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兄走後,王境澤跟其餘人繼續閑聊一番。
話題不可避免地集中在小人書跟小說之上,再加上白兄對白話文的大力推崇,其他人也在這個話題上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當然,除了白兄之外,其他人身為讀書人對白話文多少還是有些不屑,並沒有那麼容易就能接受。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晚。
王境澤起身向眾人告辭,離開勾欄後朝尚書府返迴。
到這個時候,京城內仍然在街道上行走的人已經少之又少。
距離宵禁隻有不到一個時辰,很少有人還會再這個時候出來遊玩,如今尚未歸家的人,大抵也做好不歸宿的準備。
像那幾位仍然停留在勾欄的好友,或許便是這種打算。
王境澤看著略顯安靜的街道,以及一隊從街頭經過的巡邏衛兵,無奈地搖了搖頭。
跟七槐縣相比,如今的京城顯得太冷清了。
一路返迴,王境澤叩開大門,門後一名中年男人立即將他迎了進去。
“少爺,您可算是迴來了!
“怎麼了?”
王境澤注意到這位下人臉上表情有些嚴肅。
“老爺今天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太好,一直詢問您是否迴來,他一直在書房等著你呢……”
自己的父親等著?
王境澤一時遲疑。
身為戶部尚書,王天澤將大部分時間都放在朝堂之上,很少有多餘的心思來管教自己。
自己跟尚書父親的關係不好不壞。
沒好到像尋常人一般和諧相處。
卻也不會像崔元兆一家般鬧得不可開交。
對此王境澤已經十分滿意,畢竟身為朝堂重臣,想要尋常生活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境澤思索著父親找他有何事,一路尋到書房。
在門口處,他深唿吸了一口氣,才輕輕敲門。
屋內傳來一陣沉重的聲音,“進來!
王境澤進門,看到坐在書桌後的高大身影,隨即目光一怔。
在書桌上放著兩本書。
其中一本倒扣在桌麵,另一本卻是打開放著。
盡管遠遠的看不清內容,但王境澤立即認出那兩本書,那是不久前剛剛賣出去的小人書跟小說。
現在市麵上流行開來的書都是自己監督印刷的,對此一點都不陌生。
為了便宜,小人書跟小說采用了跟以往書籍不同的印刷紙張,做工並不精細,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些粗糙。
因此,兩種書的封皮跟後頁都是發黃的紙,上邊隻有簡單的幾個大字,或是隨手勾勒的圖案。
難道被發現了?
王境澤心裏“咯噔”一聲。
這幾日崔元兆被拘謹在家,印刷售賣書籍的事情都是他在處理,難道已經被父親發現了?
王境澤自認為雖然做的不夠嚴密謹慎,但也沒有那麼差,理應不會這麼早就被發現才對……
他硬著頭皮,“父親,聽說您在等我!
王天澤的目光從小說當中抬起,定格在王境澤的臉上。
看了幾秒鍾之後,他將小說往前推了推。
這個舉動讓王境澤如臨大敵,大氣都不敢出。
“坐!
嚴肅到不含任何感情的聲音。
王境澤隻覺得如坐針氈,哪怕坐在那裏都不安分。
近距離親眼看到那本書,王境澤確認那的確是他們的書。
“這幾日看到過這類書嗎?”
王天澤突然發問。
王境澤咬了咬嘴唇,猜測父親的問題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是已經發現這一切都跟自己有關,所以才來暗示試探嗎?
拿不準主意,王境澤咬了咬嘴唇,艱難地點頭。
“聽說是近幾日在京城突然流行起來的書,所以特地讓管家去買了兩本迴來,正好有時間,所以便隨便看了看!
王天澤像是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父親覺得如何?”
王天澤沉思片刻,“小人書內容庸俗淫穢,不堪入目,小說內容則離奇神秘,引人入勝,倒是有不小的優點……”
見狀,王境澤打算順勢把白兄搬出來,讓他當自己的擋箭牌。
“父親有所不知,白兄對這小說也是極為推崇,他甚至為了白話文一事跟幾位好友唇槍舌劍,這種情況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哦?是那位侍郎之子?他平日裏懶懶散散,仿佛對什麼都不在意的模樣,怎麼突然對這白話文感興趣了?”
王境澤順勢將當時勾欄內爭吵的內容如實敘述了一遍。
並未添加自己的想法,隻是完整地重複一遍。
說完後,王境澤發現自己的父親陷入沉默之中。
這是他沉思的表現。
“你覺得呢?”王天澤突然向王境澤詢問道。
“什麼?”王境澤一愣。
王天澤務必耐心地重複道:“你是否也覺得白話文有代替文言文的可能?”
“兒愚鈍,不知……”
事情還沒搞清楚,王境澤不敢再發表更多的意見。
他仍然把這當做是父親的一場試探。
“這姓白的倒是教出一個有趣的兒子……”
突如其來的讚賞讓王境澤大為震驚。
在父親眼中,白兄始終都是不成器的那一類,本身性格就不討喜,時常吊兒郎當,可現在卻得到如此稱讚。
王境澤隱約把握到父親的一些想法。
“父親也認為白話文……”
不等王境澤說完,他看到王天澤的神情嚴肅起來,於是識相地沒有再問下去。
“境澤,你覺得,夔州災荒的解決是好事,還是壞事?”
“當然是好事!”王境澤毫不猶豫地迴答,“災荒平定,多少百姓的性命得以保全,夔州也終於能夠安定下來,無論於朝堂還是於天下而言,這都是好事!
王天澤點頭,看似讚同,可嘴裏的話卻是另外的意思。
“可你想過沒有,災荒已定,原本那些忌憚於災情不敢有所動作的臣子,是否會趁著這個時候再做些什麼呢?”
“這……”
偶爾父親會談起朝堂,雖然並不會詳細解釋,但因此王境澤對朝堂之中的大致情況有了不少了解。
災情消息出現之前,朝堂之上就不平靜,隻是後來夔州災情越發嚴重,陛下為此整日憂心忡忡,惹得其他臣子也不敢再去觸黴頭。
聽父親的意思,這種情況要變了。
對麵的王天澤突然輕輕揮了揮手,王境澤明白,起身告辭。
待到即將走出書房之際,一聲囑咐突然響起。
“這段時間,跟崔元兆那小子走得遠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