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生細心地服侍下,顧東言慢悠悠地解決了這頓豐盛的早膳。
當然,這麼多東西他根本就吃不了多少,每樣嚐一點幾乎就已經吃飽了。
至於餘下的吃食,他全部按照原主的習慣讓冬生去打賞給其他家傭。
一切按部就班,完美,目前為止,他的偽裝真是沒有一點兒破綻。
用過早膳,也差不多是時候準備去參加李國舅舉辦的詩會。
詩會舉辦的地點在鴻樓,別的不說,單是賞花,鴻樓的百花園絕對算得上是京都第一,京都大大小小的詩會也多半是在鴻樓舉行。
顧東言往桌麵上的機械沙晷瞧了一眼,指針隨著白沙的流動緩慢轉圈,最短的一根指針停留現在停留在辰字的刻度格中。
嗯,離詩會開始還有一刻鍾,現在從隨安王府乘坐馬車過去的話還來得及,快一點的話甚至可能時間還有富餘。
在這個半隻腳進入工業時代的大虞朝,出行方式多種多樣,但在京都最為流行的出行方式有三種,走路、乘轎以及搭坐機械馬車。
一般的普通人出行多半還是以走路居多,不過距離要是稍微遠一點,比如從城南到城北,更多人還是願意花兩個銅板搭乘速度快且方便的公用機械大馬車。
這種公用大馬車一輛可以搭乘12個人,不同編號的馬車有不同的行駛路線和下車點,大大提高了城內的交通流暢性以及便利性。
至於富裕人家和貴族老爺們,他們才不會乘坐這種擁擠的公用大馬車,又髒又亂,一點兒也不符合他們高貴的身份。
他們家裏擁有屬於自己的私人機械馬車以及拿著高額工錢的馬車車夫。
不過在機械馬車遍地都是的京都,搭乘花轎的人卻也不少見。
那些還沉溺於舊時代古董老頭相當鍾愛這種出行方式,他們喜歡用人力轎和儀仗隊來彰顯自己的身份和高貴。
不用多說,顧東言去鴻樓赴會自然是選擇搭乘自家的機械馬車,老天爺給他這麼一個高貴的身份可不是用來讓他遭罪的。
私人的機械馬車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王公貴族們幾乎每家都有一輛。
但也僅僅限於一輛,不同於普通馬車,它的維護費、上路費、保養費…零零總總,加起來每年都是一個不可忽視的高額費用。
也就隨安王府這種站在貴族頂端的人家,家裏的私人機械馬車才會有兩輛及以上,甚至考取了駕駛證的專業馬夫也有兩個。
前麵送顧東韻去蒼鬆學院的馬夫叫蒙茶,現在幫顧東言駕車的這個馬夫叫做蒙圖。
他們是爺孫倆,蒙茶是爺爺,蒙圖是孫子。
這爺孫兩人在控製機械馬車上造詣一流,就連他那個眼睛長在頭頂的大哥對兩人駕駛馬車的技術都讚不絕口。
在蒙圖的微操下,顧東言不僅沒有感受到預想中馬車的顛簸,一路上舒舒服服,甚至還提早了幾分鍾鍾到達鴻樓。
鴻樓與其說是樓,倒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花園再加一個矗立於中心的巨大平臺,隻有從遠處看,才有幾分矮樓的韻味。
平臺上桌椅分布均勻,兩列四方,東方最中心的前列鋪有一塊鵝黃色的桌布,象征著舉辦者的位置,餘者按入席身份排列,東為尊,西為末。
代表隨安王府的顧東言,在侍者的接引下,入了一個東位末次席,四周賓客已然近乎滿座。
李貴妃在皇上麵前相當得寵,李國舅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漲船高,不少賓客趕上往上巴結,倒是顯得他來得太晚。
長桌後是一團擁簇著平臺的牡丹花叢,嬌豔欲滴,時不時有清風拂過,更顯妖嬈。
顧東言正沉溺於香味,感受這種奢靡的貴族生活的時候,旁邊突然有人搭話道:
“他們這些文人弄客還真是瞧不起我們啊,你說是不是東言堂哥?”
顧東言聞言看去,一張十二三歲的娃娃臉映入眼簾,音色還帶著奶音卻裝成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
這人是京都內另一位王爺——廣源王的小兒子,顧懷意。
京都出了名的小紈絝,整日裏遛鳥鬥雞,既是各家各戶的反麵教材,也是不學無術的代名詞。
顧東言淡淡瞥了一眼,抿了一口茶水說道,“你要是能做出讓他們驚掉下巴的詩,也可以往中心位置挪一挪。”
詩會詩會,說得好聽是乘興遊玩,實際上就是別人用來揚名的平臺。
他們這些混吃等死的二代,既不是主人也不是演員,頂多算是被高價請過來的“觀眾”。
觀眾一般都是坐在其他席位,之所以得了個東席已經是他們身體裏的血脈在發光發熱。
“鬥雞我在行,作詩還是算了…”
聽到作詩顧懷意的小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不自覺地嘟著嘴巴說道,“要不是李國舅是我大嫂的親爹,我才不來湊熱鬧,別說聽了,就是看著他們搖頭晃腦我就犯困。”
說著嘴巴裏還打起了嗬欠。
的確如此,若非顧柏鬆邀請他,這種詩會他也是不會來的。
聽酸儒念詩,不如賞美人歌舞。
另一側同樣姍姍來遲的尚書家公子劉歡,同顧東言打起了招唿,“東言兄,許久不見,你…,你今日怎麼戴了一個這麼…這麼別具一格的麵具?”
他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看見顧東言之後,上揚的嘴角逐漸放平,眼神先是呆愣而後慢慢透露出一股嫌棄。
顧東言喜好戴麵具出行在貴族間不是個秘密,但…但這個麵具未免也太醜了吧!!
