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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打招唿時,老儒生擺拂寬袖,徑自入門。


    田文與石龍是至交好友,方才在周奕麵前,他還在關心石龍安危。


    此時見石龍,卻像是心中有氣,沒給他好臉色看。


    “田老兄欸~!”


    石龍朝周奕報以歉意,請他入門後快步去追老儒生。


    周奕隨手關門,嗅到一絲淡淡血腥味。


    看來還是有人找到了石龍。


    邁步朝前方兩人追去。


    “田老兄,是石某的錯,害得你有家不能迴。”


    “我倒是沒什麼,”田文慘然道,“就是有些朋友被揚州官署抓走,尉遲總管不將你拿住,他們一個都別想安寧。”


    石龍羞愧難當,朝自己胸口捶出兩聲悶響。


    他內功外功齊修,哪怕以十年前的推山勁,也算得當世武林一流人物。


    加之天性好道,獨身不娶,癡癡於武能數年足不出戶,倘若安心練自身法門,絕非今日之藝業。


    周奕瞧他滿臉悔意,漠然在旁,靜聽二人說話。


    田文不再冷著臉,拍了拍他的胳膊:“可想到如何破局?”


    “有法子了。”石龍道。


    周奕聽得更仔細,田文卻謹慎追問:“什麼法子說出來聽聽,我幫你參考一下。”


    “又非詩文樂賦,說出來隻會煩你的耳,而且已是潑出之水。”


    石龍對他的喜好再了解不過。


    田文深吸一口氣:“隻盼你能穩妥一些,否則再沒機會一起喝茶。”


    “再為你介紹一下。”


    田文過了大宅月門,朝正在看大院中一口古井的周奕示意。


    “這位是白啟銘老兄的江湖朋友,別看人家年紀輕輕,武藝遠在你之上。”


    石龍的眼睛從周奕身上掃過。


    “無怪我看不出深淺,近十年來石某長居城郊小院,除了道門之事,其餘江湖俗情我概不理會.”


    他有些好奇:“也不知周兄是何方才傑。”


    周奕悠悠開口:


    “在下來自南陽,鄉野居士,算不得什麼才傑,偶爾躬耕,偶爾垂釣,偶爾治經問典,修一修道家清課。”


    聽田文轉述周奕武功時,石龍沒多少波瀾。


    可一聽周奕這番話,他的麵色轉瞬變了。


    目光從看一個“路人”,變成看一位“道友”。


    石龍再問:“周兄治何經典?”


    周奕淡淡一笑:“黃老之學,淮南鴻烈。”


    石龍聞言,眼神多有變化。


    他天性好道,這才陷入《長生訣》中難以自拔。


    周奕所說經典,正好擊中他的道心根源。


    《長生訣》這部道家秘不可測的寶典,據曆代口口相傳,來自上古黃帝之師廣成子。


    與黃老之說,自有緣法。


    而淮南鴻烈,牽扯《枕中鴻寶苑秘書》,也是玄妙的仙家典籍。


    意境之妙,恐怕不輸長生訣。


    石龍一介武夫,但長期與大儒、詩文大家、古經好客一同推演長生訣中的甲骨文字,於是也染了一身文氣。


    此時大袖一擺,做禮引周奕入中庭大堂:“周道友,請!”


    這一言,可是鄭重不少。


    一旁的田文習以為常,拉著要拱手的周奕一道入堂中矮榻。


    石龍請他坐下,將木桌上的杯盤挪走,搶步入內室,換來全新茶具。


    拘水入盞,奉上一杯香茗。


    “此為茶仙蜀岡,周道兄請。”


    “多謝。”


    周奕道謝時,一旁的田文苦中作樂,道:“你這次真夠大方的。”


    “周小友有所不知,他這人對於仙道縹緲之說追求已極,蜀岡是本地之茶。”


    “而茶仙則是廣陵茶姥,說是南北朝時一位在廣陵賣茶老婦成仙的荒誕事。”


    周奕微啜一口,閉目誇讚一句:“直如幽穀甘露,叫人心神寧靜。”


    他倒不是瞎說,因為真聽過。


    ‘誰知白首來辭禁,得與金鑾賜一杯。’歐陽修告老還鄉之際,也難忘這揚州茶。


    周奕一念至此,又加了一句:“如果再得東門外月明橋北那口井的井水,此茶更妙。”


