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出了……半顆心髒。
沈明姝平靜淡然的一句話,卻讓他仿佛也同樣感受到了她曾經遭受過的痛苦,徹骨噬髓,痛徹心扉。
沈遲言連唿吸都在顫抖,下意識抬起手,想要去觸碰她的心口,即將碰上的一瞬間,他不知想到了什麼,指尖忽然蜷縮了一下,又收了迴去,喉嚨壓抑著哽咽滯澀,眼眶驀地紅了。
他早該猜到的。
四年前的沈明姝無論再怎麼強大,都隻是個十五歲的女生,隻身一人潛入方舟組織臥底,還暴露了身份,方舟的人怎麼可能那麼輕易放過她?
九死一生。
沈明姝曾經平靜地說出過這四個字,可他當時沒有去細想其中究竟夾雜著多少痛苦的經曆,現在,他的心髒像是被人死死緊攥著,都快要疼碎了。
為什麼他的基因排異反應偏偏在那個時候發作?
如果他沒有迴到白塔,一直陪在沈明姝身邊,她是不是就不會被選中去執行那個該死的臥底任務?
如果他沒有離開赤冥學院,這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沈遲言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根本壓抑不住自己的哽咽,滾燙的淚水落了下來,啞著嗓子:“……對不起。”
他不該離開那麼久。
他不該讓沈明姝一個人麵對。
沈明姝愣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指腹撫上他的臉頰,輕輕拭去那滴淚水,眼底閃過一瞬間的詫異和茫然,“你……”
為什麼哭?
她隻是想告訴沈遲言,自己和阿克裏斯之間也有大仇要報。
結果沒料到,剛開口說了一半,就把這人給說哭了。
她還從沒見過他哭成這樣,眼淚一直往下淌,怎麼也止不住。
沈遲言抬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將她扯過來摟在懷裏,緊緊抱住她,力道大得恨不得將她按進自己的身體裏。
這猝不及防的一下讓沈明姝徹底僵住,動彈不得分毫。
沈遲言的鼻尖抵在她的頸窩裏,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打濕了衣領,嗓子壓抑著痛苦的顫音,不斷在她耳邊重複著對不起三個字。
“……我……我應該早點找到你的,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拋下你一個人的!
沈明姝歎了口氣,抬手拍了拍他的後背,語氣有些生疏的安慰道:“不是你的錯,而且,我現在不是沒事嗎?”
沈遲言環著她的手臂抱得更緊,渾身都在顫抖,埋在她頸窩裏悶聲流淚,咬牙哽咽道:“……可是我心疼!
何止是心疼,他的心都要碎了。
同時,難以遏製的恨意瞬間瘋狂蔓延上他的心頭,在胸口肆意翻湧,幾乎快要凝成實質。
阿、克、裏、斯!
沈遲言垂下沾著淚水的眼睫,眸底晦暗森寒,透著令人心悸的陰沉和殺意。
他一定要殺了祂!
沈明姝掙開了他的手,抬手捧起他的下頜,讓他和自己的對視,他的眼眶紅得心驚,神情看起來脆弱又難過。
重逢這麼長時間以來,這是他第一次情緒如此激動。
“……當時我的身份暴露,阿克裏斯並沒有立即殺了我,而是想慢慢折磨我,也幸好是這樣,我才有機會被審判庭潛伏在方舟組織的眼線救走!
沈明姝沒有說出阿克裏斯在她體內強行融入了半枚潘多拉殘骸以及附身她的事情。
被附身後的記憶不全,和阿克裏斯同歸於盡時又傷到了腦袋,完全記不清當時在黎明號上發生的全過程。
但有一點她能肯定,阿克裏斯借用她的異能,殘忍地虐殺了那二十多名s級異能者。
說不定,顧沉舟也在其中。
所以,在她徹底弄清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之前,她選擇繼續隱瞞這件事。
沈明姝承認,她有一些心慌。
黎明號上那一百多條人命,雖說是阿克裏斯殺的,但的的確確死於她的異能。
她的手上,沾滿了那些人的鮮血。
這四年來,每次意識到這一點,她都會應激到幹嘔,甚至渾身痙攣。
阿克裏斯是故意的,明明已經占據了她的身體,卻要讓她保留最後一絲意識,讓她親眼看著祂折磨並殺死自己的同胞。
這是祂的惡趣味。
祂想讓她永遠背負著罪孽無法喘息,最終陷入崩潰。
“這些年我在東洲做了很多,我知道阿克裏斯沒有死,我也知道方舟組織會有重新出現的那一天,所以我一直都在尋找對付阿克裏斯的辦法,沈遲言,想殺祂的人不隻有你一個!
