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天亮之後，楊陽帶人走進了忘川城，此時忘川城的城門緊閉，但在城牆兩邊，卻分別吊著四個人。從這些人的衣著上看，似乎是一些貴族子弟，但此時卻已經斷氣了很久了。


    城牆上的衛兵看到楊陽他們來，隻是敲響了示警的大鼓，而後城牆之上唰唰唰的出現了一排排的弓箭手，他們的目標正是底下這些全身黑衣黑甲的騎兵。


    “你就隻帶來這麼幾個人？”


    正中的城門口上，一人被倒吊著，此時看清了來人，沙啞的嗓子擠出了這麼一句話，想來是跟來的人十分熟絡的，哪怕是現在處境不佳，但語氣裏也含著些許埋怨。


    “哦，那我迴去了。”


    楊陽自然是認出了這人是誰，但不知道為何，他的幾個兄弟都死了，唯獨他這繩子綁的是腳，而不是他的脖子。跟他一起吊在上麵的人，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成了屍體。其實楊陽是有些震驚的，沒想到北梁王室竟然出現了這麼一個狠人，她連夜趕迴來，不為別的，就是要先他一步，殺掉自己的兄長。


    這完全超出了楊陽的意料，本來他打算把這些北梁的王子們給救出來，然後讓北梁繼續內亂下去。可這眼前的一幕，這獨孤雪不僅猜到了他的計劃，而且先他一步，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親哥哥。


    不得不說，獨孤雪很有當王的潛力，不僅聰明而且夠狠，換作是自己，是萬萬做不到如她這樣的狠辣果決的。


    “等等！來都來了，先把我放下來！竟然把我軟禁了，還把我吊在這一夜，等我上去肯定饒不了你們！”


    楊陽沒有動，城牆上站著的獨孤雪也沒有動，場上隻有獨孤傲不斷的叫罵聲，還有那隨風搖擺的那幾具屍體，碰撞在城牆上發出的輕微的碰撞聲。


    嗖！


    有一名弓箭手因為長時間搭弓，手臂有些麻了，加上因為緊張，一不留神，手裏一鬆，手上的箭就射了出去。


    當的一聲，這箭十分精準的射在了光頭七的頭盔上，但卻沒造成任何有效的傷害，隻是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音。在落下的時候，正好被楊陽撈在了手裏。


    城牆之上，獨孤雪瞪了一眼那位弓箭手，這弓箭手脊背一涼，額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了出來。昨夜他守在城牆之上，親眼目睹了城中一場可怕的屠殺，而拿著屠刀的人，正是獨孤雪，這個外表看似柔弱，實則狠毒無比的女人。


    獨孤雪沒有說什麼，隻是收迴目光，繼續惡狠狠的盯著城牆之下那隻有一百多人的重騎兵，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麼楊陽他們已經死了不知道幾百次了。她曾經聽軒轅庭說過，天機閣給楊陽的評價是變數。她不以為然，覺得天機閣的人有些誇大其詞了，但這短短一天不到的時間，這人僅僅隻用了這麼一隊鐵騎，就破壞了她和軒轅庭近五年的謀劃。


    六十萬南韶和北梁的聯軍，駐紮在鮮花平原之上，竟然被他用一百人的騎兵殺了個對穿。不僅重創了軒轅庭，而且還動搖了軍心，要不是她自己心思敏捷，猜到了楊陽的意圖，恐怕此時他多年的謀劃就會功虧一簣，北梁就會又變迴以前的北梁。


    她算準了所有人，哪怕是軒轅庭她也算了進去，可唯獨她沒有算到會有這麼一支騎兵，這麼一個人。她實在想不通，這個比她小上好幾歲的小孩子，生長在上京那麼安逸的環境下，怎麼就會偷偷組建了這麼一支強悍的騎兵。昨晚她也在場，起初不以為然，可越是到後麵，她越是覺得害怕。


    這一隊騎兵猶如一頭猛虎，而軍營裏的士兵就是一隻隻待宰的羔羊，一切敢阻擋在它麵前的，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被它鋒利的爪子撕碎。當軒轅庭讓人立起盾牆想阻擋這支騎兵的時候，獨孤雪並不覺得這是一個聰明人會做出的反應，畢竟軒轅庭他是一個軍隊的主帥，職責是指揮軍隊，而不是帶頭衝鋒。