    這一下,老道迷與老儒生都不由朝他看來。


    從來名士能評水,自古高僧善鬥茶。


    他方才所說的位置,正是大業二年所建的禪智寺。


    這位小友,竟然真懂。


    田文不禁開口:“你不似南陽來客,倒像是江都本地人。”


    石龍坐了下來,不再說茶的事。


    他先詢問田文的情況,田文便將兩位魔門高手逼問他長生訣下落一事說了出來。


    “都是你那位江湖朋友引來的人。”


    石龍搖頭:“他也是一片好意,曉得我癡武,特來告知另外一門奇術。”


    “可是道心種魔大法?”周奕凝神看他。


    “不錯,是這門秘法的一部分,裘兄得到的也不全。”


    “是裘千博.?”


    “嗯?”


    石龍疑惑一聲,又反應過來:“沒錯了,周兄也是從南陽來的,不愧是龍興之地。”


    “石道友怎會與裘幫主認識?而且,他又怎麼知道長生訣的事?”


    周奕見氣氛差不多了,不再拐彎子。


    他是白老夫子的朋友,又救了田文,加之同為道門朋友。


    石龍麵露追憶之色,這才開口:


    “石某閱讀道門古籍,從前人留下的線索中始知天下間有《長生訣》這樣的奇書,心欲難平,故而跋山涉水追尋,這部道門寶典得來不易啊。”


    “相傳廣成子觀戰神圖錄悟其奧妙著書《長生訣》,後傳黃帝,聞黃帝將其放在一尊寶鼎內。”


    “又有《史記·封禪書》:黃帝得寶鼎宛朐,問於鬼臾區。”


    周奕聽得認真,宛朐便是菏澤。


    “宛朐在濟陰郡,裘兄嶽父家便在此地,當年我去宛朐時正好碰見他,於是一見如故,知我欲尋長生訣,多方為我打探消息,這才叫我把握新的線索。”


    “當年東周國被秦所滅,姬姓王室一部分遷徙至此,我去往濟陰沒有查到,裘兄翻閱郡縣誌書,知東漢時期兗州八郡國中的濟陰姬氏去到建康。”


    石龍的眸中帶著興奮之色:“石某幾多查證,終於在江都古墓中發掘到一尊祭祀所用的青銅三羊罍,這罍中滿是酒液,長生訣就在其中!”


    原來石龍的長生訣是這樣來的。


    周奕心神搖曳,佩服他的意誌力,一般人恐怕早就放棄了。


    石龍話斷此處,順手朝懷中一摸。


    眨眼間,長生寶書已出現在他手中。


    此書為玄金線織成,水火不侵,獨一無二,想偽造也不可能。


    “正是此書,叫我感受到什麼叫做懷寶之孽。”


    “初得此書時我欣喜若狂,可上方都是甲骨文字,深奧難解,先賢曾閱此書者,多有智慧通天之輩,破譯三千字形,卻還有四千無解。”


    “不通其文,便隻能按照上方七幅姿態不同的人形圖來練功。”


    “每每練之,氣血翻騰如煮沸之水,常年行走在走火入魔的邊緣,弄得石某精神不振,功力衰退。”


    “為此我找來一些朋友共同治書,武林朋友認為此書並非武功,乃是先賢拿後人取樂。”


    “而像田兄這般學識淵博的朋友,也解不開那樣多的甲骨文字。”


    田文聽到這話,二目飛怒:“就是把天下所有的學者都湊在一起,恐怕也研究不出其後四千字形。”


    “所以我早勸你放棄這白日之夢,可你置若罔聞。”


    “人生百年,已得上天恩賜,哪有什麼長生久視之說。”


    “古來帝王服丹問藥,祖龍遣派徐福出海,哪個能活千年萬年?當真如此,豈非有不落之帝,耀照今古,那就不會有當下的煙塵反王了。”


    田文搖頭一笑,帶著幾分譏諷。


    事實當麵,石龍隻得苦笑一下,知他說的沒錯。


    推山手石龍盯著手中寶書,靜默良久,之後長歎一口氣。


    “石某癡癡一夢,害人害己,懷寶之罪,禍亂江都,這一夢,也該醒來了。”


    “周道友,讓你見笑了,石某是不是很糊塗.”


