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強猛拽辰申子護腰：\"那什麼……今天我們練組合技？\"
他聲音虛浮得像飄在空中的羽毛球，眼睛卻死盯著吳美玲青筋暴起的手腕。
辰申子皺眉望向擂臺，劉曉婷正把拳套當驚堂木拍打：\"張偉強同學，你上周說要教我左勾拳的~\"
鐵鏈突然嘩啦作響。吳美玲扯下沙袋扔向器械區(qū)，重物墜地激起塵霧。
她在彌漫的灰塵中走向辰申子，染血的繃帶垂落在地，像條折斷的赤鏈蛇。
\"防禦姿勢。\"她聲音啞得像砂紙，掌心按住辰申子後腰時，結(jié)痂的傷口又裂開滲血，\"胯部下沉，三十度角。\"
辰申子能感覺到她唿吸噴在耳後的灼熱，混著鐵鏽味的血腥氣。
劉曉婷的笑聲從塵霧另一端刺來：\"教練偏心哦~\"
她不知何時湊到張偉強身後，指尖戳著他後背：\"人家也要手把手教學嘛。\"
張偉強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彈開，後腦勺撞在體重秤上咚的一聲。
\"你們……\"辰申子剛開口，吳美玲突然扣住他手腕來了個過肩摔。
墊子震起的瞬間，他看見她充血的眼眶，像暴風雨前泛著不正常紅暈的晚霞。
\"太慢。\"她單膝壓住他胸口，戰(zhàn)術(shù)背心的拉鏈硌得人生疼，\"敵人可不會等你發(fā)問。\"
汗珠從她下巴墜落，在辰申子鎖骨處濺開冰涼的花。
張偉強扒著擂臺圍繩慘叫：\"要出人命了啊大姐！\"
劉曉婷卻盤腿坐在記分牌上，哢嚓咬碎棒棒糖：\"這叫愛的鞭策懂不懂？\"
玻璃糖渣在她舌尖閃著危險的光。
塵霧漸漸沉澱，吳美玲鬆開壓製起身時晃了晃。
辰申子瞥見她帆布鞋內(nèi)側(cè)的暗紅。
方才纏繃帶時，有血滴順著褲管流進了鞋裏。他撐起身想說些什麼，卻被迎麵拋來的拳套砸中胸口。
\"繼續(xù)。\"吳美玲已經(jīng)綁好新繃帶，纏得那麼緊，指尖都開始發(fā)紫，\"今天不接住我三十次直拳，誰都別想吃飯。\"
暮色徹底吞沒氣窗時，拳擊社的燈光驟然亮起。
吳美玲的影子在四次元般拉長變形，每一次揮拳都像要擊碎鏡中某個虛幻的倒影。
辰申子隔著拳套縫隙望去，恍惚看見她泛紅的眼尾，像雪地裏燃盡的火柴梗。
月光被烏雲(yún)絞碎時，吳美玲正攥著辰申子的腳踝往鐵桿上壓。
汗水浸透的護具在地麵拖出蜿蜒水痕，她膝蓋抵住他顫抖的大腿肌，聲音比製冷機更刺骨：\"橫叉180度都做不到，怎麼格擋下段踢？\"
辰申子仰頭喘息，天花板的蜘蛛網(wǎng)在視線裏晃成重影。
三小時前開始的柔術(shù)特訓早已超出人體極限，他能清晰聽見自己韌帶發(fā)出棉線崩斷般的哀鳴。
張偉強癱在窗臺啃能量棒，突然被劉曉婷踹下椅子：\"去勸勸啊！會死人的！\"
\"你見過馴獸師對炸毛的獅子喊停嗎？\"張偉強揉著屁股摸出手機，\"要不……我?guī)统礁缃芯茸o車先預(yù)約著？\"
暴雨突至，雨鞭抽打玻璃的聲響中，吳美玲的指令像手術(shù)刀精準落下：\"第七套地麵技，現(xiàn)在。\"
她跨坐在辰申子腰腹，潮濕的發(fā)梢掃過他滾動的喉結(jié)，\"迴答我，當對手鎖住你頸動脈時，首要反擊策略是什麼？\"
\"咳……扳倒重心……製造翻滾空間……\"辰申子喉間擠出零碎字句，肺葉像被塞進滾筒洗衣機。
吳美玲的手突然卡住他下頜，拇指按在跳動的脈搏上：\"太慢了！\"
閃電劈開夜幕的剎那，辰申子看見她瞳孔裏跳動的幽藍火焰。
這哪是教學，分明是困獸在撕咬自己的影子。
他猛然發(fā)力翻身，卻撞進她早有預(yù)判的三角鎖。兩人糾纏著撞向鏡牆，整麵鏡子蛛網(wǎng)般裂開，映出無數(shù)個他們交疊的殘像。
\"迴答錯誤。\"吳美玲喘息著收緊雙腿，鏡中無數(shù)個她都在冷笑，\"正確答案是攻胯骨神經(jīng)點，三秒內(nèi)讓對方喪失……\"
聲音突然卡殼。
辰申子染血的指尖正懸在她腰側(cè)，那是他半小時前為接住她飛踢留下的傷口。
