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楊陽起得很早，但他起來之後，沒有向往常那樣穿上那些沉重的護腕，而是穿了一身的緊身衣，在一眾侍衛的驚唿聲中，就這麼如同一隻大雁一般，從山上飄了下去。


    比楊陽還起得早的蒙羽，雖然知道今天小殿下要下山，但卻沒想到這麼早，手裏捏著兩張熱乎乎的餅，匆匆喝下碗裏的粥，跟著楊陽用輕身的手法，也下了山。


    楊陽不是第一次下山，所以一路上都沒遇到什麼阻攔，輕車熟路的他，下了山之後就一直用輕功趕路，不到一會兒功夫，就已經站到了城門口。


    這城門剛開，來往的人不算多，但路邊擺攤的農人們早就到了。他們這些人不進城，這賣的蔬菜也是自家種的。等到城門開了之後，自然會有二道販子和貴人家中的仆役出來選購。


    楊陽來這麼早，為的就是今天來選購這些剛從地裏采摘出來的蔬菜，有著前世經驗的他，自然知道這樣的蔬菜才是最好吃最新鮮的。楊陽不缺錢，這些菜也很新鮮很便宜，所以楊陽買了很多。等到他買齊他所需的食材，那些負責保護他，功夫比較差的侍衛也騎馬到了。讓一些人先把這些食材運送迴去，而後他看了一眼正在一旁伸著脖子努力下咽的蒙羽。


    “蒙統領，跟我進城一趟，再買些東西。”


    “是！”


    蒙羽站直應了一聲，然後就劇烈的幹咳了起來，想來是又被餅子給卡了脖子。這些留下保護楊陽的侍衛中，就屬他功夫最高，但隨著楊陽的年歲增長，他漸漸的感覺到了力不從心。以前他還能輕鬆跟上楊陽的速度，但慢慢的他發現自己是越來越吃力，為此他還自己找時間鍛煉提升了一下自己，但好像還是沒什麼效果。


    這倒不是說他功力退步了，而是楊陽的進步太快了，現在的楊陽，他已經追不上了，每次下山他隻能勉強的遠遠的跟在後麵，要不是中途楊陽有意停下來，估計他都跟不上。不過相對於其他侍衛，他還算好的了，至少還能跟上，其他人隻能騎馬，而且還是慢很多那種。


    進城之後，楊陽給蒙羽買了碗豆漿。讓楊陽驚奇的是，這個世界竟然也有豆漿和油條，甚至還有豆腐和豆花這類的。要不是這和他記憶裏的曆史不一樣，他真的會以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楊陽不喜歡吃油條，所以要了個大包子，一文錢一個，好吃又實惠。但每次讓他不高興的就是，每次包子送到他麵前，蒙羽都要用銀針紮一下，確認是不是有毒。今天也一樣，蒙羽放下手裏的豆漿，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巧的木盒子，從中拿出一根銀針，化身容麼麼，一針紮在了白嫩的包子上。


    “無毒，殿下可以放心吃了。”


    蒙羽滿意的點點頭，又坐迴了自己的位置。這些年和楊陽相處，他也摸清了楊陽的喜好，雖然知道小殿下不喜這樣，但職責所在，自己不得不這樣做。同時他也知道，小殿下不太喜歡他們注重禮節，所以平日裏都比較隨意。


    啃完了包子，楊陽去買了一些香料，這些都是等下他要用到的。東西都買齊了，迴去的時候，再去桂花糕點鋪，買一盒剛出鍋的桂花糕，今天的采買任務就都完成了。


    這個糕點鋪是京都最大的糕點鋪，據說當時隻是一個小地攤，但或許是運氣好，這裏是先帝和皇祖母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皇祖母喜歡吃桂花糕，宮裏也經常派人出來采買，後來先帝還給這糕點鋪寫了金匾。所以在龍氣的加持下，從一個小小的地攤，做成了京都最大的糕點鋪。


    “喲，公子你來了，你要的第一籠桂花糕，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


    這個店已經傳了三代，老板也很會做人，雖然不知道楊陽的真實身份，但應該也猜到了楊陽是達官貴人之後，所以平日裏隻要楊陽有提前吩咐，他就一定會照辦。昨天楊陽讓人帶了口信，說要今早的第一籠桂花糕，他就小心翼翼的備下了，就等著楊陽過來取。


    “有心了。”楊陽付了錢，讓蒙羽接下桂花糕。


    “公子，公子！求求你救救老婦的兒子。”