    周奕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說什麼誅心之言。


    朝長生訣瞥去一眼,開口安慰:


    “石道友不必如此。”


    “有道是天之偏氣,怒者為風。地之含氣,和者為雨.又言,孟春之月,招搖指寅。昏參中,旦尾中”


    “這些意象道理告誡我等,萬事萬物都存在一定的緣法規律,練武也是一樣的。”


    周奕想再加一句“強求不得,你不適合長生訣”。


    可看到這位揚州第一高手悲意大濃,蕭索掛眉,心軟之下也就把這句大實話吞入肚中。


    哪裏想到


    愁緒滿懷的石龍道友聽了周奕的話後先是沉默,忽然心下大震。


    “周道友,此言何出?”


    周奕聲音稍低:“淮南鴻烈。”


    “淮南鴻烈,淮南鴻烈”


    石龍連續嘀咕幾聲,目中光芒愈發深邃,一旁的田文側目望來。


    “石龍,你又怎麼了?”他皺眉詢問。


    石龍沒有說話,他給自己倒茶,一口喝下。


    再倒,再喝。


    接連倒過八盞,一次喝得比一次快。


    似乎將廣陵茶姥的仙氣全都喝下去一般,眼中的深邃逐漸消失,變得清澈明潔,那股子愁意也徹底沒了!


    一旁的天師與老儒生都不由一呆。


    一個人的氣質,怎能變得如此之快?


    老儒生受不了了,他很了解石龍,這個家夥怕是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周小友隻是在勸你,你又琢磨出了什麼?”


    石龍長舒一口氣,對田文道:“略有所得。”


    他站起身來,朝周奕欠身拱手:“周道友,多謝。”


    周奕不知他要謝什麼,卻順著他的話道:“不必。”


    石龍再度拱手:


    “地之含氣,和者為雨.長生訣確為寶書,但不宜推山勁。我練了推山勁,常以推山勁來看寶書,錯了,大錯特錯。”


    “道門講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長生訣乃是根源之一,推山勁隻算萬物之一。”


    他在堂內踱步,感慨非常:


    “石某誤入歧途多年,今得周道友解惑,連飲八盞,想通前後,道友所話,於我而言如自天授,此恩如師,道友當是石龍的天師。”


    他的話中充滿敬意,絕不是開玩笑。


    能以淮南鴻烈解他多年困惑,可想而知,這是何等造詣。


    石龍誠心追問:“不知周道友在南陽高居何處。”


    周奕在這個氣氛上,心中翻江倒海,卻也不會多說什麼。


    於是盯著石龍,淺聲而答:“臥龍山,五莊觀,正是貧道棲止之所。”


    “五莊觀”


    田文沒有聽過,問道:“那是什麼樣的所在?”


    周奕斂色肅聲:“長生不老神仙府,與天同壽道人家。”


    石龍盯著手中的《長生訣》,腦海中響徹驚雷,這道驚雷將心中頑石炸裂。


    石中之龍從頑石而出,登時飛躍江都宏偉之牆,盤旋於臥龍山下。


    他向道之心甚烈,忍不住說道:


    “若石某從此處脫困,必然追逐武道,遨遊江湖,以解這些年的閉塞心境。”


    “隻不過”


    “出了江都,遨遊過後,九州四海,難以再找一個安身之所。”


    周奕當即道:


    “這有何難?”


    “南陽清淨之地,石道友遍觀江湖之後,不如來我五莊觀,今日一品茶姥之泉,幾多甘味,一想到他年難複飲,心下淒淒焉.”


    “觀主。”


    “石道友”


    二人相視一笑,有種相逢恨晚之感。


    田文在他們身旁,獨自飲茶,有種生草的心情。


    長生不老?嗬嗬又瘋了一個。


    石龍再次坐下:“周道友,喝茶之時,也不影響觀這長生寶書。”


    從石龍手中接過玄金線冊,看到《長生訣》三個古字時。


    周奕的心瞬間靜了下來。


    雖說有些曲折,但這次江都之行總算不會留下太大遺憾。


    眼睛一掃,


    甲骨文,甲骨文,還是甲骨文.


    這些文字他沒法認得,看了一些先賢注釋,也感覺沒頭沒尾。


    隻能去看那七幅人形圖,上方有箭頭紅點指引,似在述說某種修煉法門。


    廣成子留下長生訣,迴到戰神殿破碎金剛,這寶書流傳下來,至雙龍前無人練成。


    因此有傳聞,四大奇書中的《長生訣》沒法修煉。


    雙龍各練一幅,還是結合了奕劍大師的九玄大法。


    周奕默默看圖,石龍又對田文進行安排:


    “我這裏不久之後就有大戰,隻怕高手甚多,我沒法顧得上你,老田你先去長街對頭的小宅暫住,那邊我備好了吃食。”


    “隻消幾日,你便可以放心迴家,各大勢力的人馬都不會再尋你們麻煩。”


    田文道:“你還能活著嗎?”