    所以在看到軒轅庭重傷昏迷之後，她果斷的放棄了之前的所有計劃，應該說她把她的計劃舍棄了一部分，直接進入最後的清掃階段。這仗看來是打不起來了，聯軍因為軒轅庭的重傷肯定是維持不下去了，但她早就計劃好的事情，她是一定要做完的。


    當她迴到忘川城的時候，沒有猶豫，直接下達命令，讓一直隱在暗處的人，立即處決他們的目標，而後改頭換麵隱姓埋名，開始新的生活。至於她的至親哥哥們，她選擇了自己親自動手，所以當晚就讓人殺光了他們的親信，甚至把他們吊死在了城頭。


    楊陽不知道獨孤雪的計劃，隻覺得她應該是瘋了，殺瘋了，竟然連自己的親人都不放過。他就是想來救人不假，但獨孤雪完全沒必要把人殺掉。但為何把獨孤傲給漏了，楊陽覺得這肯定不是因為疏忽，而是針對他的一個陷阱。所以沒有讓光頭七砸門，沒有強攻忘川城。


    嗖！


    手中的箭被楊陽射了出去，目標不是城牆上的人，而是被倒吊著的獨孤傲。


    “你真的要我死呀！我死了北梁就和上京結下死仇了！”


    獨孤傲腳上的繩子被箭射斷，噗通一聲在地上摔了個結實。但因為他之前就離地不高，所以並沒有受傷，畢竟這麼多年的武功沒白練，還是很扛揍的。


    “真走哇，把我也帶上唄，要不再商量商量？”


    獨孤傲起身後，在地上坐了一會兒，但卻發現楊陽帶著人調頭就走了，就好像來這隻是單純的轉一圈而已。所以他急了，畢竟他的幾個親兄弟還在上麵掛著，雖然自己活著，但保不齊等下就會被亂箭射死。


    但楊陽沒有迴頭，也沒有等他的意思，城牆上嚴陣以待的弓箭手，此時也收迴了手中的弓箭。獨孤雪依舊站在城頭，看著那漸漸變小消失的黑影。


    又等了一會兒，獨孤傲發現沒人搭理他，所以開始用腳踢城門，但城門沒有獨孤雪的允許，誰又敢給他開。叫了一會兒後，獨孤傲撿起地上箭支，順著綁他的繩子，就這麼爬上了城牆。


    “我警告你們別動！我的武功你們是知道的，哪怕我手裏隻有這麼一支箭，殺你們綽綽有餘！給我拿壺酒來，口渴！”


    獨孤傲也是破罐子破摔，既然自己活下來了，那就表示自己的這個妹妹根本沒打算殺了自己，這麼多年沒白疼。


    圍著獨孤熬的士兵得到獨孤雪的授意，從腰間解下了一個水囊遞給他，搶過水囊的獨孤熬，打開塞子仰頭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因為喝得太急被嗆到了，連續咳了好幾聲。


    “為什麼殺了他們？”


    平靜下來的獨孤傲，用手中的箭支指著獨孤雪，自己的這個親妹妹，聲音之中七分不解，三分難過。雖然他也看不上他這幾個兄弟，但畢竟也是有血緣關係的，如果換成自己，他是萬萬下不了手的。


    這是有些責怪的意思在的，獨孤傲轉頭看著那些已經早已死去的兄弟，心中的怒火漸漸升騰了起來。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獨孤雪已經走近了他，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獨孤雪奪過了獨孤傲手裏的箭，毫不猶豫的插入了自己的雪白的頸上。


    獨孤傲的反應很快，但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同時也沒猜到自己的妹妹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他想過很多情況，甚至已經做好了大戰一場的準備，唯獨沒想到自己的妹妹會自戕。


    “為什麼？”


    獨孤傲接住了倒下的妹妹，一隻手捂住了傷口，他是恨她，但卻不想讓她死。


    “兄長，我隻恨，恨我不是，不是個男兒身。”


    獨孤雪隻說了這麼一句話，她這一生最後的一句話，她沒有怨恨任何人，隻是遺憾自己不是男兒身。


    如果她是個男子，那麼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和自己的哥哥們爭，以她的聰明才智，或許北梁的奪嫡之爭就不會延續那麼多年。自己可以憑借自己的才華，整頓這混亂黑暗的朝堂。