更衣室的掛鍾滴答作響，張偉強扒著門縫偷拍的手機突然被劉曉婷抽走。
\"別打擾捕食者進餐啊~\"少女嚼著泡泡糖吹出粉紅氣球，\"賭五包辣條，冰塊臉先鬆手。\"
血腥味在齒間蔓延，吳美玲感覺辰申子的體溫正透過浸透的道服灼燒皮膚。
這個姿勢下，他溫熱的鼻息恰好噴在她鎖骨凹陷處，像火星墜入汽油海。
她猛地彈起身，後腦勺撞得儲物櫃哐當巨響。
\"今晚加訓兩小時。\"她抓起毛巾走向淋浴間，跛行的右腳在積水地磚上踩出淩亂漣漪——那是上周陪練時被辰申子誤傷的舊患。
辰申子癱在滿地汗?jié)n裏，望著天花板上搖晃的吊燈：\"學姐剛才……是不是在發(fā)抖？\"
\"那是餓的！\"張偉強衝進來往他嘴裏塞巧克力，\"快補充血糖，下輪特訓我?guī)湍闶諏啤"
暴雨漸弱時，吳美玲站在頂樓露臺，任由殘餘的雨絲沁入繃帶下的傷口。
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不用迴頭也知道辰申子正捏著醫(yī)藥箱站在安全距離。
就像過去十七次加訓結(jié)束後的場景。
\"問題。\"她突然開口，聲音混著雨聲顯得模糊，\"如果敵人用你最在意的人威脅……\"
鐵欄桿上的鏽跡刮著手心：\"你會暴露軟肋，還是親手斬斷羈絆？\"
霓虹燈穿透雨幕在積水坑投下光斑，辰申子看見她映在地麵的影子輕輕戰(zhàn)栗，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晨霧還未散盡，辰申子的帆布鞋已經(jīng)碾碎了操場上第七顆露珠。
負重沙袋摩擦著鎖骨處的舊傷，他卻在疼痛中嚐到奇異的甘甜。
就像三年前那個雪夜，他背著高燒的妹妹狂奔十二條街找到診所時，喉間翻湧的血腥味裏開出的花。
\"唿吸亂了。\"吳美玲的聲音從身後三米外飄來，精確得像她甩出的鞭腿。
辰申子不用迴頭也知道，她晨跑時紮高的馬尾正在霧中劃出青黑色的弧線，如同他們初次交手時那道劈開月色的側(cè)踢。
當?shù)谑K點線被踩在腳下時，辰申子踉蹌著扶住雙杠。
汗水順著下巴滴進領(lǐng)口，在鎖骨窩積成微型湖泊。
他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同樣的負重跑讓他吐光了早餐，而此刻沸騰的血液正在宣告：這副身軀已然馴服了二十公斤的枷鎖。
\"接住。\"吳美玲拋來的礦泉水瓶在空中劃出拋物線，辰申子反手擒拿的瞬間，瓶身炸開的水花淋濕兩人交疊的手掌。
他這才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快如閃電的投擲物，此刻在眼中竟像慢放的電影鏡頭。
張偉強叼著煎餅撞開體育館側(cè)門，正看見辰申子後仰避開吳美玲的掃堂腿。
少年腰肢彎成不可思議的弧度，破曉的天光從他繃直的指尖漏下，在地板鋪成流動的金箔。
\"我靠！辰哥你這招鐵板橋比上周快了0.3秒！\"張偉強掏出秒表大唿小叫，煎餅裏的雞蛋差點甩到隨後進來的劉曉婷臉上。
\"閉嘴！\"兩道女聲同時炸響。
吳美玲的直拳懸在辰申子鼻尖三厘米處，而劉曉婷的旋風踢堪堪停在張偉強耳畔。
四人以詭異的平衡僵持著，直到晨風掀開劉曉婷的防曬衣，露出裏麵印著\"辰申子後援會\"的應(yīng)援t恤。
訓練場的沙袋區(qū)突然傳來悶響。辰申子望著自己泛紅的指節(jié)。
方才那套組合拳竟將80公斤沙袋打得騰空而起，鏈條與天花板撞擊出令人戰(zhàn)栗的嗡鳴。
吳美玲的瞳孔微微收縮，她認得這個起手式：七年前父親書房裏，那個男人比賽錄像中的絕殺技正從記憶深處蘇醒。
\"再來！\"辰申子轉(zhuǎn)身時眸中燃著幽火，破洞護腕下的小臂肌肉如弓弦繃緊。
吳美玲鬼使神差地摘下護齒，犬齒在唇上咬出白痕：\"打贏我，今天就免訓。\"
當辰申子第三次被摔在軟墊上時，他抓住了轉(zhuǎn)瞬即逝的破綻。
吳美玲的右勾拳帶著破風聲襲來，他卻像遊魚般貼地滑入她視覺盲區(qū)。
眾人隻聽見布料撕裂的脆響，等塵埃落定時，辰申子的十字固正牢牢鎖住吳美玲的咽喉。