隨安王府的人難道就沒人提醒他?!
顧東言特意把頭往劉歡那邊偏了偏,真摯地說道,“大概是因為好看?”
劉歡:……
他努了努嘴巴,昧著良心的誇讚詞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一個比癩皮蛤蟆還醜的麵具屬實讓人誇不了一點。
幹笑兩聲,索性幹脆當做沒聽見,扭頭去跟其他人閑聊。
唉,年輕人就是浮躁,都不懂得欣賞藝術。
顧東言搖搖頭,隨後用手撐住腦袋。
做詩,鬥詩什麼的,他興趣也不是很大,就是不知道,他那位褪凡者堂兄,邀請他來李國舅舉辦的詩會到底有何用意。
現在為什麼瞧不見他人呢?
片刻過後,詩會的主人公李國舅開腔做調,顧東言閑著沒事豎著耳朵聽了幾嘴,不聽不要緊,這一聽,整個人便止不住地犯困。
威力甚大!
至於他左手邊的顧懷意,在李國舅的催眠下,更是不顧形象,徑直趴在桌子上開始唿唿大睡。
這李國舅不去蒼鬆學院教書簡直就是白費了!
念頭剛從腦海中閃過,顧東言的上眼皮便立刻緊緊貼住下眼皮,一股更加濃烈的倦意直衝天靈蓋。
隨後疲軟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撲向桌麵,將桌麵的果盤打翻,弄得四周一片狼藉,而他本人則是沉沉睡去……
……黑暗中仿佛有人呢喃,有人低語。
“人齊了嗎?”
“少了一些,不過不打緊,總督已經安排其他人手去各家搜查了,其他人是死是活,就看他們的命數了。”
“嗯,進去之前,給剩下的這些人安排一下除靈儀式。
一位高位儒道途徑的墮落者帶來的影響太大,哪怕除靈後這些人也要嚴密監控。”
“隻能這麼辦了,這次死的貴族太多,朝堂那邊可能會遞上很多彈劾我們的折子。”
“嗬,不痛不癢的彈劾理他作甚,那是陛下該頭疼的事情…”
……
過了不知多久,等顧東言再次睜開雙眼,四周環境已然由鳥語花香變成了三麵鐵欄和一堵灰白色的牆體。
冰冷的鐵鏽味夾雜著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
且不等他仔細打量四周,鐵欄外一個粗重的嗓音陡然響起。
“頭,隨安王府二爺醒了!”
牢獄的衙役穿著紅藍相間的馬褂,嘴角嵌著一顆大痦子的矮個子,張羅著他的破鑼嗓子,一陣小跑,叫來了前麵假寐的頭領。
“醒了又不是死了,急什麼?”
頭領懶洋洋地打著嗬欠,瞥了一眼氣喘籲籲的大痦子,滿臉嫌棄,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穿過最外層的鐵門。
他身上穿的服裝倒是看著跟衙役有些不同,同樣的紅藍配色,料子和花紋看起來要高級得多。
跟旁邊的大痦子比起來,一個是賣家秀,另一個是買家秀。
顧東言見到來人,眼睛立馬瞇成一條狹縫。
李…名封。
詩會舉辦人李國舅的小兒子,能力不錯,深得皇帝器重,因為他姐姐李幼時的緣故,顧東言還跟他打過幾次交道。
如果他作為敵人,必然是個麻煩的敵人,更麻煩的是,顧東言知道他也是所謂的“褪凡者”。
李名封走到顧東言麵前,半個身子搭靠在鐵牢上,月鉤眉下的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
“嘖,顧二爺看起來好像有很多問題想問啊?
要不說來聽聽?”
“如果你因為參加了一個詩會就無緣無故地關押起來,特別還是你們李家的詩會,恐怕你的問題不會比我少。
你是想公報私仇,還是……?”
顧東言撐起身子倚靠在牆邊,四肢酸軟無力,像一隻縮在角落軟綿綿的史萊姆。
“嗬!”李名封哂笑,“不愧是你,還是依舊那麼喜歡給別人扣帽子。
很可惜,如果沒有緣由,我這種馬前卒怎麼敢把尊貴的顧二爺請到監獄裏來呢?
這件事情,自然是上麵那位的意思。”
他仙人,你不說什麼意思,我怎麼知道是什麼意思?
顧東言暗戳戳地翻了一個白眼。
你上麵那位,誰知道是哪位?
是六扇門總督,還是坐在龍椅上的那位?
他在腦海裏再次不斷翻閱著星片一樣零碎的記憶,可翻來覆去,愣是沒有找到一個能讓六扇門把自己抓入大牢的理由。
一沒造反,二沒殺人,憑什麼把他抓進監獄?
總不能…是什麼不開眼的東西準備拿自己開刀挑戰一下皇權吧……
顧東言費勁地把頭顱往上抬一抬,對上李名封的視線,“所以…理由?”
“真的假的,你不知道?”李名封眼神中的笑意更甚,手落下之時,一卷青玉色的書卷從他袖中滑落,落入掌心。
“既然你不知道,為什麼要把季先生給你的書簡藏起來呢?”
見到青玉色書簡的一刻,顧東言瞳孔驟縮。
這玩意,它明明已經自己消失不見,怎麼落在到了李名封的手裏?
所以昨天晚上暗中偷窺的人是六扇門的人?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原主昨晚的“自殺”會跟李名封有關係嗎?
還有李名封口中的季先生,季先生是誰?他為什麼要給自己書簡?他又在事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是因為自己魂穿過來,導致自殺沒有成功,李名封才要找到理由把抓入監獄?
六扇門會把自己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