    “本來風險很大,現在有周道友在側,也許能兩全其美。”


    田文點了點頭:“希望如此。”


    “我先去躲一躲,免得成了你們的累贅。”


    他深深看了石龍一眼,語氣漸轉溫和:“你若逃出升天,待一切風平浪靜,別忘了迴來看看我們這些老朋友。”


    石龍歎而應道:“會的。”


    田文從懷中掏出一冊詩書,翻開一頁,將其中夾著的一枝柳條放在石龍手中。


    而那一頁詩書中正寫著:上馬不捉鞭,反折楊柳枝。蹀座吹長笛,愁殺行客兒.


    “保重。”


    田文老先生拍了拍石龍的肩膀,又與周奕告別,提一盞燈籠出了門。


    石龍注目而望,又看向夜幕下的天穹。


    他的心情,何其複雜。


    周奕追了出去,望著田老先生安然入了一棟小宅。


    潛迴石龍大宅時,石龍站在堂屋外的井邊,正朝井中張望。


    若非今夜月色暗淡,周奕恐怕會以為石龍也在看“井中月”。


    “周道友,此乃逃生之路。”


    “難道此井能通城外?”


    石龍毫不猶豫地點頭:


    “這井連通地下暗河,四通八達,此地位於北郊,順水而走,隻要找對路徑,可從江中漩渦而出,那時發勁掙脫,便能遁出江都。”


    他將一卷油紙遞給周奕:


    “這是井下水路圖,順著這條路,我已出城多次,不會有錯。你隻要記住左右岔道,不入死穴,必能安然無恙。”


    周奕借著燈火去看井下水路,標記得非常清楚。


    但是


    “這豈不是說,石道友隨時可以離開。”


    “沒錯。”


    石龍握著手中柳枝:“但我一走了之,這些曾幫我解甲骨文字,與我關係要好的朋友們,可就一個都活不成了。”


    “石某雖無大德,但豈能為了茍活世間,而做這等忘恩負義之事。”


    周奕恍然:“你是打算把人都引來,讓他們看著你遁走。”


    “正是。”


    石龍有些愧疚:“裘兄來此看我,並無惡意,他自覺給我帶了大麻煩,先一步離開,引走了數位魔門高手。”


    “你之前殺了兩人,來江都的,卻有七位。”


    “他那邊危機更大。”


    “那位周宗主已知我有長生訣,他既要我的寶書,又要我做棺中客。裘兄說起這些,我也感覺悚然。”


    周奕大致明白了:“裘幫主會將人引到此處。”


    “嗯。”


    “他身上帶了我準備的竹簡,刻著長生訣圖譜,裘兄以此借勢,江都武林大亂在即。”


    周奕追問一句:“竹簡上的圖刻是假的還是真的?”


    “也能算真。”


    石龍道:“我沒改圖刻,但分圖而刻,又無寶書,不可能有人練成。”


    周奕點了點頭,“裘幫主什麼時候動手?”


    “如果不出意外,會是明日傍晚,那時等人殺至,剛好入夜,我們順井而走,出到大江時可借夜色避開揚州水軍。”


    他已安排停妥,那就隻能依計行事。


    周奕翻身躍入井中,兩手一撐,不必入水,細細聽著井下水流方向。


    與方才看到的水路圖,顯然是吻合的。


    等他返迴井上時,石龍沉聲叮囑,叫他記好水路岔口。


    這也是躲避敵人追擊的手段。


    旁人沒有他們路熟,會在水下耽誤大量時間,功力差一點的,興許會被淹死。


    周奕又花去半個時辰,將長生訣七幅圖牢牢印在腦海中。


    反複比對,確定無誤。


    將寶書還給石龍,石龍見狀笑道:“周道友替我保管一夜吧。”


    “這些年此書從不離周身,石某試試沒有它,能否安眠。”


    選在中堂邊的一間屋舍,讓周奕住下,拿來幹糧與一些點心,就著茶吃。


    二人聊了一陣,石龍便迴隔壁房間休息。


    明日恐有大戰,須得養精蓄銳。


    周奕對著燈火,翻看《長生訣》。


    那些甲骨文字與注釋,怎麼看都弄不明白。


    難怪石龍日日鑽研也無結果。


    閉上雙目,在腦海中迴想長生訣七幅圖譜,同時,去溝通那神秘浮雕。


    可惜,浮雕並沒有理會他。


    那估計是沒戲了。


    周奕暗自搖頭,把長生訣合上。


    石龍把這東西當寶,周奕直接擱在桌上。


    迴床坐下,自覺沒法修煉,但也想體驗一下石龍說的心魔是怎麼迴事。


    於是


    隨意挑了一幅長生圖譜,擺出圖譜上的怪異姿勢。


    練了一陣之後,


    嘶.


