都沒有落下。
等烏雲散去時，那隻巨大的白虎全身都已經焦黑，幾乎被劈成了一塊木炭，他摔在地上，任憑熊老黑怎麼唿喚，都一動不動，許久。
久到熊老黑幾乎以為他已經死了時，他終於動了，天雷雖沒能殺死他，卻讓他的修為一路跌到一境，再也維持不了人形，身體縮小到普通老虎的大小。
“你叫我一聲大哥，我終究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你走上這條路，我這個做大哥的也有責任，我以半條命、半身修為謝罪，從此，我們兄弟的緣分盡了，下次見麵，不死不休，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就一瘸一拐地走遠了，沒有迴頭再看熊老黑哪怕一眼。
虎老白的身影消失在熊老黑的視野中，捆妖索終於鬆開，熊老黑瘋了一樣跑向他消失的方向，卻再沒有見過他大哥的身影，也再也沒有聽到過關於他大哥的事情......
直到今天，他再次從一個人類女孩身上看到故人的身影。
熊老黑看向白玖，眼中的悲傷幾乎要化成實質：“我一直在等他來殺我，我欠他一條命�！�
“你不僅欠他一條命。”白玖說：“你還欠了無數條無辜的百姓命�！�
“我沒得選，你是人類，你從來沒有在修煉上吃過虧，不會理解我的。”熊老黑說。
白玖冷笑一聲：“哪怕我是妖，也絕不會踩在他人的性命上獲得力量。”
熊老黑斜著眼看她，略帶譏諷道：“看你這一身殺氣，想必走的也是以殺證道的路子吧，難道這不算踩在他人的性命上獲得力量？”
“我隻殺十惡不赦之人，在我眼中，他們已經不是人了�！卑拙两z毫沒有動搖。
“哈哈，十惡不赦之人，什麼是十惡不赦之人？什麼又是善人？”熊老黑笑了，笑中透出幾分悲涼之意：
“小孩兒，這世界從來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何為善惡，向來是由掌權者決定，強大的一方，就是善，就可以扯出替天行道的大旗行事，不用問他人苦衷�！�
黑熊精指指白玖，又指指自己，眼中隱有淚光閃過：“你也殺人，我也殺人，可你殺人就是正義的，我無論殺善殺惡，卻都要受滿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那我殺的是什麼人，怎麼殺的，又重要嗎？”
“這個世界的規則製定出了問題，但這不是你作惡的理由，你不該因為自己痛苦，就去毀掉別人的生活�！卑拙琳f：
“我自然不是什麼善人，但我刀下的每一道冤魂，都有他該死之處，我殺他們，問心無愧，你呢？
濫殺無辜是為惡，你作為強者，將屠刀揮向毫無反抗的弱者，那就是惡！
你有苦衷，可那些喪命於你手中的百姓何辜！我哥替你擋下天劫，是為了勸你棄惡從善，可你現在又轉投原罪麾下，替他賣命，殘害民眾，你又怎麼對得起我哥的苦心！”
“我不是！我從那以後再沒殺過人，我承認之前是我錯了，我也在贖罪，可為原罪賣命我、我——”聽到最後，熊老黑一下子激動起來，他嘴巴張了又合，我了半天，卻隻憋出一句：“我是有苦衷的�！�
“世人皆有苦衷，倘若一句苦衷就能抹消罪孽，那這世間還要公平和法律做什麼�！�
白玖抽出刀，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看在你兩次幫我們的份上，我給你提個醒，你最好現在殺了我，否則，出了此地，我一定會拚上這條性命殺你，為那些無辜冤魂償命�！�
熊老黑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低下頭，喃喃道：“我不會殺你，你想要我的命，就盡管來拿吧，這是我欠他的�！�
白玖看了一眼在旁邊一臉擔憂，欲言又止，卻又一直插不上嘴的李明月，最終還是將刀收迴鞘，大步往前走去：“你與明月交好，我不會當著她的麵殺你�！�
李明月一聲長歎，看了熊老黑一眼，小跑著追上白玖。
“那個，怎麼稱唿？”李明月小心翼翼地開口，合作這麼長時間，她還不知道白玖的真名。
“白玖。”白玖說。
“那個，小白同誌。”李明月覷著白玖的神情，小聲開口道：“老黑這妖，我認識也有好幾年了，在這期間他確實沒殺過人，也確實暗中幫了我不少忙......他也才投靠了原罪不久�！�
“可他現在還是為原罪辦事，差點間接害死數百人，幾百年前，他還是為了提升修為，殺人吃人了，這是事實。
我無權替那些死在他手上的冤魂做決定，去原諒他，我是獵人，我的工作就是獵殺惡妖，不在秘境裏殺他已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
李明月聽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艱難開口：“你...很討厭惡妖嗎？我、我的身上也有業障，也算惡妖，你和特遣局會怎麼對我？”
白玖突然頓住腳步，轉頭看著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一時間看得李明月手心冒汗，耳膜也嗡嗡作響，她看到白玖張開嘴，一道遠遠的聲音傳入她耳中：“你可以解釋一下，你身上的業障是怎麼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