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以後,高羽望著太廟裏寫著高祖神武皇帝的那個牌位,他不由想起了大哥第一次帶自己殺人的那個午夜。
那是……
熙平元年,十月。
懷朔鎮。
“唔……”
躺於炕上的高羽忽然翻身坐起,看著周遭陌生的環境神情一陣恍惚。
這是給哥們兒幹哪來了?
腦海中仿佛被瞬間塞入大量駁雜的信息,刺激的他頭疼欲裂。
自己昨晚明明是跟幾個已經成家平日裏難得見麵的朋友在路邊攤小聚,微醺後迴家躺沙發上玩著一款國產slg手遊,免費抽到一張ssr的項羽卡後,沒來得及為自己的歐氣高興片刻,他便眼前一黑,一睜眼卻發現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慢慢的整理著腦海內的信息。
北魏,懷朔鎮,高家?
慢慢的將腦海中混亂的記憶梳理清楚後。
高羽徹底傻眼。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小一號’的雙手,皮膚白皙的不像話,顯然已經是另外一具尚未發育完全的軀體。
好消息。
自己穿越了。
壞消息。
北魏是他所處的朝代,那個上下五千年號稱沒有最亂,隻有更亂,視百姓人命如草芥的‘南北朝’時期?
好消息。
自己姓高,後麵為北齊奠基有著‘類高祖’之稱的神武高皇帝高歡是自己的哥哥。
壞消息。
就北齊高家皇帝人均神經病的操作,很難不懷疑是不是什麼家族遺傳病,自己該不會也犯病拿人骨頭當琵琶彈吧?
片刻後,高羽歎了口氣。
“但凡讓我晚穿越個20年,等到高王發家之後再過來,起碼能安心當一富家翁吧?”
“實在不行,一步到位穿越到五姓七望,那也是神仙日子,人生的第一道分水嶺,是羊水,在這個年代才是極致的展現。”
“現在這……”
放眼望去,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都不為過。
墊在身下並非是綢緞被褥,而是幹草,身上蓋著一張獸皮褥子。
這顯然是高歡還未發家之時,甚至都還沒有跟婁家之女成親,不然以婁家的家資,怎麼可能住的這麼破爛。
合著穿越過來之前是牛馬,穿越過來後還是底層牛馬?
高歡雖對外自稱是‘渤海高氏’,但無法改變目前高家是六鎮軍戶的事實。
真以為是北魏初創時代人集團的‘良家子’身份?
孝文帝遷都洛陽後,被留下的六鎮軍戶實際就已經變成了世代鎮守邊疆的‘奴隸’,生生世世隻能在北境苦寒之地駐守的‘奴隸’!
“不過就高王的能力,安心跟在他身邊,後麵也能當個富家翁,起碼現在是個有盼頭的牛馬。”
高羽思索間。
吱扭。
房門被推開。
一皮膚白皙,麵容姣好的美婦人,一手端著木盤走進房內。
看著炕上的高羽,美婦人含笑開口。
“二郎,該喝藥了。”
啊?
高羽一愣,但本能的脫口而出,“阿姊,我已無大礙,快些端走,氣味甚是難聞,我難以下咽。”
阿姊?
這美婦人便是高歡的姐姐?
高婁斤?
難怪麵容姣好,皮膚白皙,高家的dna在顏值這一塊真沒的說。
高婁斤不為所動,將陶碗端起後遞到高羽麵前,嗔怪道,“阿母早亡,你要是有個好歹,日後阿姊如何跟阿母交代?有何臉麵去見阿母?”
“還是謹慎些好,快快喝下。”
說罷,便對著陶碗吹了吹,才遞到高羽麵前。
高羽拗不過,隻能將碗內藥水一飲而盡。
看著麵目扭曲的高羽,高婁斤調笑道,“二郎,切不可做此等婦人姿態,要是讓萬景看到,定會取笑你。”
話音未落。
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高羽循聲望去。
一美男子踏進房內!
身高八尺,雙目炯炯有神,唇紅齒白,長頸,高顴骨高鼻梁非傳統漢人長相,雖一身粗麻布衣,卻難掩其俊傑風度!
來人正是高歡!
“二郎醒了?可好些了。”
“阿哥!”
高羽十分激動,活生生的高歡就在自己麵前!
剛要起身便被摁住。
高歡搖頭道,“且坐著。”
“我哪有這般軟弱?阿哥莫要瞧不起人。”
“謹慎些好,再叫鎮上醫工來看看。”
高歡和高婁斤對自己似乎格外照顧?
