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羅天,八景宮,此處與東海金鼇島、昆侖玉虛宮一樣皆為聖人道場。
初時三清還未分家,三個兄弟同氣連枝,皆居於昆侖共修大道,但後來因為通天教主與元始天尊彼此教義之間的衝突,連帶著門下弟子也多有摩擦,到最後通天遠出海外開辟了金鼇島作為截教道場,老子則和女媧一樣,以聖人偉力開辟一方空間,名喚大羅天。
此乃太上人教的法脈祖庭,隻見其中金霞漫天,祥雲流轉。
八景宮懸於大羅天極處,七彩雲靄如紗幔垂落,宮門開闔間似有萬千世界生滅。宮門處有一白玉仙橋,橋下星河倒卷,瑤光羅幻,橋頭匾額“大赤天宮”四字道韻天成,似乎蘊含無窮玄機。
八景宮名喚八景,其內卻蘊有九大奇觀,蓋因聖人有感九為天地極數,便名喚八景。瀚海滄溟、巒勝昆嶽、鍾華神秀等奇景虛實相生,時空在此凝滯又延展,身處其中,一瞬可悟千年道法。
此景非景,乃道之顯化!
如此聖人寶地,當真是丹霞照徹玄都境,九轉乾坤一炁天。
無論是繁華極盡的金鼇島亦或是仙姿玉色的昆侖山,在太上道場麵前,都要顯得稍遜一籌。
八景宮最深處名曰混沌鴻蒙,此乃宮中最深處之秘境,其中混沌之氣彌漫,乃太清參悟太上無情大道的本源之地。
在這處混沌氣流流竄彌漫之地,一身著素白陰陽魚紋道袍的老者正閉目凝神,隻見其鶴發童顏,須發皆白如霜雪,周身環繞一股玄黃之氣,頭頂一尊玄黃小塔若隱若現,腦後一輪混元無極光輪緩緩轉動,光華之中似有混沌初開,萬物演化之景。正是三清那之首,太清老子。
卻見老子突然間眉頭輕皺,頭頂寶塔隱去,身後光輪消散不見,他睜開眼,雙目深邃如浩瀚星空,眸光流轉間似有陰陽二氣交織,窺盡天地真理。
下一瞬老子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秘境之外,一身穿八卦袍,麵容清雋的男子已經靜候在門外。
此乃老子當初創立人教之時從人族之中挑選的親傳弟子玄都。
當初人族初創,老子窺破自己成聖之機就在人族,於是化身垂暮老翁於人族部落尋覓良才,從萬千人族之中選中了三千人,於首陽山設下“三千問心階”的考驗,每階皆有問心幻境考驗,隻有破除貪嗔癡妄,方可登頂。
三千人族,硬是隻有一個小男孩登到了頂部,入了八景宮得見老子,從此被收作親傳,得賜“玄都”道號,代師執教。
“師尊,兩位師伯已經在大殿等候,還有女媧師叔也來了!睂锻蝗怀霈F的太清,玄都波瀾不驚,恭聲稟報道。
女媧也來了?太清眉梢微挑,這位聖人一向高居媧皇天不理俗事,怎麼這次……
“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是!毙碱I命,轉身離去。
“這兩個不省心的……”太清暗歎一聲,他自修無情大道以來,情感一直十分淡漠,弟子玄都又是個省心的,唯一能讓他產生這麼大心緒起伏的,也就是這兩個不成器的弟弟了。
聖人一念,身影便已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前殿。
元始、通天和女媧正各坐於一白玉蒲團之上,三人皆垂首品茗,各自並不搭話。
元始和通天是因為鬧掰了,一說話就是針鋒相對,怕一出聲會忍不住跟對方吵起來,最後演變至在這大羅天大打出手,那也太難看了,索性就懶得搭理對方。
他們不說話,女媧就更無所謂了,她雖然投注了通天這邊,但頂多就是真遇事的時候出手相助對方,讓她幫對方吵架,她沒這個心情也沒這個義務。
“大兄!”
“大兄!”