沈明姝定定地直視著沈遲言,目光平靜,沉穩而清晰地說:“複仇,也不隻是你一個人的事。”
他們兩個曾經並肩作戰執行過無數次任務,這一次,既然目標相同,又有什麼理由不互相合作呢?
沈明姝從有記憶的時候起就在方舟的實驗基地,那裏就像一個巨大的鬥獸場,無數個受過改造的實驗體被丟在一起互相廝殺、搏鬥,不分男女老幼,隻有最強者才能活下來。
那種殘酷的經曆使年幼的她很快形成了警惕、多疑且漠然的性格,哪怕時至今日,這些都依舊刻在她的骨子裏影響著她的行為舉止。
她從不輕易信任別人。
但是,在她這十九年的人生裏,唯二無條件相信的人,除了艾薇莉安,就隻有沈遲言。
就算沈遲言和白塔關係匪淺,糾葛不清,她也依舊願意信任他。
沈明姝望著沈遲言哭得通紅的眼眶,嘴角微微上揚,“沈遲言,結個盟吧!
沈遲言哽咽著,唿吸有些喘不過氣,胸膛劇烈起伏良久,他才壓抑住情緒,嘶啞地出了聲:“……嗯!
現在的他已經沒什麼思考能力了,沈明姝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根本無法說出一個不字。
剛從昏迷中醒來的第一天就經曆這麼激烈的情緒起伏,沈明姝很擔心會影響到沈遲言的身體,任由他安靜地抱了自己一會兒。
片刻後,沈明姝讓他鬆開拉著自己的手,出去找護士要了冰袋,貼在沈遲言輕微紅腫的眼皮上,冰涼的溫度刺激得他眼睫猛地顫抖幾下,抬手按住了沈明姝的動作,“我自己來!
沈明姝沒有伺候別人的習慣,鬆開手讓他自己冰敷著,轉身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安靜片刻,開口道:“既然結了盟,我就不可能再退出黎明計劃!
沈遲言拿著冰袋的手一頓,嗯了一聲,說:“但是,你不能用ge血清,這是我的底線!
沈明姝很痛快地答應了,“行!
反正那玩意兒對她也沒什麼用。
她的關注點從始至終都在沈遲言身上。
畢竟她從未聽說過外星基因可以和人類基因融合,盡管會存在基因排異現象,但是就那天在地庫內看到的情形來說,沈遲言確實可以像外星生命體一樣吸收潘多拉殘骸的能量。
這意味著,他和自己一樣,也能擁有對抗阿克裏斯的力量。
前提是,沈遲言的基因排異反應不再發作,並且恢複異能和精神力。
沈明姝瞇起眼睛,目露沉思,看了一眼沈遲言,忽然開口問:“沈遲言,隻有得到外星生命體的基因才能研究出治好你的基因排異反應的辦法嗎?”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就要考慮綁沈遲言迴東洲交給宴疏桐研究的可行性了。
畢竟地球上的外星生命體又不止阿克裏斯一個,相信伊斯尼亞會很樂意貢獻出祂的基因序列。
“或許吧,不過,顧沉舟臨死之前曾經告訴我,讓我找到核心潘多拉殘骸,他說那是治好基因排異反應的關鍵!
“不過,我找了三年,翻遍了中洲、北洲和南洲,壓根沒聽說過什麼核心潘多拉殘骸,說不定,是我當時沒聽清顧沉舟的話!
沈遲言放下冰袋,眼睛消腫許多,嗓音依舊有些沙啞。
整整三年,連一絲線索都沒能找到,他也難免會和顧沉陽一樣,懷疑起核心潘多拉殘骸的存在是真還是假。
然而,他並沒有發現,沈明姝在聽到這句話後,神色忽然一僵。
……
不知道為啥,沈遲言抱著阿姝哭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一首歌: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