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傳給你了……鴉殺?”
四周的烏鴉越聚越多,一大片漆黑的陰影將玄月的目光帶迴到數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月光之下,他周身罡氣繚繞,渲染出一片紫光。
旁邊,一個妙齡女子亭亭玉立,手中正然擺弄著一隻遍體純黑的烏鴉。
“玄月師兄,你可這厲害!”
望著玄月近乎於完美的吐納姿勢,女孩發出一聲由衷的讚美,而後低頭看向手中的烏鴉,眼眸間生出一絲落寞。
“不像我……隻會擺弄這些烏鴉。”
玄月笑著摸了摸女孩毛絨絨的小腦袋,心跳也在這一瞬間達到飛速,周身的罡氣愈發充盈,興奮地不停搖曳。
“烏鴉怎麼了?當今修仙界又不是沒有禦獸的路子。”
“況且,你這隻烏鴉與普通的靈獸不同,有涅盤重生之力,這是多少人終其一生都修不到的境界啊。”
說著,玄月抬起一隻手,兩指並攏,對準烏鴉的身體輕輕一彈,一顆豌豆大小的氣彈隨即出手,正中其翅膀。
烏鴉瞬間灰飛煙滅,羽毛散落在女孩的手心然而下一秒,其掌心處傳來一聲輕啼,散落的羽毛奇跡般匯聚,最終將烏鴉的身形再次複原。
女孩似乎被他的舉動激怒,稚嫩的臉蛋上泛起一陣紅暈。
“不許再這樣了!它會不開心的!”
玄月感到一陣尷尬,視線也隨即模糊起來。
再睜眼時,是在自己繼任拜月洞天掌門的時候。
麵對師父雙手捧來的門長衣冠,他信心滿滿地將其接過,穿戴整齊後還不忘看向下麵的人群。
人群之中,一對動人的眼眸仿佛充滿了某種魔力,將他的目光瞬間吸引。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會心一笑。
自那以後,她苦心研究烏鴉的涅盤之術,他則一心帶領拜月洞天一門走向輝煌。
多年以後,兩人在一場苦戰中雙雙陷入險境。
他愕然迴頭,姑娘的臉上沒有了曾經的稚嫩與天真,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殺氣和冰冷的眼神。
他拚命搖頭,卻無法阻止眼前綻放的黑色花蕊。
那是由無數隻烏鴉組成的死亡之花。
她將自己的生命,先給了這誘人的涅盤之力。
畫麵再次轉動,這次,是他不曾見過的場景。
依舊是那個令他傾心的女人,但她所以依偎的那隻臂膀,卻不屬於自己。
“為什麼……”
他忍不住發問——語氣勝過她當年的天真。
女人不語,隻是淡然一笑。
“他的身上,有我窮盡一聲所追求的力量。”
錯愕間,他再次抬眸。
那隻條臂膀的主人,竟然是一隻黑色的烏鴉!
耳邊烈烈的風聲將玄月從記憶的幻象中拉迴到現實世界。
不覺間,他已經淚流滿麵。
“姝兒……”
那是他結發妻子的乳名。
然而,視線再次清晰時,眼前出現的並不是什麼姝兒,而是兩張布滿得意神情的臉。
惱羞成怒的強烈情緒瞬間湧入腦中——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年輕時就以幻術見長的他,剛剛卻陷入了對手創造的幻境。
但此時的他已經顧不上震驚,而是執著於尋找對他來說更為重要的答案。
“迴答我,你的鴉殺是從哪學來的?”
看著平日裏不可一世的拜月門長竟然如此狼狽,紫暉輕蔑一笑。
“明明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又何必再找我確認一遍呢?”
“我隻能說,那個女人在麵對永恆的力量時展現出的諂媚,連我都我覺得惡心。”
玄月的瞳孔逐漸黯淡——並非失落,而是趨於一種近乎窒息的平靜。
“她去哪了?”
紫暉沒有直接迴應,而是伸手找來一隻玄色的烏鴉,烏鴉落在其指尖上,靈動地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之後蹦跳著切換角度,一邊以一種詭異的角度轉動脖子,一邊側目看向玄月。
他明白,她已經與自己窮盡一生追尋的力量,融為了一體。
想到此處,因為背叛而憤怒的心情似乎又得到了些許平複。
一旁的六爺緩緩走上前,一隻手搭在其肩頭,滿臉帶笑。
“她是自願的,沒有人逼她。”
玄月遲疑著點了點頭,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著。
“其他人呢?”
六爺沒有給予答複,而是給一旁的紫暉使了個眼色,對方點頭,將手輕輕一會,玄月的眼中隨即閃過一抹紫色的光亮。
下一秒,其眼中出現一幅幅血腥的畫麵:師兄弟們的身影接連倒下,無數的敵人如同潮水般湧來。
他努力瞪大雙眼,想要看清對手的相貌,但視線卻始終模糊。
突然間,一張熟悉的麵孔出現在視野當中,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手起刀落,結果一名拜月長老的性命。
那是……
是靈礦內的那個小子!
看著玄月的眼中泛出淚水,瞳仁也因為充血而變得深紅,六爺滿意地點了點頭。
“想複仇嗎?”
“嗯!”
“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答應的聲音更加堅定。
下一秒,山下的三千玄潭被收迴,隻留下滿地屍骨,麵目猙獰。
望著下麵的慘狀,六爺不由得發出感慨。
“站在他的視角,我們可沒做什麼壞事。至於對我們下這麼狠的手嗎?”
紫暉冷笑一聲。
“這不就是那些所謂名門正派對我們散修的一慣態度嗎?能拉則拉,拒之則殺。”
六爺迴頭,目光落在一旁跪倒的玄月身上。
“玩了一輩子幻術,最後自己竟然栽在了這上麵,可笑!”
撫摸著手中乖巧的烏鴉,紫暉滿臉不屑的表情。
“三千世界鴉殺盡,與君共寢到天明。”
“什麼幻術?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罷了。陷入鴉殺的人,幾乎都是主動陷進去的。”
說著,他走到玄月麵前,伸手掐住其脖子後麵的脈門要害,麵露陰狠。
“對不對啊,師父?”
然而,要害受到威脅,玄月卻毫無反應,雙手仍舊自然下垂,目光呆滯。
紫暉淡然一笑,一把將其推倒在地。
“看吧,自欺欺人。”
烏鴉落在玄月的白袍之上,輕輕啄食著他的毛發。
那張蒼老的臉上,隨即露出一抹慘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