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西側,一座僻靜小亭掩映於花木之間,藤蔓纏繞亭柱,平日裏鮮有人至,唯有清風拂過,帶來幾片落葉。
賈琮負手立於亭中,玄色長袍在暮色中泛著淡淡光澤,目光沉靜地望向遠處,似在思索著什麼。
“琥珀。”
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去把襲人叫來。”
琥珀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她素來穩重,知曉賈琮的吩咐必有深意,忙低頭應下。
“是,國公爺。”
她轉身朝寶玉的院子走去,淡綠比甲在風中輕擺,心中卻暗自揣測。
國公爺為何突然要見襲人?
此事是否與寶二爺有關?
她雖好奇,卻深知分寸,腳步未停,快步而去。
穿過幾道曲折迴廊,琥珀來到寶玉的院門前。
往日熱鬧非凡的院子,如今卻冷清得令人心生蕭索。
院門半掩,廊下無人灑掃,階前落葉堆積,帶著幾分秋日的荒涼。
連那些嘰嘰喳喳的小丫鬟也不見蹤影,院中靜得隻聞風聲。
琥珀輕輕推開門,目光掃過空蕩蕩的院落,隻見秋紋一人坐在廊下,頭靠著柱子打盹,手中的針線活滑落在地。
聽到腳步聲,秋紋猛地驚醒,揉了揉眼睛,見是琥珀,連忙起身行禮,帶著幾分惶恐。
“琥珀姐姐,您怎麼來了?”
“襲人在嗎?”
琥珀語氣溫和,卻帶著幾分不容耽擱的急切。
秋紋朝裏屋努了努嘴,低聲道:“在裏頭收拾二爺的衣裳呢。”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二爺這幾日總不在府裏,襲人姐姐心情不大好……”
琥珀點點頭,未多言,徑直掀簾入內。
屋內光線昏暗,唯有案上的一盞油燈搖曳,映得牆上影子晃動。
襲人正低頭整理一件石青錦袍,針線在手中穿梭,神色專注卻帶著幾分疲憊。
聽到簾子響動,她抬起頭,見是琥珀,明顯一愣,隨即放下手中活計,快步迎上,勉強笑道。
“琥珀姐姐?怎的這時候來了?”
“國公爺要見你。”
琥珀直截了當,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見她神色微變,語氣稍緩,
“在園子西邊的小亭等著。”
襲人手中的帕子猛地攥緊,臉色瞬間蒼白,聲音微顫。
“國公爺?他……他找我做什麼?”
她的目光躲閃,似在掩飾內心的慌亂。
琥珀搖頭,語氣平靜:“我也不知,國公爺隻吩咐我來傳話。你莫耽擱,跟我來吧。”
她說完,轉身離開,裙裾輕擺,消失在簾外。
襲人咬了咬唇,匆匆理了理鬢發,指尖微微顫抖。
她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跟著琥珀往小亭走去。
一路上,她的手指不停絞著衣角,額上滲出細汗,心中忐忑不安。
她隱約察覺到,賈琮此番召見,定與寶玉有關。
小亭內,暮色更濃,桂花香氣在風中飄散,帶著幾分清冷。
賈琮背對亭口,負手而立,目光投向遠處,似在凝視夜幕下的榮國府。
“國公爺,襲人來了。”
琥珀輕聲稟報,退至一旁,目光低垂。
賈琮緩緩轉身,目光如炬,落在襲人身上,宛如利刃直刺她的心底。
襲人連忙跪下,聲音發顫:“奴婢見過國公爺。”
“起來吧。”
賈琮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幾分不容違逆的威嚴,
“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嗎?”
襲人低著頭,雙手緊握,指節泛白,聲音幾不可聞。
“奴婢……奴婢不知。”
她的心跳加速,隱隱猜到幾分,卻不敢承認。
賈琮冷笑一聲,緩步走近,目光如刀。
“我讓你盯著寶玉,你可有發現什麼?”
襲人的身子猛地一抖,額上冷汗更甚。
她確實發現了寶玉的異常,卻因忠於寶玉,遲遲未上報。
她咽了口唾沫,結結巴巴道:“迴……迴國公爺,二爺近日確實常出門,說是……說是去會友。”
“會友?”
賈琮瞇起眼睛,語氣陡然轉冷,“什麼朋友?去哪會友?”
襲人頭垂得更低,聲音顫抖:“在……在城西的一個小院子裏。奴婢……奴婢聽說,是那個叫琪官的戲子住的地方。”
賈琮眼中寒光一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琪官?果然是忠順王府的棋子!
他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幾分壓迫。
“你可知道,那琪官是什麼人?”
襲人茫然搖頭,眼中滿是惶恐:“奴婢隻知他是個唱戲的,二爺很……很看重他。”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似在極力掩飾內心的不安。
賈琮冷哼,目光如刀,直刺她的心底:“他是忠順王府安插的眼線。”
見襲人震驚地抬起頭,他繼續道,
“寶玉如今被他牽著鼻子走,你說,這是好事嗎?”
襲人臉色煞白,撲通一聲又跪下,聲音帶著哭腔。
“國公爺明鑒!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這些……”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眼中滿是惶恐與無措。
“現在你知道了。”
賈琮居高臨下,語氣冷峻,“我要你繼續盯著寶玉,不僅要留意他的行蹤,還要想辦法打聽他與琪官到底在謀劃什麼。”
他頓了頓,目光更冷,“記住,這不僅是為了榮國府,更是為了寶玉好。若任由他被忠順王府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襲人抬起頭,眼中淚光閃爍,咬唇道。
“可是國公爺,二爺現在……現在根本不聽勸……”
“我沒讓你勸他。”
賈琮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
“我隻要你暗中觀察,及時稟報。若有半點隱瞞……”
他未說完,目光卻如刀般鋒利,刺得襲人心中一寒。
襲人連忙點頭,顫聲道:“奴婢明白了!奴婢絕不敢多嘴!”
她深吸一口氣,似下定決心,眼中多了一分決然。
賈琮滿意地點點頭,揮手道:“下去吧。”
他轉身,目光投向夜色,語氣低沉,“此事隻有你知我知,若走漏風聲……”
“奴婢絕不敢!”
襲人連忙保證,起身退下,腳步慌亂,背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單薄。
賈琮望著她離去的方向,眼神愈發深沉。
忠順王……琪官……
他手指輕叩亭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盤棋,越來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