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發泄一通情緒過,顧東言盯著糟糕的環境久久不語。
歎了一口氣後,轉身迴了浴室,從裏麵拿出來好幾塊白布,然後蹲在地上開始清理石磚上的血跡。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活一天賺一天,但顧東言打心底還是希望自己多活幾天。
“自己上輩子怎麼死的來著?”
“喝酒?打遊戲?又或者是加班?”
具體的場景顧東言是橫豎想不起來一點,反正他隻知道,他某園的房貸才剛剛還清,老婆和孩子還沒有著落,再睜眼就是剛剛醒來的模樣。
不管怎麼樣,他呀,可還沒活夠!
顧東言半蹲身子小心翼翼地清理擦拭,除了地板表麵,石磚縫隙、桌角都是他重點照顧的地方。
折桂院裏可以有髒汙,但絕不能留下丁點兒血跡。
王府的家傭每日清早都會將王府各個角落都打掃一遍,尤其是各個院子的院落,是他們打掃的主要點。
折桂院裏有血跡沒有被清洗幹淨的話,一旦被王府內負責清掃衛生的小廝發現,顧東言確定以及肯定這件事情一定會被捅到顧東辭麵前。
這對於顧東言而言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在還沒有完全融入隨安王府二爺這個身份之前,他還不太想那麼早就見到,因為工作忙碌而不停抱怨自己的頭發瘋狂亂掉的“大哥”。
直覺告訴他,他的這個“大哥”很危險……
搞定完一切,顧東言把抹布和髒衣服洗幹淨,然後把它們裝入廂房內一個自己不怎麼常用的箱子內。
家傭斷然不能翻主人家的箱子,所以隻有放在箱子內,顧東言才不怕東西被發現。
此刻,高懸天空的巨大紅月也開始準備謝幕儀式,它一半的身體正緩慢沒入遙遠的地平線。
顧東言並沒有迴廂房休息,反而接著從廂房的衣櫃底層,拿出了一塊過節遊玩時才穿戴的麵具,蓋住半根食指大小的傷口,雖然這會兒傷口已經不怎麼明顯……
然後靜靜地坐在石凳上,一遍又一遍地加強自己的心理建設。
這個點,不出意外,很快他大哥給他安排的小婢女冬生很快就要來叫他起床。
半刻鍾過後,淺淺升起的朝陽取代了紅月位置,果不其然一個小巧可愛的婢女踩著從樹葉縫隙中透過的第一縷朝陽,走進了庭院。
婢女穿著一身青綠色長衣,十分簡樸,一對黑色寶石般的眼睛鑲嵌在小巧的鼻梁兩側,嘴巴凹成一個o字。
“二爺,您今個怎麼這麼早就醒了?還帶上了您最討厭的麵具…”
冬生的表情一言難盡,顧東言臉上的這張麵具的醜陋根本不可以用言語來形容,如果非要說用什麼東西來比喻,那大概是要比癩皮蛤蟆被燙傷後的模樣更容易讓人倒胃口。
最開始,顧東言在找到這張麵具的時候不是沒有嫌棄過它的難看,可在他的一堆麵具中,也隻有這張麵具才能勉強遮蓋住額頭上的疤痕。
麵對冬生奇怪的眼神,顧東言強裝鎮定,從袖袍中掏出一個計時用的機械沙晷,從容不迫地把他放在桌麵上。
機械沙晷的原理很簡單,本質上跟沙漏沒有什麼區別,隻不過在原本的基礎上加上了刻度以及“機械控製裝置”。
比沙漏更加精密的同時,還可以通過上麵的刻度來分辨現在所處的時辰。
他白皙的手掌,伸出食指,用輕微的力道敲擊了一下桌麵,模仿著記憶中‘顧東言’的口吻,“今天早上有個詩會,雖然舉辦詩會的人我很不喜歡,但畢竟是堂哥邀請的我,不得不重視一下。”
詩會是他一早就想好的借口,舉辦詩會的人是李貴妃的父親,也就是李國舅,一個胸無點墨的草包。
李國舅舉辦的詩會,平常顧東言嫌棄得很,再加上原主對詩詞也沒多大興趣,基本上都會推了邀請。
顧東言口中的表哥,指的是定安王世子顧柏鬆。
之所以是世子,那是因為顧柏鬆的老子顧淩雲活得好好,身強力壯,一夜七次完全沒有問題,顧柏鬆要是想接替他老子的位置,還得再等個幾十年。
老隨安王、定安王和現今坐在龍椅上的那位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兩家的關係一直不錯。
也不知道顧柏鬆為什麼會邀請他參加那個草包李國舅的詩會,但礙於兩家的關係,原主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畢竟閑著也是閑著…
冬生小嘴嘴角微微揚起,用比較歡快的語氣說道,“離詩會開始還有些時辰,公子不必著急,我這就吩咐廚娘準備早膳!
一邊說著一邊朝外邁著歡快的步伐。
說到用早膳,顧東言突然想起了自己那個還在蒼鬆學院進修的妹妹,這會兒應該也已經起床了,她的早課時間跟自己參加的詩會開始的時間差不了多少。
正想著,拱門外就探出一個腦袋,紮著一個丸子頭,一雙明亮的眼睛透著狡黠的光芒。
“二哥,今天你不睡到日上三竿啦?”
“你怎麼過來了?”
顧東言無奈地笑了笑,整個隨安王府就屬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最為跳脫,很讓‘他’跟大哥頭疼,天知道她的小腦袋瓜裏會存著多少古靈精怪的想法。
顧東韻瓊鼻微皺,“嘖嘖嘖,帶了一個這麼難看的麵具就算了,怎麼不歡迎我啊?”
