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徐府的那個老管家已經命人要打斷我的腿了,趙哥便闖了進來。
隻是他自己一個人過來的,並沒有聯係同僚,等他和那個龍班頭打起來後,我們的人才出現,但混亂中,徐府的那個老管家早沒影了。
那個龍班頭見突然多了這麼多人,也不留戀,直接轉身就逃,不過我們迴來時,看到陸總旗去追了,應該能追上吧。
也是趙哥救我心切,這才沒來得及通知大家,主要是他也不知道我們的人就在附近,這才大意放跑了那個老管家和班頭。”
李榮將事情簡短地整理匯報給唐辰。
沒有戴人皮麵具的少年郎,很容易被人看出臉色陰沉的可怕。
唐辰揮揮手:“你先下去休息吧,我再想想,本想摟草打兔子,結果打草驚了蛇。”
謀劃這麼長時間的事,眼看到了收尾階段,出了紕漏,任誰都不會有好心情。
李榮為難地看了一眼少年郎官的臉色,還是默默退了下去。
隻是他這邊剛走,便有陸阿桂的親隨匆匆跑來,在唐辰附耳一陣低語。
驚的他當場站起來,動作幅度太大,黃花梨的官帽椅,連帶著被帶翻,發出哐當一聲。
“冷靜,冷靜,你是最棒的,你是最好的,中介買賣出現糾紛很正常,不就是處理糾紛嘛,這個我擅長。”
唐辰嘴裏嘀嘀咕咕一陣誰也聽不懂的話,手掌連續伸縮掌握幾次,長出一口,轉頭問來報信的軍卒:
“總旗確定抓住那個姓龍的了?”
軍卒道:“是,手腳都打斷,已經押進詔獄裏了,如今正在審,總旗說,最快今天晚上就能撬開嘴。”
“來不及!”唐辰搖了搖頭,當機立斷道,“命令,即刻換上禁衛軍虎撲公服,隨我上閣老府上抓人。”
“啊,旗牌之前不是說…”那軍卒驚詫,話還沒說完。
唐辰邊向外走邊道:“之前是因為我們在暗,如今他已經知道是我們在背後搞事,再藏著掖著沒必要了。”
那名軍卒為難道:“可,陸總旗說,我們圍了閣老府影響太大,皇上會為了平息朝野物議砍了我們。”
“師出無名,當然影響大。”唐辰忽地展顏一笑,“但,我們是誰,我們是東城所,東城所是幹什麼的?代天巡查,查的是誰?官呢?官是忠是奸,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瞧見那軍卒聞言後,麵色冷峻的模樣,他特意停下寬慰道:
“放心,不是抓閣老,沒有明旨,抓閣老那不是帶著兄弟們去找死?是我傻,還是兄弟們傻?
如今假印案該結案了,這案件怎麼也得有個主犯吧,你覺得閣老的老管家怎麼樣,夠不夠格?”
那軍卒臉色稍緩,“那卑職這就迴去稟報統領和總旗。”
唐辰擺擺手,示意他自行離去。
這手底下沒自己人就是不方便,想幹點啥事,得請示這個,請示那個,純屬耽誤時間。
誰讓他來此時日尚短,連一天班都沒去坐,趕鴨子上架似的,要完成螞蟻扳大象的壯舉。
不知是他異想天開的想法,太過駭人,還是事情真的迫在眉睫。
沒讓他等多長時間,陸良和陸阿桂同時走進順天府衙門,身後跟著清一水的虎撲公服禁衛軍卒,還有輕易不出的大漢將軍,威武雄壯的模樣,看著就充滿安全感。
“聖旨到!順天府尹王紀接旨!”
一聲大喝,傳遍三堂。
順天府的三班六房全都驚了,聖旨無緣無故,來的太突然了!