\"鬆手……\"吳美玲從牙縫裏擠出字句，耳尖卻泛起可疑的緋紅。
辰申子這才驚覺掌心緊貼著她頸動脈，皮膚下奔湧的熱流正順著指尖灼燒心髒。
他們保持著危險的姿勢，直到劉曉婷的相機快門聲打破寂靜。
\"教科書級的逆襲！\"張偉強揮舞著不知從哪掏出的彩帶，\"今晚火鍋我請！\"
辰申子慌忙鬆手起身，卻見吳美玲仍躺在墊子上望著穹頂。
晨光透過天窗為她鍍上金邊，一滴汗珠正順著她顫抖的睫毛墜落。
更衣室鏡前，辰申子凝視著脊背上新添的淤青。
這些紫紅印記像某種神秘圖騰，記錄著他身體裏蘇醒的野獸。
當冰涼藥油觸及皮膚時，他忽然笑出聲。
鏡中人的眼神，竟與記憶裏父親指導(dǎo)自己練拳時的模樣重疊。
門外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辰申子迅速套上襯衫。
吳美玲抱著醫(yī)藥箱的剪影印在磨砂玻璃上，像幅未完成的水墨畫。
他數(shù)著她徘徊的第七個來迴，終於在第八次腳步聲響起時拉開門。
\"藥油。\"吳美玲將玻璃瓶塞進他懷裏，轉(zhuǎn)身時發(fā)梢掃過門框上懸著的風鈴，\"明天……試著攻擊我左肩舊傷。\"
叮咚聲淹沒她最後的呢喃，但辰申子看清了她唇角轉(zhuǎn)瞬即逝的弧度。
那是猛獸遇見同類時，既戒備又興奮的戰(zhàn)栗。
夕陽將廢棄天臺的儲水罐染成鏽紅色時，趙雨欣正把玩著吳美玲的繃帶卷。
她突然將染血的紗布甩向欄桿，看著它在晚風中飄成褪色的風箏：\"再憋下去，你怕是要把辰申子訓練成格鬥機器，而不是男朋友了。\"
吳美玲擦拭拳套的動作驟停，鹿皮手套內(nèi)側(cè)的\"辰\"字繡紋硌著掌心。
那是上周特訓時被劉曉婷撞破的秘密。
她抬眸望向遠處體育館的玻璃穹頂，辰申子正被女生們圍著請教防身術(shù)，白襯衫被汗浸得透明，後腰若隱若現(xiàn)的淤青像枚新月胎記。
\"當年你父親把告白信夾在比賽錄像帶裏……\"趙雨欣突然湊近，薄荷糖的氣息噴在吳美玲耳後，\"
結(jié)果那盤帶子在你家放映廳循環(huán)了三個月，直到伯母發(fā)現(xiàn)時，錄像機都磨壞了磁頭。\"
吳美玲的拳套重重砸進工具箱，驚起幾隻灰鴿。
那些童年記憶的碎片突然刺入腦海：父親在監(jiān)控屏前反複倒帶的模樣，母親撕碎信紙時飄落的紫藤花瓣，還有自己縮在窗簾後數(shù)心跳的夜晚。
暮色突然被腳步聲攪碎。
辰申子扶著生鏽的鐵梯探出頭，劉海黏在滲血的額角：\"學姐，關(guān)於第七套連招的發(fā)力點……\"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看見趙雨欣正把吳美玲逼到護欄邊緣。
三人構(gòu)成的三角區(qū)空氣驟然稀薄。
趙雨欣的指甲掐進吳美玲手腕，用氣音說了句\"現(xiàn)在不說就永遠當膽小鬼\"，突然翻身躍下天臺。
吳美玲撲向欄桿的瞬間，卻見閨蜜正穩(wěn)穩(wěn)落在一樓雨棚上，朝她比劃著\"三分鍾倒計時\"的手勢。
辰申子的疑問懸在晚風裏：\"學姐最近特訓時，為什麼總在鎖喉瞬間收力？\"
他攤開的掌心裏躺著枚銀色u盤，\"今早打掃儲物櫃發(fā)現(xiàn)的，裏麵是……令尊二十年前的比賽錄像。\"
吳美玲感覺後槽牙幾乎咬碎。
那個被她藏在拳擊手套盒底的秘密，此刻正在辰申子指尖閃爍。
錄像裏不僅有父親年輕時行雲(yún)流水的絕殺技，還有他每次勝利後望向觀眾席某處的眼神。
與辰申子如今訓練間隙偷瞥她時的目光，驚人相似。
\"問題。\"辰申子突然向前半步，落日將他輪廓鍍成金邊，\"如果敵人用你最在意的人威脅……\"
他喉結(jié)滾動的聲音清晰可聞，\"你會選擇隱藏心意，還是賭上一切去守護？\"
儲水罐的鏽斑在吳美玲視網(wǎng)膜上暈染成血霧。
她想起父親書房暗格裏泛黃的情書，想起辰申子被按在軟墊上時通紅的耳尖，想起劉曉婷說\"某些人連告白都要借助格鬥術(shù)語\"時的譏笑。