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約一刻鍾的時間。
侯景便將鎮上的醫工帶到家裏來,一番診斷後,醫工點頭道,“好生臥床休養即可,已無大礙,無需再開藥方。”
“你可好生看仔細了,要是二郎出了什麼差頭,我斷然饒不了你這老匹夫!”
侯景一把抓住醫工的手,上前一步厲聲威脅道。
“你……”
醫工老者又氣又怒,麵前少年看著歲數不大,個頭不高,膂力卻驚人,發起狠來麵露兇色,甚是嚇人。
況且侯景在懷朔鎮上頗有‘惡名’,也不敢多說什麼,得罪這種小混混是真犯不上。
“阿哥且莫無禮,人家為我看病,自當以禮相待。”
高羽連忙製止。
一股認知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自古以來,醫生、司機、廚子都是萬萬不可得罪的對象,人家是真的掌控著你的生命。
自己未來的便宜侄子高澄,不就是得罪了自家廚子被人弄死了?
“所以說阿姊,賀六渾將你保護的太好,又做此等姿態,我!懷朔蠻夷!不知禮也!”
侯景滿不在乎,倒也鬆開了手。
醫工起身就想走。
高羽連忙起身,來到侯景身前伸出手,侯景看了看不情願的將之前高歡給他的銅錢拿了出來。
“還想將點酒吃,看來是沒有這個口福。”
拿到銅錢後,高羽細一打量,才發現手中銅錢製式不一,他將銅錢交給醫工,醫工一開始也不敢收,高羽送他到門口,再三堅持下他才收下。
看著雖未發育完全,但卻一表人才的高羽嘖嘖稱奇。
“懷朔蠻夷之地,高家一落魄軍戶竟也能培養出此等後生,可惜,可惜。”
送走醫工後,高羽這才看到如今‘高府’的全貌,哦,不對,這是自己姐夫尉景的家。
自己從小就和高歡一起被老爹高樹生放養在姐夫家裏,由高婁斤一手拉扯大。
母親韓氏生下自己後便身亡,高婁斤其實扮演了半個當媽的角色,這也是高歡那麼敬重和怕她的原因。
四周由土牆圍起,有一正門,院內有五間土房,看著不咋樣,但占地麵積倒是不小,自己住的這件土房雖然小,但……好歹是單人單間。
也不能不把隊長不當幹部。
迴到房間內。
高羽看向侯景,還是想著要詢問一點更基礎的細節。
侯景略微年長於他,所以高羽叫他阿哥。
“景哥,我阿哥去做什麼了??”
侯景看傻子似得看著他,旋即暴怒而起,“好個老匹夫,居然戲耍我!二郎哪裏好了,這怕不是摔出腦疾!我饒不了他!今天不打的他滿地找牙,都對不起我侯萬景之名。”
高羽連忙拉住他,這才發現侯景雖然歲數不大,但氣力卻不小。
手掌上還有不少老繭,一看平日裏就沒少操練。
“景哥,景哥,你莫要衝動,我真沒事……”
將侯景勸阻下來後,高羽解釋道,“你也知道,阿哥和阿姊平日裏不肯將一些事情告知我。”
“嘿。”
侯景倒也沒有細想,咧嘴一笑,“所以說阿姊和歡哥都是婦人之仁,你再這樣下去都要成廢人了!如何保護自己。”
“賀六渾平日裏在城門巡邏,除去校場操練外,也會隨隊外出巡邏,防備蠕蠕南下。”
“你這小子,我前日裏和你說的,你都忘記了?”
高羽尷尬的摸著頭,繼續裝傻,“記起來了,記起來了。”
“哎,也是……賀六渾和阿姊不讓你接觸這些,你不知道也不怪你。”
侯景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不是羨慕高羽被保護的很好。
在這苦寒之地,活下去都是個難題,親情和關心很多時候是很奢侈的東西。
此刻的侯景還不是禍亂南朝的宇宙大將軍,不過是一十四五歲的少年罷了。
他接著說道,“但他們能護你一時,難道還能護你一世?待你成年之後,總歸是要獨自麵對這些!現在盡早開始操練,還不算晚!”
高羽點點頭。
他倒也認可侯景的說法。
高羽對北魏也就知道個‘孝文帝改革’,還有個‘河陰之變’,似乎是個什麼權臣把朝廷的大臣都殺光了,但也不清楚細節,主要南北朝這一段太多人物都是鮮卑名,十分拗口。
但他清楚,高歡是亂世豪傑,他遲早要麵對亂世。
在亂世。
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好歹得有自保能力,不求弓馬嫻熟,但基礎的騎術和射術得掌握。
尤其是騎馬!
“景哥說的很有道理。”
高羽點頭道,“我會好好勸說阿哥,阿姊,我已壯,該為家裏做些事情了。”
“有這想法,倒也不辱沒叔公給你取‘莫賀咄’之名!”
侯景很是滿意!
顯然對高羽懂事的行為相當認可。
“好了,既然你已無礙,我且先走,迴家吃飯去也!”
侯景當即起身走出房間。
來到院內,高婁斤正準備燒火做飯。
“萬景要去做什麼?”