    周奕忽然停下。


    這些姿勢結合圖譜上的紅點、箭頭標記,總給人一種不暢快的感覺。


    與自己從浮雕上得來的練功姿勢,差距不小。


    他這時想到,


    玄真觀藏也是道家玄功,這一點與長生訣無差。


    於是又按照那七幅人形圖練功,越練越心煩,總感覺哪裏不對。


    周奕心念轉動


    將長生訣圖譜上的幾處滯澀動作,模仿之前從浮雕所得的姿態,稍做調整。


    再以長生訣上的箭頭紅點指示練功。


    若是隔壁的石龍瞧見這一幕,一定會破牆過來,大喊住手。


    他練功多年也沒這麼大膽子。


    周奕的武功基底乃是足少陰腎經,真氣從湧泉穴中湧出。


    按照稍作改變的長生訣圖譜,足少陰中的真氣竟然動了起來!


    心中一驚,卻沒做約束,任憑真氣移動。


    真氣慢慢匯聚到中注穴。


    連試幾次,都在中注穴上盤旋。


    周奕不是當初的練功小白,立刻沉心感應氣竅。


    果然!


    中注穴上的風隙越來越清晰,這是一種指引,讓他將凡穴打通成中注之竅。


    此穴蘊含脾土運化之力,有調解上下之能,是一處平和竅穴。


    連試幾次,心中得出一個結論。


    長生訣能練,但廣成子不一定對。


    老子想爾注一定是對的,因為老子這個沒有心魔。


    中注穴開啟竅穴需要一小段時日,雖然好奇後麵會有怎樣的變化,周奕還是停了下來。


    這一點,他就比石龍的心態要好。


    躺在床上一合眼,便沉沉睡去


    ……


    黎明時分,東方才有一點魚肚白。


    一大隊人馬將田文老先生之前的居所包圍。


    七名高手翻身入院,檢巡四下。


    巴陵幫的幾具屍體,還有走廊處躺在一起的兩個人。


    仔細檢查兩人後,七人麵色皆變。


    一名灰衣人指著地上的女劍客。


    “不錯了,就是這個家夥,之前殺了我們二十多名好手,天水明蝶,她竟然死了!”


    “看這個傷勢,是死於劍氣。”


    “這個老頭才是難纏角色。”


    另外一位穿著黑袍的高手說道:


    “此人叫錢崢嶸,乃是上洛外家拳腳第一人。練得是斷龍勁,筋骨如銅鐵一般,你們看這地磚,成圈而碎,可見他立在中心,把一身功力用至極限。”


    一人蹲下來摸他傷勢:“好硬的骨頭,這外功早已爐火純青,嗯?他是膻中穴受擊而死!”


    這一發現可了不得。


    也就是說,拳腳高手被人破了拳腳。


    “能破上洛外家第一人的拳腳,是哪裏的武道宗師嗎?”


    “他娘的,這消息未免傳得太快了些。”


    “用劍的死於劍法,用拳掌的死在拳掌之下,至少有兩名頂尖高手,其中一位甚至是武道宗師,咱們這點人手,恐怕不夠啊。”


    “叫人,再叫人!”


    黑袍人道:“中原一地的太平鴻寶奇妙非常,咱們卻無緣得到,江都的這門寶書不會比太平鴻寶差,絕不可錯過。”


    “副幫主!”


    有人大喊一聲:“尉遲總管帶人去了寶華街,江都名宿,魔門高手,竹花幫、鐵騎會、長江聯等眾多勢力全都去搶奪長生訣了!”


    “什麼!?”


    “走!”