    一位老婦人，在楊陽從店裏出來的時候，就跪到了楊陽腳下，口中不斷的哀求著。


    “你先起來，有什麼事情，看看我能不能幫你。”楊陽扶著老婦人站了起來，但這老婦人卻一直不肯起來。


    楊陽經常到城裏來，大家隻知道他身份不一般，但卻不知具體身份。有幾次京中的紈絝少爺們欺負百姓，被楊陽遇到痛打了一頓，那些紈絝放下話要讓人來收拾楊陽。但後來隻見楊陽安然無恙的出現，卻沒再見過那些紈絝，百姓們也不傻，有點腦子的人，自然就猜到了楊陽的身份不一般。


    “老婦的兒子，三年前被人查出科舉舞弊，可我兒子是那樣老實的人，也那麼用功的讀書，怎麼會在科舉的時候做出舞弊這種事情。”老夫人苦著，重重的給楊陽磕了幾個頭。周圍的一些人也紛紛圍了過來，但卻看到蒙羽他們這些侍衛，沒怎麼敢上前。


    老婦人也是沒有了辦法，她聽說了自己兒子科舉舞弊下獄之後，變賣了家裏的房子和田產，一人橫跨四五個州郡，曆盡千辛萬苦，隻身一人來到了這繁華的京中。到了之後她找京都的衙門遞過狀紙，攔過京都府尹的轎子，但都無果。這京中無親無故的她，身上的錢很快就花光了，還好她還會點和麵的手藝，所以被招進了這糕點鋪子裏。一邊打工，一邊繼續想辦法為自己兒子伸冤。


    她也是前段時間聽和她一起打雜的人說起楊陽，聽說楊陽這樣一位貴人今天會來，所以她一早就在門口等著了，所以看到楊陽出來，確定了是那位貴人，她這才大著膽子，想試著求求楊陽，看能不能讓楊陽替她做主，為自己兒子伸冤。


    “吉嬸，快起來。”店老板臉色難看，他也知道這婦人的事情，所以平日裏頗為照顧。但現在是她攔住了楊陽，而且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所以他很擔心這會給自己帶來什麼麻煩。


    “這事歸誰管？”楊陽想了想，轉頭問蒙羽。這世界沒有警察，而且京中各種大大小小的衙門數不勝數，楊陽也不知道這事應該去找誰。


    “科舉歸學士府管，科舉舞弊則是大理寺和刑部一起審理，如果案件審理完，入獄之後想要申辯，那就要先向京中的衙門遞交狀紙，而後轉交京都府，京都府再聯合大理寺和刑部一起重新審理。”


    “這麼麻煩？”楊陽聽了都覺得麻煩，可想而知這老婦人想要替自己兒子申辯，吃了多少苦了。


    “殿下想要幫她？”蒙羽其實很不讚成楊陽幫這老婦人，畢竟是大理寺和刑部審理過，蓋棺定論的事情。如果要重審，會很麻煩不說，還會得罪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小殿下自然是不怕這些人，但他們卻不想得罪這些人，免得以後被這些人找機會為難。


    “忘了我什麼人了？我現在所享受的一切，都是百姓們的供奉，他們有苦有難，我不管又能給誰管？”


    楊陽有些生氣，他知道在這個世界沒有人人平等這一說法。他無法改變這裏人們的想法，但卻可以憑手中的權力，做一些自己想做，而又應該做的事情。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盡量讓這些百姓們過得好一些。


    “如果殿下出手，那自然會簡單一些，隻需要讓人幫這婦人寫個狀紙，然後直接遞交到京都府。那些人看殿下的麵子，自然會盡全力辦案，如果他兒子真的是被冤枉的，那要不了幾天，就會被放出來。”


    蒙羽說完，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就在剛才，他明顯感覺到小殿下真的生氣了。這是他跟著小殿下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小殿下真正的生氣。


    “好，這事交給你了，但我不是讓你把人弄出來，而是切切實實的，把案件查清楚。”


    楊陽扶起了婦人，並且答應了她，一定會還她一個公道，讓她再繼續等幾天。然後就帶人離開了這裏。


    “謝謝恩公！謝謝恩公！”


    楊陽走了之後，老婦人又跪下，朝楊陽離去的方向磕了幾個頭，這才在糕點店老板的勸阻下，迴到了店裏。


    “你說他兒子真的是被冤枉的嗎？”一位路人看了看四周，小聲的對另一人說道。


    “難說，但你說那位小公子，真的會幫她嗎？這京中可不比其他地方，那些衙門裏的官老爺們，重新查這案子嗎？”