“留在這怕阿姊嫌我,我迴家去。”
“便是嫌你,也沒少見你來。”
高婁斤沒好氣的說道,“不如留下,等我夫和大郎迴來,一同就食。”
“不了不了,下次吧。”
侯景搖頭道,“阿姊這些天照顧二郎辛苦了,我又怎敢叨擾。”
高婁斤的歲數都夠當侯景的媽了,對他也相當可以,非但準備了粟米和珍貴的胡餅,還拿出不少肉食和珍藏的穀物酒。
懷朔在塞北苦寒之地,這裏無法種植穀物,內地的穀物酒隻能從往來客商那邊購買。
相當珍貴。
廚房傳來陣陣胡餅的香氣以及淡淡的酒香。
侯景咽了咽口水還是抵擋了口舌之欲,轉身離開。
不一會。
高歡和尉景便迴到家中。
高羽也見到自己的姐夫。
“二郎可好些了?讓醫工看過了嗎?”
尉景關心的詢問。
“景哥叫鎮上的醫工來看過了,已無大礙。”
“無礙就好,以後切不可魯莽行事。”
高羽發現,尉景對自己也挺好的。
說實話……
別說在古代,哪怕是在現代社會。
結婚不久,嶽父就把一大一小倆小子扔給女婿養,還幾乎沒有太好的嫁妝。
高家懷朔一落魄軍戶家能有什麼家產?
尉景愣是一點怨言都沒有,還相當客氣……這姐夫相當可以了。
也難怪高歡後麵對其寄予高官厚祿。
雖說侯景走了,家裏不用招待客人,但高婁斤還是相當舍得的準備不少胡餅,粟米飯和肉食還有雞蛋。
這飯食對懷朔苦寒之地來說已經是相當難得。
但對習慣了現代美食的高羽而言……
沒有各種香料,調味品,科技與狠活,是真不習慣吶,吃在嘴裏寡淡無味。
“二郎多吃些,好補補。”
高婁斤將炒好的雞子往高羽碗裏夾,順帶將煮好的雞蛋也放他碗裏。
“夠了,夠了,阿姊、阿哥和姊夫也吃。”
過度的溺愛,高羽都有些不好意思。
高歡和尉景卻是笑著搖搖頭。
一家人其樂融融一番後,高婁斤起身收拾,高羽也跟著起身想要幫忙。
卻被高婁斤攔住。
“胡鬧,你怎麼能做這種事情!”
高羽這才反應過來,他已經不在現代社會,而是在古代……
尷尬的收迴手,高歡開口幫忙解圍,“二郎迴房間好好歇著吧。”
隨後高歡和尉景對視一眼,倆人十分默契的來到房間外麵,來到院子中間。
高歡抬頭看著天,歎了口氣。
“這風不小,天也冷,今年怕不是要害白災。”
白災。
就是雪災,也是生活在塞北草原最害怕的天災,一場白災下來,家底不夠厚,都不一定能熬過這個冬天,家底厚,一場白災下來基本血條也得見底。
尉景點點頭。
生活在這苦寒之地,能活下來的人,什麼都見過,根據以往的經驗他們能夠推斷出接下來可能遇到的極端情況。
不一定會發生。
但……
未雨綢繆總歸沒有壞處。
“這個冬天不好過,希望不會害白災,不然很難……”
“姊夫?”
“這一季的軍餉、俸祿都還沒發,再過一個月客商們都會陸續離開,眼下家裏也沒有多餘獸皮去購買貨物。”
倆人對視一眼,尉景的意思很明顯。
懷朔這邊大部分生活物資需要從往來貨商那邊交換,馬上就要入冬,貨商都會離開這邊,不能提前囤積物資,真鬧白災的話就是等死。
“阿哥,姊夫!”
高羽突然從倆人身後走出,“可是要外出打獵!”
“如果是的話,不妨帶上我,我雖不如萬景那般驍勇,亦能貢獻一份力!”
“二郎,你怎麼出來了。”
高歡大驚,卻連連搖頭拒絕。
“阿哥!為何非要輕視我!”
“不是輕視你。”
高歡也沒做過多的解釋,搖頭道,“你還小……平日裏也沒操練過,等你武藝,弓馬嫻熟後,再隨我出去‘打獵’也不遲。”
“無需弓馬嫻熟,我亦有辦法助阿哥獵殺野獸!!明天我且證明給阿哥看!”
高羽十分自信!
他可沒少看《荒野獨居》之類的野外求生視頻下飯,一些捕獵陷阱,他還是知道的。
可別小看現代人的智慧啊!
“二郎似乎變了。”
尉景輕笑道,“長大了。”
高歡卻搖搖頭,“打獵過於險惡,對他來說還為時尚早。”
“姊夫,情況真有如此糟糕的話,我看……必須得提前做準備,到時候我聯係萬景等人,你也去聯係其他人等。”
“正好昨日我出城巡邏時發現一蠕蠕營地,莫約百來號人,他們並沒有發現我,謀劃得當我們定能一舉拿下!”
高羽並沒有聽到這段對話。
高歡等人口中的‘打獵’,可不是外出巡獵野獸。
古代社會苦寒之地的生存法則很簡單。
搶!
保證在殘酷的天災來臨時,自己不死才是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