    隻恨自己不是男兒身，所以她做了這樣一個選擇，這條路是艱難的，哪怕是自己的至親，她也要咬牙清除。哪怕知道這會死很多人，但為了北梁能有更好的未來，她也要勇往直前。


    楊陽帶隊原路返迴，依舊如之前那樣直接給南韶和北梁的聯軍來了個穿插，但這一次沒人敢上前阻攔，哪怕是有人阻攔，也隻是做做樣子。麵對這樣一個敵人，他們生出了一種無力感，與其上去送死，不如趁早讓開一條道。


    通過之前的木橋迴到上京的一行人，沒有任何損傷，這讓一直在這邊嚴陣以待的孫虎鬆了一口氣。他本來打算帶人打過去的，可沒想到的是過去之後，看到山下那密密麻麻的營地，他頓時心裏就沒了底氣。隻能組織手下集結，準備迎戰。


    可這人集結了不少，這山頭都快站不下了，對方敵軍也沒有攻上來的意思，反倒是對方營中傳出各種哭爹喊娘的聲音，其中還雜夾著一些謾罵聲。麵對這種情況，孫虎哪裏還敢帶人下去，隻能心裏把六皇子罵了一遍又一遍，同時祈禱六皇子平安歸來。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不讓他去收屍就算是萬幸的了。


    但等了一天一夜，山腳下的敵營又熱鬧了起來，前方斥候迴報，說是好像一隊騎兵從敵營中衝了出來，沒等他去看，楊陽就完好無損的自己迴來了。這可把他激動得，啥也不說了，以後他要開始信奉神明了，要不是上天神明的保佑，這六皇子肯定就死下去了，這真的是神跡呀！


    “殿下，下一次，可別這樣了。”


    孫虎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他這話隻說了一半，後半句是：“可不是每一次都有神明庇佑的。”


    楊陽自然不清楚這一天孫虎都經曆了什麼，所以也沒有多說什麼，表示自己隻是去溜達了一圈，然後讓他繼續在這駐守，同時暗示孫虎，這仗怕是打不起來了。


    但孫虎雖然是一個帶兵的將領，但腦子卻沒那麼好使，所以根本沒明白楊陽的意思，還以為對方同意和談呢。不打仗自然是好的，就怕自己這邊勢弱，對方要求割地賠款。所以立馬就有點不高興了，一副堅決的樣子，表示哪怕是舍了這條命，也不願意茍活什麼的。


    楊陽知道孫虎是誤會了，但沒有多解釋什麼。這事他也有很多疑惑，按道理說軒轅庭生死不知，此時獨孤雪應該趁此機會收攏軍權才是。還有城牆之上，獨孤雪把所有人都殺了，但卻唯獨放過了獨孤傲，這就讓他覺得十分費解，甚至他都有些懷疑，這是他們兄妹做的局。也正是有這樣的猜想，所以楊陽才沒有強攻忘川城，而是選擇了返迴。


    三天之後，上京調集的大軍和物資都陸陸續續的到達了，但對麵的南韶和北梁的軍隊卻開始往後撤，最後南韶的兵迴了南韶，北梁的兵退迴了忘川城，原本擁擠的鮮花平原，突然間恢複了往常的寧靜。


    “這什麼章程？”


    孫虎看著空空蕩蕩的山腳，原本一觸即發的大戰，竟然就這麼幾天的功夫，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平息下來了。


    那些後麵趕來支援的其他將軍也是一臉茫然，來的時候他們很多人都寫好了遺書，甚至家人都安頓好了，畢竟這場仗他們是一對二，勝率可以說是十分渺茫。但看現在這情況，好像南韶和北梁解除了聯盟，而且都各迴各家了，那他們也是不也應該迴家了？


    “六殿下真乃神人也，不費一兵一卒，竟然就這麼瓦解了南韶和北梁的聯盟，把一場生死危機，消弭於無形了。”


    說話的是禦林軍的王五，他奉命前來馳援，但到了之後卻發現，根本沒什麼事幹，隻能四處跟人打聽六殿下的光輝戰績。據說是隻用了一百個人的騎兵，就把聯軍給殺了個七進七出，殺得南韶和北梁的人哭爹喊娘。雖然明知道這是摻了水分的誇大之詞，但他就愛聽。而且每每聽完一個人講完，他都會十分自豪的說，自己認識六殿下，看著那些人羨慕的樣子，心裏別提多爽了。


