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崖的話音一落,醫館裏陡然安靜了下來。
對於林書崖來說,這是個絕好的機會。
他一直希望能夠救虞笙出火海,如今她府中被人大範圍投毒,身家性命都遭受到了損害,應該會願意聽信自己所言。
他急切地開口:“阿笙,我知你從小生活艱難,但你不用擔心,離開永安侯府之後,你不用迴虞府,我可以……”
話音未落,一陣淩厲的風刮過,裴渡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醫館門口。
一身幹淨無暇的白衣,襯得他如同不染凡塵的謫仙人一般。
偏偏這謫仙人黑著一張臉,散發出寒氣逼人的氣息,仿佛從地獄裏走出來的一般。
“林公子,當著我的麵,就想撬我的牆角,這不好吧?”
林書崖聞言也沒有退縮,直直地對上他的雙眼。
“裴世子,非我想要撬你的牆角,而是我與阿笙自小一起長大,實在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她在你家受這樣的苦楚。
你是個出家人,她在侯府不僅要獨守空房,還要麵臨婆母的磋磨,甚至如今連性命都受到了威脅。
我不知你是如何看待為人夫的責任,但以我看來,你如今的所作所為,都是極其不負責任的!”
林書崖語氣憤慨,不複往常的斯文和平靜,看起來是真的非常擔憂虞笙。
“這就不牢林公子操心了,阿笙是我的妻子,我自會保護好她。”裴渡仍舊是那般淡淡的,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
林書崖還想張口說些什麼,就被虞笙打斷了。
“好了,你們別吵了。
書崖哥,你誤會了,裴渡沒有對我不負責任,他對我很好的。
現在當務之急是給大家解毒,你們別再說其他的事情了。”
虞笙說話的時候,眼神還一直看向屋內的人。
林書崖看得出來,她這會兒的心思不在於她未來的去向上。
他無奈歎了一口氣:“你們坐吧,我進去看看。”
中毒的人太多,翰林醫館的醫師忙不過來,林書崖親自出門,將林家名下另外幾家醫館的醫師也請了過來。
一屋子人忙活了大半日,清梅清蘭和其他幾個身體比較好的小廝才幽幽轉醒。
其餘那些沒醒的人,醫師也說已經脫離了危險。
虞笙懸了一天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轉身的時候,腿都有些發軟。
裴渡下意識地攬住她的腰,給了她一些支撐。
“是不是餓了?”
在醫院站了一日,水米未盡,雖然感覺不到饑餓,腦子卻是十足的昏沉。
這個關頭上,她也不敢逞強,輕輕地點了點頭。
清竹適時走了過來:“世子,姑娘,天色已晚,你們快迴府歇著吧,這裏有奴婢和醫師照應著,不會再出事的。”
裴渡應下了,虞笙卻推開了他的手,走到了裏間。
今天若不是林書崖幫忙,他們短時間內找不到這麼多的醫師,也不會救治得這麼及時。
虞笙走到林書崖麵前,朝他行了個大禮。
“書崖哥,今天多謝你,幫了我們大忙。”
林書崖立即起身虛扶著她,“阿笙,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
他的眼神溫柔又直白,結合他之前在裴渡麵前說的那些話,虞笙心裏猜到了些許。
她禮貌地朝他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醫藥費書崖哥你別和我客氣,該怎麼算就怎麼算。”
說罷,她轉身走了,林書崖伸出手想要抓些什麼,卻什麼也沒抓到。
他看著裴渡扶著虞笙走出了醫館,兩人之間的動作親昵而自然,宛若真是一對新婚燕爾。
林書崖心中情緒翻湧,無數想說的話卡在嗓子裏,視線隨著虞笙的背影飄了很遠。
阿笙,若是你真過得幸福,我心甘情願地祝福你。
可你如今這般模樣,又讓我如何能放心呢?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虞笙也沒有太多的心思在街上遊蕩。
裴渡領著她在街角的小攤上要了兩碗素餡餛飩。
滾燙的湯入喉,虞笙才感覺疲累了一天的身體有了些許慰藉。
“裴渡,你今日去報官,官府怎麼說?”
“正常登記備案,明日一早上門查探。”
“那你覺得,這毒會下在什麼地方,已過了一天多了,還能查得到嗎?”虞笙眉頭輕皺,十分擔心。
“這麼多人都中毒,必定是大家都能接觸到的地方。
不是廚房的餐具,就是水源。暉園有一口井與永安侯府相連,我猜測大概率是往井裏投毒了。
阿笙,你不用擔心,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有人在極端憤怒之下作案,必定是會留下線索的。”
裴渡朝她露出一個安慰的笑,虞笙的心卻翻湧得更加厲害了。
“可是,若真是查出是蔣氏所為,咱們應該怎麼辦呢?難道真能因為此事料理了她?”
裴渡咽下一個餛飩,感覺舌尖都被燙得冒泡,麵上卻仍是無波無瀾的模樣。
“沒出人命,又有裴明頌在,沒那麼容易。
明日等官差來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總歸不能讓她覺得,我們是可以任由她拿捏的軟柿子。
她做過的那些事情,總得要一件一件地付出代價。”
一頓寡淡無味的晚膳在寂靜的夜裏落下帷幕。
迴到暉園,整個院子黑漆漆的,一個人也沒有。
想到最讓自己安心的家,如今卻潛藏著危機,虞笙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裴渡敏銳地察覺到她身體的變化,立即脫下鬥篷,將她大半上臉都罩了進去。
“別怕,我在。”
他擁著她穿過黑暗的庭院,迴到他們的房間。
燭火亮起的剎那,虞笙看到裴渡精致的下頜線,高挺的鼻梁和明亮溫柔的眸子。
她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心跳卻逐漸平穩下來。
似乎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有裴渡在,他會一直護著自己,虞笙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