    “……”


    日頭高照,一艘艘戰船駛入江都碼頭,丹陽、海陵,江陰等地的宗派幫會或早或晚,齊齊而來。


    一些不太出名的幫派,卻也有一流人物坐鎮。


    故而高手匯聚,揚子津渡下隨便丟一塊石塊,可能就要砸中某地的出名人物。


    有關四大奇書、第五奇書的消息,迅速傳播。


    這道門奇書拿來不一定就要去練,可以吸引大批江湖人前來投奔。


    於是周圍的反王勢力也坐不住了。


    揚州總管尉遲勝從早間就開始調兵,上萬大軍聚攏。


    江都渡口人影雜遝,百舸流梭。


    兩個個頭不算小的少年人今日一早來到碼頭,正在往漕船上搬米,打算賺點錢。


    言老大這種認爺爺的人最懂規矩。


    昨日被教訓過後,瞬間禮貌許多,以後他們出力賺錢都不用上交。


    寇仲與徐子陵望著這忽然大變樣的碼頭,被誇張的場景所驚。


    他們也不知道江都發生了什麼。


    碼頭邊,言老大擋了別人的路,與人發生口角。


    報竹花幫阿爺名頭的時候,聲音大了一點,被一名惡僧一腳踢飛入水。


    有著二十多名手下的恐怖言老大,一下變成了人人可欺的角色。


    “言老大,你沒事吧。”


    兩人劃著竹花幫的小船,將言老大從水裏撈了上來。


    言寬望著遠去的惡僧,屁都不敢放一個。


    “你們守著船,我去城內尋人。”


    說完直接溜走,不敢逗留渡口。


    寇仲和徐子陵按吩咐辦事,米也不搬了。


    但是,在數艘五牙大艦衝來後,掀起大浪直接將他們的小船帶出渡口。


    之後又給大批水軍讓開位置。


    渡口幾夥仇家突然廝殺,兩人劃著小舟匆忙躲避,迷失在江上。


    這一天,實在不平靜。


    “小陵,你快看,那是什麼人?”


    徐子陵投目望去,瞧見一支非常古怪的隊伍。


    前方一個矮胖人,著一身僧衲。


    他旁邊有一名宮裝女子,身後跟著十幾名黑衣人,黑衣人中分出五個,扛著一口朱色大棺材。


    陽光一照,朱棺血紅。


    不知哪裏跑來的古怪喪葬隊伍。


    忽然,


    那著僧衲的矮胖人扭過頭來,眼中的鬼火跳躍一下。


    看了他們一眼後,又轉過頭去。


    “好嚇人,這人比言老大恐怖多了,那棺材好陰森,裏麵是不是裝著僵屍哩。”


    “別說了,我們先別迴城。”


    二人商量著,將船順江往下劃,有了竹花幫這條小船,他們可以到下一個渡口賺錢。


    不過,因為不懂怎麼控船。


    劃到江中,他們驚叫連連,越來越亂


    ……


    江都城北。


    晌午時分,一隊腳步聲在大宅外響起。


    坐在中堂內的石龍睜開眼睛。


    周奕藏在暗處,立時收斂唿吸,他從腳步聲聽出是九個人。


    這應該不是石龍想要的大部隊,也不是他想要的時間。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裘幫主那裏,想來是支撐不住了。


    石龍聽到了八個人的腳步聲,等人靠近宅院門口,他心生警兆,才聽出第九道腳步。


    此人相當了得,將自己的腳步隱藏在另外八人的腳步聲之中,且分毫不差。


    他現在所處位置與宅門不及六丈,可見.


    這第九人定然是一流人物。


    “貴客大駕光臨,請入門一敘。”


    大門門閂哢一聲崩開毛刺,下一瞬直接斷開,兩扇門砰砰兩聲砸在左右兩側土牆上。


    一名身材高大,眼神陰鷙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身邊跟著一名青年,剩餘七人的唿吸聲全都柔微細長,顯然都是內家好手。


    “足下破門而入,未免太不禮貌。”


    那男人道:“本人沒有立馬動手就已是最大的禮貌。”


    “石龍,把長生訣交給我,與我一同獻給陛下,我宇文無敵不僅可保你不死,還能讓你享受榮華富貴。”


    石龍搖頭:“那並非石某追求,恕難從命。”


    “皇帝昏庸,倘若真被他練成寶書,得享長生,豈不是我的罪過。”


    宇文無敵嘲諷一笑,倏而轉作厲色:“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是死,還是交出《長生訣》?”


    石龍麵色平靜:“宇文家的冰玄勁名動江湖,石某癡武之人一直無緣得見,實在可惜。”


    “族叔,他在尋死。”宇文慶輝惡狠狠拔出長刀。


    “殺!”