    迴來之後的第二天一早，楊陽就帶著他的黑甲騎兵返迴了京都，這好不容易迴來一趟，自然是要迴家的，同時也給這一百黑甲騎一個迴家探親的機會。


    到了京都之後，楊陽先是迴宮住了一天，見過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後，吃了一頓豐盛的洗塵宴。但出宮的時候，他卻不得不多帶了一個人出來。


    “金莎公主，你一定要跟著我麼？”


    楊陽十分頭大，之前南韶和北梁說要和親，所以在沒開戰的時候就把人送了過來。但北梁的獨孤雪在半路上就折返迴去了，隻有南韶的和親隊伍到了上京的京都。但誰都知道，南韶根本沒有什麼公主，南韶隻有軒轅庭一個獨苗。這個送來和親的公主，其實是旁係分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親戚裏選出來的一個犧牲品。


    這和親要是成了，這還好說，大家心照不宣，也不能撕破臉皮，假公主也是公主，反正隻是個維係雙方契約的繩索而已。但現在麻煩的就是，南韶就隻是把她當一個犧牲品而已，把她送來就是為了暫時穩住上京，好給他們的陰謀詭計爭取時間。


    所以現在這個公主的處境就十分尷尬了，迴是迴不去了，但留也沒地方留了，一時間一個隻有十二歲的小姑娘，突然就被全世界拋棄了。在楊陽迴來之前，每天都是以淚洗麵，他母後可憐小姑娘，所以一直讓她住在宮裏。


    但這也不是什麼長久之計，因為她就是被送來和親的，但現在和親這事黃了，突然她就如同置身敵國腹地了，所有上京人提到她都不會有什麼好臉色。雖然皇後蔣蘭有心護著，但小姑娘的日子也是不好過，最主要的是心理上的壓力，這才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人都病了好幾迴了。


    但這都是次要的，最最最主要的是，三皇子楊陽的三哥，早就垂涎小姑娘的美色很久了，幾乎是每天變著法的去騷擾人家，甚至這幾天恐嚇都用上了。楊陽得知並證實之後，把自己三哥給狠狠的在無人之處揍了一頓，為了避免小姑娘的悲慘命運，他隻能把人帶出宮。


    但他也跟小姑娘說過，可以幫她換一個身份，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但這小姑娘不願意，寧願出家，也要跟在他身旁。沒辦法，楊陽隻好把她帶上萬安寺，畢竟那裏才是自己的老巢，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小姑娘自己想通了呢。


    “殿下，我聽說過你的事情，你可以放婢女出宮，並且給她們找了好人家，所以我相信殿下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說到此處，金莎公主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小手使勁的攪弄著自己的衣角。起初被送來和親的時候，她是十分擔心的，甚至想死的心都有了。小時候母親早亡，不被父親疼愛，被兄弟姐妹排擠，在家中過得十分艱難。在得知自己的父親要把自己送出去和親的時候，她的一顆心就死了，就算是被送到了上京，也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了另一個火坑。


    但到了上京皇宮之後，上京的皇後娘娘親自來迎接自己，而且對她還非常好，所以她開始對新的生活有了一些期待，同時更多的是期待自己未來的夫君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因此，她開始向宮女們打聽關於皇子們的消息，在得知六皇子和自己年紀相仿，而且人還很好之後，她心中就隱隱的有些期待。


    但好景不長，剛剛看到一點希望的她，就聽到南韶要聯合北梁攻打上京，所有一切的希望全都變成了泡影，這樣的落差對她來說是致命的。同時她也見到了上京的三皇子，果然如傳言那般，是個好色之徒，見到自己之後，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吃了的樣子。


    就在她絕望的時候，楊陽出現了，那個天天變著法想要逼自己從了他的三皇子，就如同耗子見了貓，再也沒有出現過。而且她發現這個六皇子確實如傳聞那般，彬彬有禮，對每個人都不擺架子，對身邊的人都平等對待。


    這就如同溺水的人看見了救命的稻草，所以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留在他的身邊，哪怕隻是做一個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