原本軟禁在後院的府尹王紀,典吏通判等人,皆被人架著押到大堂中。
所有當值不當值,被強行押迴府衙的一眾吏員,唿啦啦跪了一片。
陸良隻是朝唐辰點了一下頭,便自懷中取出一份如假包換的聖旨,展開朗聲宣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朕惟順天府乃京師重地,府尹一職,責任攸關,上承朝廷之命,下撫黎庶之安,非勤慎盡職者不可勝任。
近聞,順天府知尹王紀,玩忽職守,怠惰政務,致使民情壅滯,京城內假印橫行,甚或有貪瀆之嫌,貽誤國事,辜負朕之厚望。
…”
不提那王紀聽到這份聖旨,已經癱軟成一灘爛泥,便是唐辰聽著聽著,察覺出一點不同尋常味道。
明良帝出手比他快多了,一品樓內斷裂的樓梯還沒清理完畢,這位皇爺開始清理朝堂了。
唐辰想到了斬斷老龜的龜爪,明良帝顯然也想到了,聽完匯報後,連夜都不過,直接發旨意摘了一位三品大員的烏紗帽。
得益於,近期東城所無所顧忌的抓人,鬧的街頭巷尾盡知假官印案,值守內閣的大臣對聖旨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可以說都有了心理準備。
借假印案,果斷出手,將一位京官大吏幹脆利索拔掉,還是在徐閣老遭遇彈劾,不當值的時候。
那事情再明顯不過,這位府尹大人肯定與徐閣老有著唐辰所不了解的關係。
“今,著即革去順天府府尹之職,交吏部嚴加議處,以儆效尤。”
陸良宣讀完聖旨,靜等他們三唿萬歲後,揮手讓人當場扒去王紀的官服官帽,押送走。
繞過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一眾官員,他走到唐辰麵前道:
“皇上許你便宜行事權,東城所隻協從,不主辦,你想好了?”
唐辰堅定地點了點頭,“開弓沒有迴頭箭。”
“好!本統領就替你暫時坐鎮順天府,陸阿桂。”
“卑職在!”
“帶上你的人,隨唐旗牌去捉拿要犯,不得有誤!”
“是!”陸阿桂躬身領命,轉身戲謔地請唐辰走前,“走吧,唐旗牌。”
總旗聽小旗指揮,破天荒的頭一著,可陸阿桂臉上看不出一點不快,反而有種無債一身輕的灑脫感。
“勞煩陸總旗了。”唐辰還是客客氣氣地說了一句恭維的話。
“唉,咱們兄弟誰跟誰,哥哥我還得指望你去向福王殿下美言幾句呢。”
陸阿桂攬著他的肩頭,向外走,完全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倆。
至於陸良不重不輕的刻意咳嗽聲,更是被他自動忽略。
“好說,好說。”被這麼一個壯漢搭在肩頭,唐辰瘦弱的小身板不由打晃了一下,心下卻是了然,原來這個莽漢被突刺福王的事嚇到了。
出於對救命恩人的感激,他也挺想迴福王別院看看,畢竟聽說魏忠賢還受傷了,可見當時多麼兇險。
但正如他說的那樣,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體量的巨大差距,讓他不得不在老烏龜再出手前,提前斬斷龜手龜腳,不然下一次不是他死,就是他死。
“你這身體不行啊,得練,改天得空跟哥哥去校場跑幾圈。”陸阿桂見他這麼一副弱不禁風模樣,立刻大包大攬地將他健身計劃包攬了過去。
唐辰皮笑肉不笑地扯動了一下嘴角,從他充滿孜然味的胳肢窩下鑽出來,道:
“陸總旗,我們還是快去快迴,省得人跑了,我們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到時候兄弟腦袋都得搬家,還鍛煉什麼身體。”
“對!公事要緊!”陸阿桂嘿嘿一笑也不以為意,出了府衙大門,招唿過兩匹馬來,當先坐了上去。
望著幾乎比他個頭還高的高頭大馬,唐辰懵逼樹上開懵逼果。
他呀的,不會騎馬啊!
閣老府。
書房中。
臉如枯樹皮的老管家跪在書案前,麵如死灰:
“老爺,老奴給您闖禍了,不過老奴大致可以確定,那個陳辰背後是東城所,那些人雖然沒穿虎撲公服,可行事風格與東城所中的軍卒如出一轍,不會錯的。”
“永字八法講究:點側為鋒;橫勒急迴;直為弩,卻又須直中見曲…”
大鄭內閣首輔徐時行,耳朵裏聽著老管家的匯報,手上卻懸空憑持著湖州狼毫毛筆。
運筆於宣紙之上,一筆一劃不顫不抖,極為流暢認真。
“老奴不能再伺候老爺了,老奴在下麵為老爺祈福擋災。”
那老管家連磕三個響頭,慢慢退出書房。
隻是他剛走出去,書房的榆木雕花木門尚未關閉,忽聽門子急報,“老爺,老爺不好了,東城所的番子圍了我們的府宅,他們要硬闖進來,捉拿老管家。”
潔白的宣紙上,悚然滴落一團墨汁,墨汁如雲霧般迅速渲染開,將剛剛寫好的‘永’字,塗抹成一團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