    宇文無敵殺字一出,九名高手一齊出手。


    石龍所在消息已經散布出去,尉遲勝以江都大軍擋在後麵,為他們爭取時間。


    那些高手轉眼就至,他們隻是搶在人前,哪裏敢耽擱。


    揚州第一高手聲名在外,所有出手之人,盡出全力。


    石龍此刻想活命,唯有遁入井中。


    但這消息隻有宇文閥知道,散播不出去,他的老朋友們還是要倒黴。


    這是一個死局。


    可周奕在此,死局變活局。


    宇文無敵喊出“殺”字的那一刻,石龍自知,他已欠下一條命。


    宇文無敵隔空一拳擊出,整個中堂內的空氣變得奇寒無比,功力不精之人,立時便要牙關打戰。


    周奕在暗處仔細感受冰玄勁。


    這是一股迴旋力道,空氣跟著這股寒冷勁力旋轉起來,極為奇妙。


    石龍不好受,他麵對的乃是九人。


    推山掌一掌拍出,兩股勁道交擊,以石龍為中心,附近茶桌家具均風掃落葉般翻滾破裂,倒向四周。


    處於中心的石龍被九人勁力所壓,隻得順力去卸,壓碎屏風,再點躍衝破屋頂瓦片,撞出一個大洞。


    下方九人以為他要跑,直接追擊。


    石龍移動到周奕房頂之上,宇文無敵腳下瓦片一層層裂開,他像是炮彈一般衝出,轟向石龍。


    右拳之上,冰玄勁成一股旋風,所過之處,屋瓦如落葉一般旋轉而飛。


    就在這時,


    作勢逃跑的石龍猛得迴頭,他雙腳踩實,立根在屋頂上。


    兩掌朝身後一拉,合攏在一起,跟著扭動身體,將掌心真氣全力推出!


    這股推山之力,讓整個屋子都在搖晃。


    但宇文無敵毫無懼意,直接撞上石龍這股力道。


    屋頂炸出一個大洞,兩人被氣力所震,各都不好受。


    碎瓦木屑飛在一處,這時一道白影乍現,自下而上,沒有動劍聲響,並指如劍。


    天霜寒氣將下落的碎瓦木屑又頂了上來!


    宇文無敵滿臉駭然之色。


    他已有預警,可才與石龍拚鬥,下一口真氣沒法提起來。


    千鈞一發之際,他伸手往後一抓。


    與他一道在南陽鹽倉大殺四方的宇文慶輝在毫無防備之下,被他拽在身前。


    “啊!”


    一聲慘叫,下方那人指勁直接將宇文慶輝打透。


    氣勁帶著鮮血從宇文慶輝的後背噴出,又擊中宇文無敵右胸。


    他心中巨浪翻滾,這股真氣霸道兇悍,讓他的護體真氣瞬間崩潰,隻這一下,便叫他氣血翻騰,身受內傷。


    心中駭然至極。


    石龍假寐,蓋以誘敵。此人後發,才是致命殺機所在。


    若非有一個墊背的,焉有命在?


    “慶輝~!”


    宇文無敵大喊一聲:“快,殺了這個家夥!”


    他喊話時,身影朝後爆退。


    又聽到四周極度嘈雜,大批人手到場。


    尉遲勝終究是攔不住。


    一道道破風聲此起彼伏,高手全來了!


    成百道目光,從四麵八方射來。


    周奕感覺到巨大危機感,不敢追擊宇文無敵。


    這是個殺他的好機會,卻隻能放棄。


    “諸位朋友!”


    石龍大吼一聲,傳震四方:“長生訣石某已用竹簡交給你們,此乃癡癡幻夢,難以言述,諸位朋友切勿迷失。”


    “石某就此告辭!”


    他話音一落,朝井口躍去。


    “想走?給本宗主留下!”


    說話之人著一身僧衲,他本就粗壯的手倏得脹大近半,呈現赤紅之色,魔煞溢射,隔空一掌朝井口劈去。


    周遭空氣像是被他赤紅巨手扯了過去,與魔道煞氣混合,直如一個吃人的骷髏頭!


    魔浪氣濤,排山倒海而去!


    正是周老歎赤手教秘傳赤手掌,如今已變成赤邪神掌。


    此等兇悍魔功,叫一眾高手暗生忌憚。


    料想他是魔門宗師人物,也許就是八大高手中某一位。


    石龍,走不掉了!