高歡再次開口,帶著些許責備,“下次切莫逞能,烈馬不是那般容易馴服。”
就在此時。
房屋門口再次傳來一陣戲謔笑聲,一矮壯少年倚靠在門框上,莫約十五六歲的模樣,麵帶嬉笑,雖年少,目光陰鷙,不像善士。
“哈哈哈,莫賀咄,快快起來,我等再去降服烈馬!”
“烈馬如同女人,降服烈馬,就如同降服女人一樣,有經驗後,自然會明白其中滋味!”
“侯骨,你還敢提其此事?再敢帶二郎去做此等兇險之事,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高婁斤聽到如此露骨之詞,並未含羞,反而起身麵色一冷,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侯景怒斥道。
“我不過是帶二郎見見世麵,遲早要經曆這一遭,不能練就一身武藝,蠕蠕來襲,如何自處?”
“那也無需你,大郎自會教他!”
“阿姊好生不講道理,怨我怨我,以後我定不會再如此行事。”
侯景慫了,不再嬉笑言語。
高婁斤看向高歡,斥責道,“大郎,都道長兄如父,如若二郎有個好歹,你如何自處?如何麵對阿母在天之靈?”
高歡也低著頭,認錯道,“阿姊教訓的是,以後我斷不會讓此等事情再次發生。”
門口的侯景衝著高歡擠眉弄眼仿佛在調笑,大哥也被教訓了吧。
高歡一瞪,侯景又再次變成乖寶寶的模樣,頗為滑稽。
將倆人訓斥一頓後,高婁斤歎了口氣,“我知你對二郎照顧有佳,有些事情二郎也遲早要應對,但……終究還是細細照看些好。”
說罷,她拿起木盤轉身離開。
等到高婁斤離開後。
侯景來到炕前。
高羽這才發現,侯景走路一瘸一拐,看來史書記載是真的,侯景天生長短腳,左腳比右腳長一截,走路姿勢就像‘瘸子’似得。
這一臉兇相,倒是能想象出未來‘宇宙大將軍’的樣來。
“阿姊越來越兇了,真乃婦人之見。”
“明明我等也是好心,誰知那馬如此剛烈。”
“好了。”
高歡高聲製止侯景的埋怨,又轉頭看向高羽,柔聲道,“二郎,我知你想為阿哥減輕負擔,阿哥很欣慰,但日後切不可做出如此行徑……不然,阿哥如何自處?”
高羽也是後知後覺的想起來。
為什麼這個‘倒黴蛋’會躺炕上。
高羽一直被高歡和高婁斤照顧的很好,哪怕是在懷朔這苦寒之地,也不曾吃過苦,從雙手就能看出來白白嫩嫩一看就沒幹過粗活。
高羽這家夥不想當個溫室裏的花朵。
在侯景的攛掇下,試圖學習騎射,好在日後跟著高歡一同出城‘打獵’。
懷朔苦寒之地,洛陽朝廷腐敗不堪,對六鎮基本是不管不顧的態度,送過來的物資一年比一年少,層層克扣,軍鎮上的軍戶活的跟賤民無異。
不外出打獵備用,平常人家根本熬不過北境的寒冬。
高家家貧,沒馬。
但高婁斤的夫婿是鎮獄隊隊長尉景,仗著這層關係,可以接觸到軍馬。
況且六鎮本就是設立來拱衛北魏邊境,防止柔然南下入侵,軍戶日常也會接受相關訓練。
結果……
高羽運氣不好,找到一匹烈馬,剛騎上去就被拱下來,摔倒在地上。
才有了如今這番模樣。
高家姐弟的關愛並不是作假,高羽不由心頭一暖。
長兄如父,長姐如母。
他。
確實被照顧的很好。
“阿哥放心……我斷然不會再這般魯莽行事。”
“嗯,你知道就好。”
高歡點點頭,起身道,“萬景且去將醫工請來為二郎看看,我得迴城門繼續巡守,以備與人口實。”
說罷掏出些許銅錢交於侯景。
“一口水都沒喝上,也罷,我且再為二郎走一遭!”
侯景接過銅錢後便起身跟著高歡離開。
ps:後太武以其無知,狀類於蟲,故改其號為蠕蠕(北史·蠕蠕傳)
及神武生而皇妣韓氏殂,養於同產姊婿鎮獄隊尉景家(北齊書·本紀卷一)
神武既累世北邊,故習其俗,遂同鮮卑。長而深沉有大度,輕財重士,為豪俠所宗。目有精光,長頭高顴,齒白如玉,少有人傑表,家貧。(北齊書·本紀卷一)
侯骨字萬景,魏之懷朔鎮人也,始魏相高歡微時,與景甚相友好(南史·侯景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