    “我覺得，這小公子的來頭不一般，前些天他揍了蔡老爺家的公子，竟然一點事情沒有，倒是那蔡餘琨那惡霸，好幾天都不見出來了。”


    “哦？詳細說說。”


    這幾個人湊到了一起，聽其中一個開始講他的所見所聞。對於這小公子什麼身份，能不能替那老婦伸冤，他們不知道，也拿不準。但不管怎麼說，因為這事，他們以後又多了一個酒桌上的談資。


    糕點店的事情，並沒有讓楊陽耽擱多少時間，事情已經交給了蒙羽，想必他自然會用自己的渠道解決這事情。畢竟怎麼說也是個大內統領，要是這點事都辦不了，那他在京都也就白混了。


    迴到了萬安寺中，楊陽帶著采買的食材，去了專門的後廚。讓人把菜洗幹淨，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下，楊陽這個皇子，開始炒菜做飯。這在這個世界裏，是聽都沒聽說過的事情，而且也一直主張君子遠庖廚，楊陽這個樣子，簡直是讓在場所有人世界觀崩塌的舉動。


    但沒人敢上前阻攔，隻是所有人都欲言又止，而且小心翼翼，生怕哪裏做得不對，惹怒了殿下，自己的小命不保。


    楊陽做了三道菜，一碗陽春麵，這還是跟柳緣學的，一盤紅燒魚，一盤用刀切成了圓柱的大饅頭。


    可正當十分滿意的帶人把這些端到太後的麵前的時候，發現桌上多了個跟皇祖母一樣老的老太太。


    “這是我的師姐，師姐，這是自己最小的兒子，剛剛忘了跟你說，這孩子在修行上，很有天分。”


    “大奶奶安好。”楊陽行了一禮，既然是皇祖母的師姐，想必不是壞人，自己作為一個晚輩，叫一聲大奶奶也是沒錯。


    “確實是不錯，比我家那小孫子好。”


    “那個小家夥有這麼大了？”老太監聽了之後一愣，然後才想到自己已經很久沒迴去過。他們確實有個孩子，現在孩子都有了孩子了，他也當爺爺了。當初看到信，他隻是迴去看了一眼，抱了抱自己的孫子，沒想到這一晃就又十多年過去了。


    “你孫子都十三了，這十三年，你愣是一次都沒迴去過。”


    “皇祖母，這是孫兒給你做的長壽麵，希望皇祖母健健康康，長命百歲！”楊陽看氣氛不對，趕緊轉移話題，本來今天就是要給皇祖母過生辰的，要是因為這個破壞了氣氛，可就不好了。


    “好好好。”太後臉上樂得跟開了花一樣，剛剛下人迴報，她已經知道了楊陽親自下廚的事情，雖然這事有點違背禮製，但也是自己孫兒的一片心意，自然不好責罰。


    “母親，大姨、姨父。”


    李自省早就到了，隻不過一直在後麵沐浴更衣，所以耽擱了些時間。此時走進隻有他們幾個人的院中，對著桌子前坐著的三位，行了個晚輩禮。


    “父皇安好。”楊陽轉頭看見是自己的父親，急忙起身行了一禮。讓他奇怪的是，李自行竟然知道這人是誰，更讓他奇怪的是，這稱唿竟然有點前世的味道，雖然發音不一樣，但意思卻是一樣的。


    “坐吧。”太後點了點頭，讓李自省坐下，楊陽則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


    “這些是你做的？這兩個我都能認出來，但這個是什麼？”


    李自省坐下之後，指著盤子裏的“蛋糕”問楊陽。


    “我自己做的誕糕，就是誕辰吃的糕點，然後一家人分食，寓意一家美滿的意思。”楊陽編瞎話的本領已經爐火純青，自然是張口就來。


    “誕糕，好好，我生辰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小子給我做一個？”李自省後麵幾句話，壓低了聲音，悄悄對楊陽說。


    “還不幫母後把這蛋糕分了。”


    太後拿筷子敲了下李自省，吃痛的皇帝陛下有些委屈的拿起旁邊的菜刀，小心翼翼的切了兩刀，把切出來的蛋糕，恭恭敬敬的遞給了自己的母親。


    “明天，我就要隨著師姐離去，雲之的話，就讓他繼續在這呆幾年，至於要不要迴宮裏，由他自己定。”


    太後端著碗，淺嚐了一口，發現有些甜，又多吃了幾口。但剛剛已經吃了半碗麵，已經吃不下多少，所以放下了筷子。


    “母後這是要迴去？”李自省一愣，他自然是知道自己母親的事情，所以聽自己母親說要離去，自然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迴到山門。