    就在這時,忽有劍氣潑灑如幕,掃向石龍方向!


    “石龍,哪裏走!”


    這劍氣,也是朝石龍去的。


    可不巧的是,那劍氣與周老歎的赤邪神掌撞在了一起,石龍從夾縫中驚險墜入井中。


    周老歎的骷髏魔手,被這道劍氣給斬得稀碎。


    江都一眾高手心下大駭!


    此人功力竟在魔門宗師之上,乃是一尊劍道宗師!


    空中白影一飄,像是踏風而走,速度快捷無倫。


    眾人沒看清他的長相,人就已經追著石龍入井。


    但是,井下卻傳來一道聲音。


    “宇文兄,你先將看到的長生訣記住,我來追石龍,等你傷養好,我再來尋你”


    這句話,所有人都聽到了。


    不少人認識宇文無敵,紛紛看向他。


    有十幾人追到井邊,卻有些猶豫。


    但還是有七八人跳了下去。


    撲通撲通水聲響起,又有五人跳下,但其中有兩人又從水下返迴,不敢深追。


    周老歎眉頭深皺,看著自己的手掌微微一怔。


    這人的劍氣,著實了得。


    他不認識宇文無敵,但把握到周圍人的視線,立刻找到了宇文無敵所在。


    周老歎一動,旁人稍稍避讓。


    不願招惹他們。


    他身邊跟著十幾名魔道高手,抬著一口詭異的朱紅色棺材,還有個氣勢不下於他的宮裝女人。


    搞到一些長生訣竹簡,可丟了裘千博!


    周老魔火氣本就大,現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用劍氣斬掉掌勁,心中惡氣更甚。


    “快把長生訣給本宗主,饒你不死。”


    周老歎的話把周圍人驚住了,在江都動宇文閥的人,那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宇文無敵捂著胸口傷處,冷哼一聲。


    哪怕對方是魔門宗師,他也並不害怕:


    “那人說謊騙你,他與石龍是一夥的,本人根本沒看過長生訣。”


    如果是尋常勢力,宇文無敵不見得會搭理。


    但這幾位是魔門高手,他倒不吝嗇多說幾句。


    他朝屋頂破洞一指:


    “此人從暗中突然出手偷襲於我,否則我也不會受傷。”


    周老歎本打算掉頭追人,聽了這句話,他和金環真一起停下腳步。


    宇文無敵說了一句徹頭徹尾的謊言。


    “長生訣,拿出來。”周老歎又道。


    宇文無敵皺眉:“本人方才已說過,沒見過長生訣,幾位不要太過分。”


    “尉遲總管上萬大軍眨眼就到。”


    周老歎冷笑一聲:“不及兩丈,他偷襲你,你竟能不死?”


    “你的意思是,如果本宗主暗中對你下手,你也可以不死嘍?”


    一旁的金環真嬌笑幾聲,惑心邪錄中的幻音陡然傳出!


    宇文無敵受傷之下,又被周老歎吸引,猝不及防,瞬間中招。


    等他憑借強悍功力從幻音中掙脫出來時,一道矮胖人影已挪至他身後。


    他反應極快,伸手後擋。


    二人拳掌交擊,隻兩下碰撞,宇文無敵的手被巨力隔開,一根粗壯的手指已按在他的命門穴上。


    周老歎無情宣判:“可見你說謊了,以你的本事,如何躲避那人偷襲呢?”


    “膽敢用如此幼稚的謊言欺騙本宗主,這是對我驚世智慧的一種侮辱.”


    “你,合該入棺。”


    宇文無敵一時難辨,總不能當眾說用賢侄身體當了肉盾。


    隻在他思量的一瞬間,任督二脈已被魔氣封住。


    此乃精純無比的先天魔氣,他一時無法掙脫。


    這時一位魔門高手掀開棺蓋,周老歎將他丟了進去。


    朱紅色棺材蓋又被蓋上。


    宇文無敵眼前一黑,才明白什麼叫“入棺”。


    五位黑衣魔門高手將他抬在肩膀上,以大明尊教中《娑布羅幹》儀式微微搖晃,口中小聲念著什麼魔典。


    周圍各大派高手全都嘴角抽動,這魔門宗師,也太過猖狂。


    那不是宇文閥四大高手之一嗎.


    ……


    ……


    ……


    ps:(''-''*ゞ已經燃盡,需要周老歎給我打入一道玄而又玄的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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