老子的身影出現在大殿之上,元始和通天連忙起身行禮,無論如何,他們對於自己這位高深莫測的兄長都是心懷尊敬的。
女媧並未起身,隻對老子點了點頭,繼續品嚐著杯中的清茶玉露。
“量劫將起,你們不在教中約束門人,來我這大羅天作甚!碧咫S意坐下,在他的身下現出一枯草蒲團,一雙淡漠的眼睛並不看元始、通天二聖,眼神落在大殿中央的八卦煉丹爐上,隨手拿起一芭蕉扇扇著,看其中異火明滅。
“……”元始和通天對視一眼,無數宇宙在他們的目光中滋生又寂滅。
“大兄,紫霄宮一會,封神榜出,天意已定,天下易主,鳳鳴西岐,偏有人非要逆天而行,吾今日觀那商朝氣運,竟隱隱有複起之勢,如此一來,西岐明主伐紂益難,生靈塗炭,此劫何日能了?”元始冷哼一聲,率先收迴目光沉聲開口說道。
“朝歌既然有複起之勢,那便證明其氣數未盡,若能截取一線生機,起死迴生,何須什麼鳳鳴西岐,戰爭不發,何來生靈塗炭之說。怕不是在某些人心裏,生靈塗炭亦是天命吧。”通天嗤笑一聲,開口譏諷嘲諷道。
“你!”元始眼中漸生怒意,餘光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一旁的女媧。
那商王題詩褻瀆了這位聖母娘娘,如今聽到大商氣運迴返,對方豈有不怒之理?想當初她可是想要直接一指將整個朝歌覆滅的,若不是被殷洪、殷郊兩位王子的人道氣運阻攔,朝歌城現在早就是一片廢墟了。
可奇怪地是,聽聞朝歌之事,女媧仍舊是神色淡淡,並不發表意見,似乎對商朝複起樂見其成。
聖人心思千迴百轉,元始想起方才來大羅天之時,他於九龍沉香輦上就看到通天騎著夔牛與端坐於彩鳳之上的女媧一路同行,原本還以為二人是偶遇,現在看來,怕是早有默契。
……也不知道通天用了何種手段,竟然籠絡了這位聖人。
想起那殷郊、殷洪,元始心思更加煩亂,不久前廣成子與赤精子來報,他們承擔天命的徒兒殷郊、殷洪不知因何原因提前隕落了,他們都還來不及首徒,二人就這麼死了,那封神榜之事,頭一遭有了變數。又聽聞教中那個當初看在其有飛熊之相的份上收入教中的豹子精申公豹,叛出了教去,入商朝做了國師,聽聞其與截教那些濕卵化生的孽畜來往密切。還有截教突然有了大動作,將一部分身負孽債的弟子自教中逐出……
這一樁樁一件件,看似毫無關聯,卻又彰顯了封神一事出現了變數。
這是元始最不願意看見了,他闡教主張順應天意,自己則是替天行道,如今天地間氣運翻湧,變數頻發,反倒是應了他通天那截教之理。
道統之爭,由不得他掉以輕心,所以他此次前往大羅天,便是為了請大兄太清迴昆侖山,幫自己撥亂反正。
紅花綠葉白蓮藕,三清原本是一家。
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曾經最親近的人。
通天自然也早已料到元始的這副德行,所以也拉著女媧來了大羅天,就是為了阻止老子出山。
自己這位大兄,道行深不可測,他是所有聖人之中最先完全斬卻三屍的,如今過了無數元會,通天很合理地懷疑,自己這大兄若出手,一聖更比三聖強。
他雖有道祖賜下的誅仙四劍,卻也不敢托大,更何況西方那兩個禿驢也一直盯著東方玄門呢。
至於六魂幡……
那也是他的大兄二兄,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動用。
“通天,你休要胡言強辯,封神榜一事,乃是天命,你截教門下鱗羽混雜,金鼇島更是妖氣衝天,教中多少門人犯下孽債,那虯首仙、靈牙仙曾吞食人族童男煉血丹,定光仙為修合歡邪法,強擄凡間男女,此等邪行,你還收他們入教!你截教子弟上榜豈不應該?若不依靠封神榜肅清寰宇,恐日後此等孽畜累及我玄門根基。”既要爭吵,元始天尊嘴下自然也不再留情,直接揭了截教門人的黑曆史。
說罷又看向靜默不語的大兄太清。
“大兄,為我玄門正統,還需要大兄的清淨之道重定陰陽啊!”
“哈!元始,你好個‘清淨之道’!”通天被元始揭了短也不生氣,反唇相譏道,“你玉虛宮門庭高懸,‘非先天根腳不收’,若有正法可修,他們又豈會修行邪道?你可知昆侖山下有多少求道者凍骨?我截教廣開方便之門,凡有向道之心皆可渡!”
“你說順天而行,你那座下十二金仙殺劫纏身,為何不放他們上了榜去,反而算計我截教弟子擋災?那封神榜上三百六十五正神,倒有二百七十個寫著截教名諱!元始,你究竟是順天而行,還是代天而行。俊
“代天而行”四個字猶如晴天霹靂,在這大羅天中引起一陣震蕩,老子原本低垂的雙眸頓時抬起,連事不關己的女媧都神色一肅,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冥冥之中似有一股意誌被驚醒,無邊偉力覆蓋上了大羅天,即便聖人也沒由來的感到唿吸一窒。
“夠了!”太清頭頂猛然顯出一道金橋,其上似有雙魚遊曳,一股清淨柔和的力量覆蓋了大羅天,將那股偉力消弭。
放下手中的芭蕉扇,太清淡淡了瞥了元始和通天一眼。
“聒噪!”二人頓感如不周山壓頂,壓力倍增。
“通天,以情義為網,卻不知網羅盡是因果。”
“元始,以天命為刃,卻不見刃鋒亦傷天道!
八卦爐中的異火熄滅,餘下兩枚一模一樣的金丹來,丹紋呈金紫之色。
“人道皇氣?”女媧眼中閃過異色,看向太清,隻見其神色淡淡,似乎對於將這曾經將她攔在朝歌城外的人道皇氣煉製成丹之舉不以為意。
這老東西,修為愈發高深莫測了,此等手段,幾乎比肩道祖……
“清靜無為,至公至簡,這兩顆人皇丹,你們拿去,既鳳鳴西岐,又是玄鳥複起,你二教便自擇明主輔佐,九年之內,必見分曉,還我東方玄門一個清淨。”
“……”這是誰都幫了,也誰都不會幫的意思了。
元始和通天無言,看著已經閉目養神,不欲多言的大兄,也默契地不再多說,各自收了一顆金丹,朝太清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女媧見沒戲看了,也施施然站了起來,轉身準備離去。
“道友何故落這一子?”身後傳來老子的聲音。
女媧莞爾一笑,聲音泛著如冬日寒月的冷意。
“既然拉我入局,不落子豈不讓人輕看了?我不比道友,功德成聖,七情皆備,五毒俱全,誰讓我不痛快了,我也必不叫他好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