    “遊曆天下，當初我下山也是為此，但卻遇到了你的父皇，這事一拖，就拖到了現在。現在我想清楚了，如果他還在世，也應該會和我一去，去看看這天下，這無限的山河。”


    “那母親打算什麼時候迴來。”李自省雖然覺得不妥，但卻不敢反對，也不好反對。


    “等我們什麼時候玩膩了，自然就迴來了。”


    老太監夾了一塊紅燒魚，這種吃法他還是第一次見，而且這味道也很不錯。他對自己師妹們的決定，不會提出太多的反對意見，而且他也一樣想要四處去走走看看。


    “雲之，你跟我來一下。”太後起身，向楊陽招了招手。


    “是。”楊陽放下筷子，這一桌子坐的都是長輩，坐下之後他一直表現得很安靜，他是晚輩，隻要長輩不發話，他是沒有資格說話的。


    進到了屋子裏，這裏是太後起居的地方，很寬敞也很整潔，但卻沒有皇宮裏的富麗堂皇，更多的是簡約普通。


    “皇祖母離開之後，這裏就交給你打理了，如果你不想迴宮裏，可以一直住在這裏，這裏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最安全的。如果你打算迴宮裏，祖母希望日後你得饒人處且饒人，畢竟都是兄弟手足。”


    “孫兒不想迴宮裏，太悶。”楊陽自然知道皇祖母的意思，選擇了留在這，那就是代表他無意爭那個位置。如果他選擇迴宮裏去，皇祖母的意思是他坐上那個位置後，不要對自己的兄弟出手。


    “皇祖母怎麼就那麼肯定，隻要我想坐上那個位置，就一定能坐上呢？”


    楊陽心中想道，他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隻要不威脅到自己的生命和在乎的人的生命，他是一萬個不願坐上那個位置的。


    “十年後，我要是沒迴來，就把這畫，拿到山頂上，在那個墓前燒了。”


    “這是，皇祖母你？”


    楊陽接過畫，緩緩拉開之後，卻發現畫上畫的是一個有些俏皮的女子，手中執劍，在紛紛落下的花瓣中舞劍的場景。底下寫著一句話：


    慶餘生能遇佳偶，襄生願一生陪伴。


    “襄生是你皇爺爺的乳名，他在世的時候喜歡書畫。每天下朝，總會興衝衝的喊著霓裳我想給你作畫，完全沒有一個一國之君的樣子。這是他最滿意的一幅畫，他走的時候，要我把所有的畫都燒給他，是我偷偷留下這麼一幅，想來他會因此氣惱於我吧。”


    “林霓裳是我的名字，師姐的名字是唐冰蓮，師兄的名字他自己來迴改過幾次，但他在年輕的時候，用的名字是刀隱。如果以後有人說出這三個名字，你千萬不要說認識我們。這世上我們的朋友不少，敵人也不少。在你沒弄清楚之前，不要向任何人說出你和我們的關係。”


    “我知道了。”楊陽點點頭，將手中的畫收好，放迴了盒子裏。對於皇祖母的告誡，他也記下了，想來他們三個年輕的時候也跟自己一樣，不是個安分的人，肯定也闖了不少禍。


    “如果你想去我們來的地方看看，那就到極北之地的天山，在山腳下找到山神廟，把這個令牌放到山神的手裏，自然會有人來接引你。”


    楊陽接過令牌，卻發現是一個冰涼無比的玉佩，上麵花紋繁複，不知道刻的是什麼，不過倒是跟之前那團毛線很像。


    “明天就不用來送我了，離別的話我不喜歡聽，隻是去玩玩又不是不迴來。要跟你說的事情，已經說完了，你出去之後，叫你的父皇進來，我還有幾句話要交代他。”


    “是，皇祖母保重身體。”楊陽雙膝下跪，給老人磕了三個頭，因為他從皇祖母的話裏聽出，或許這一別，想要再見就難了。


    等到楊陽出去的時候，發現院子裏就隻有李自省了，也不知道老太監和那老奶奶去了哪裏。皇祖母和自己的父親聊了很久，楊陽坐在外麵等了半天，也不知道都說了什麼，隻是在李自省出來的時候，看了他一眼，然後歎了一口氣就離開了。


    本來楊陽還想進去再找皇祖母說幾句話，卻沒想到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給推了出來，想來是林霓裳不想再見，徒傷離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