話是這麼說,屁股卻是粘上了顧東言隔壁的石凳,小嘴巴一張一合,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剛剛我在食堂研製一些新的菜品,正好瞧見冬生,這才知道你難得早起了一次。”
早起,不不不,什麼早起是壓根就沒睡,顧東言心中腹誹。
忙活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帶來的隱形福利,這會兒卻是一點兒也不困,精神奕奕。
不過顧東韻沒有追問他為什麼戴這個麵具倒是出乎了他的預料,肚子裏早就打好的腹稿全然沒有了用處。
顧東言嘴角放平,輕聲細語,“怎麼會呢?柏鬆堂哥邀請我今天參加一個詩會,得去早些,所以才比平常起得要早。”
聽到柏鬆堂哥幾個字,顧東韻眉毛扭成兩條會蠕動的毛毛蟲,聲音略顯尖銳,“難怪你帶了這個醜麵具,你怎麼又跟他玩到一起去了,大哥不讓讓你跟他玩。
他是褪凡者,很危險的……”
三個不起眼的字仿佛是什麼特殊開關,哢嚓、哢嚓,又是一塊記憶碎片在顧東言腦海中浮現。
褪凡者,是對所有特殊能力者的總稱。
他們擁有凡人不能企及的非凡能力,控風弄雨、唿雷喚電、神力、機巧、入夢……
並把這種能力譽為神隻的恩賜,故而自稱為褪凡。
在大虞朝,其中最龐大的兩個非凡者勢力,一個是道士,一個是僧侶。
當然,朝廷除外。
顧柏鬆正是京都清風觀的一名道士褪凡者。
至於顧東韻口中的危險,並不是單獨針對顧柏鬆,她針對的是所有褪凡者。
這些褪凡者們,在掌握力量的同時,也會受到來自力量的蠱惑,稍有偏差就會成為力量的囚徒,變為人人厭棄的墮落者。
像道士和僧侶,他們當中的褪凡者大部分時間都在用來處理褪凡者引發的不良事件,而其中三分之二的事件都是由於他們組織褪凡者的墮落所引發的事故。
“嘶,細思極恐!
顧東言的腦子又開始活絡起來,“原主該不會是因為跟堂兄走得太近,然後才得到了那枚古怪的玉簡才導致被蠱惑自殺的吧?”
“不不不,顧柏鬆除了是清風觀的道士外還是六扇門的捕頭,搞死自己對他沒有好處,他不可能會做這樣的事情!
“關於褪凡者的資料還是太少了,哪怕是王公貴族,隻要是普通人也不能進一步查閱褪凡者的資料。”
顧東言的食指忍不住在桌麵多敲擊幾下,皺眉又舒展,如此反複。
盞茶後,長噓一口氣道,“二哥心裏有數,不會參與褪凡者的事情!
顧東韻嘴角微微抽扯,思考都思考了這麼久還心裏有數,她二哥的話,誰信誰是傻子。
不過此刻冬生已經從廚房送過來一部分吃食,她又不能替二哥做主,也懶得戳破顧東言的謊言。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冬生帶著五六個侍女走進院子,每個侍女手中都提著兩個食盒,然後站在玉桌四周,將食盒中的吃食一碟一碟地擺放在桌麵上。
有糕點、有油圈,有包子,有餛飩、有燒麥、麵條,有豆汁……
等等,豆汁是個什麼鬼?
這種奇怪的東西是怎麼混進隨安王府的食譜的?
還沒等顧東言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顧東韻連忙給顧東言盛了一碗豆汁放在他麵前。
“二哥,快嚐嚐,這是我根據宣威帝留下來的食譜做出來的美食,聽說宣威帝當初每天都要喝一口豆汁呢!
顧東言抿了抿嘴,看著顧東韻一雙明亮的眼睛問道:“這玩意做出來你吃過沒有?”
“當然沒有,有好東西肯定是二哥先吃。
“我覺得你可以先嚐嚐……”
“不了,二哥先嚐也是一樣的!
“要不,冬生你先嚐嚐是個什麼味?”
聽到顧東言的話,冬生擺盤的手微微一滯,露出一個尷尬但不失禮貌的微笑。
“三小姐用心做出來的早膳自然是美味的,冬生不用嚐也知道!
美味…,不是吧阿sir,你認真的嗎?
昨晚小刀都沒喇開的天靈蓋快被豆汁這股酸爽的味道給掀開了。
看著顧東韻期待的眼神,顧東言此刻的壓力簡直爆表。
“咳咳,小妹,時候好像不早了,你如果再不出發去書院,可能就要遲到了!
顧東言指了指他放在桌麵上尚未收起的機械沙晷,指針已經探出卯字的刻度範圍。
“遭了,二哥你慢慢喝,我的趕緊讓蒙茶送我去學院!鳖櫀|韻猛地一拍腦門,全然顧不上吃飯的事情,順手拎起旁邊一個還沒有打開的食盒,風風火火地往外跑去。
今天是墨行歌教習教授音律,這個蒼鬆學院最古板小老頭的早課,顧東韻一點兒也不敢遲到。
顧東韻一走,顧東言頓時鬆了一口大氣,不動聲色地把那碗豆汁挪到離他最遠的位置。
前輩誤我啊,這種小眾飲品的配方怎麼也留下了,愛誰喝誰喝,反正他是不喝。
話說迴來王府家的早膳跟平常人家也差不了多少。
區別無非就是口味更好一些,廚娘在擺盤上會更精細些吃,種類更多一些……
……好吧,是多很多!
冬生從食盒中拿出來的吃食,幾乎沒有一碟是重樣的。
顧東言看著滿桌的吃食,心中默默流淚,這該死的落後封建主義,也可算是讓他也狠狠地享受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